言梦晗伸手把东西捡起来，视线久久停留在螺丝环上没有移开。
这是一枚钛合金的螺丝环，螺旋的内部还阴刻着CL两个字母。此时此刻，金属冰冰凉凉的触感好像不见了，言梦晗看着眼前熟悉的小物件有点出神。
CL并不是谁的名字，也不是什么高级的代号，而是当年警校牵头举办的“春来计划”前两个字的拼音首字母缩写。
总体来说，春来计划就是个广义上的扶贫活动，而且对生活很拮据的学生来说，这个计划的确就是宛若春来。
说起这事，其实言梦晗一直觉得学校这计划牵得挺有意义。整个活动的过程也不复杂，总体来说是由学校负责联系每年的优秀学生，从参与者的奖学金里匀出一部分，再由学校通过特殊的奖学金名义发放给在校的困难学子。
本来春来计划只是个为期一年的活动，然而活动举办之后反响却意外地好，于是这种不记名的给和予成为常规活动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有很多被资助过的学生最后也加入到了捐助行列。
言梦晗就这样给别人分了整整四年的奖学金，而作为纪念，每个参与者都会收到一份特别的礼物。
——受捐者会有个螺纹里带着“CL”的螺丝环，而捐赠者则会得到一块印着“CL”的钛合金纪念币。
她在学校的时候见过这螺丝环的样品，眼下纪临的这一个无论是材质颜色还是大小都一模一样，掂在手心里的感觉都没差，很明显就是受捐者的那一款。
言梦晗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纪临的拮据，可能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她迅速从脑子里扒拉出小学老师教的计算，开始跟自己讨价还价。
虽然纪临穷是穷了点，但人肯定是货真价实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而且他的能力没话说，前途一片光明，性格上虽然有小缺点但接触下来似乎也无伤大雅。
所以四舍五入一下。
追到就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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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时间推进到晚些时候，夜幕虽然已经降临，但夏季的暑气还远远没有散尽。
三三两两的人群拥着大排档的啤酒烧烤吹天坎地，侃侃而谈着如今的经济形势。偶尔一阵带着热气的微风卷过半张破旧报纸，没有人关心上面是不是印着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
只有几只垃圾桶边站岗的野猫和这些人类的符号四目相对，然而它们看不懂，上面写着的是第一季度高氏集团财报亏损百分之一百五十，恐积重难返，还有年内航班出港量锐减，雅悦开启裁员计划。
然而只要顺着破旧小道转个弯，景象就会迥然不同，变成崭新又明亮的酒吧一条街。
自诩比较高级的人士一般会把侃天侃地的“战场”换到这里，毕竟这里的环境和服务都要比大排档优越很多，就连花样男女的“消暑服务”也更上一层楼。
言梦晗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前面看表，视线时不时朝门外瞧。
半晌，娄菀终于姗姗来迟，她倒了一阵气，伸手找酒保要一杯同样的苏打水。
正擦杯子的酒保不禁一乐，看着眼前这两位来酒吧喝苏打水的熟客，忍不住调侃，“又喝没酒精的？姐姐们，我实在不懂，不喝酒来我们这多没劲？”
“您两位招招手，送酒的还不上赶着来？”
“我悄悄告诉你，你家开门之前，这里也是家酒吧。”
“就是因为他们家一直劝客人喝酒，撒酒疯的人格外多，把客人都吓跑了，他家就倒闭了。”娄菀朝酒保笑笑，怼得酒保连忙悻悻回身去准备。
娄菀这才瞥向言梦晗：“又怎么了？我这也架不住你天天约啊。”
“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想你。”言梦晗支着下巴，回答地干巴巴的。
“我看看，不会是你们家的那帅逼惹着你了吧？”娄菀揉揉额头，又看着言梦晗垮兮兮的表情，转而打趣说：“好办，这我教你。”
“以后纪临吃饭你转桌，纪临喝水你刹车，过不了三天他就得主动找你来谈心聊人生。”
言梦晗眼角一跳，侧目看向娄菀：“你教的这是失业小技巧吧？我怕他不找我聊人生，直接聊回家的诱惑。”
娄菀顿时被惹笑，伸手轻轻推了言梦晗你一下：“唉，姐们我今天跑了三个学校讲宣，一接你电话都顾不上休息，紧赶慢赶来找你，少给我拉着脸。”
言梦晗忽然坐直了身子，一脸正经地看向娄菀：“你觉得纪临这人怎么样？”
娄菀：“好看啊，市局开大会坐人群里能扎眼的那种。不光是我说，你看支队里哪个女同事出去不是把纪临往天上吹？”
“纪临像朵美人花，人人都想移回家。”
言梦晗：“……”
咱是不是适当别这么肤浅？
娄菀拿着吸管在杯子里搅一搅：“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言梦晗撇撇嘴，望着天花板若有所：“他好像参加过春来计划，我今天看到他办工桌上的螺丝环了。”
娄菀听得一愣又一愣：“贫困生？”
“美人花原来这么接地气？”
“我觉得他挺辛苦的，而且好多事情可能都不好对别人说。”
“所以我有个想法。”言梦晗弯弯唇角，“就从他搭档开始升级，你看怎么样？”
“嗨。”娄菀失笑，“别的不说，你要是真觉得能行，我当然双手支持。”
“何况你们平时还一起出勤，这是天赐良机，吃吃饭喝喝奶茶，找机会使劲up好感度，有谱。”
言梦晗又想了想。
虽然她知道娄菀一向嘴严，但还是叮嘱一句：“螺丝环的事情得先保密。”
毕竟纪临还未必想让人知道。
娄菀立即大幅度地点点头：“放心。”
“虽然姐们是宣传科的，但是分得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咱家闺蜜就是省心。”言梦晗脸上挂出了然的笑意。
娄菀摊摊手，挥手找酒保又加了一杯。
“我预感今天有人要请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聊得热火朝天，另一边的卡座上却忽然传来闹哄哄的笑声。
被吵到的娄菀不由得冷眼回头瞥了一下，酒保便顺势朝她解释：“我们店这个月刚开，那是老板请过来压场子的贵客。”
“门口那几辆跑车就是他们的。”
言梦晗一听到酒保这话，也跟着娄菀转过头去打量。
卡座的光线晦朔不明，但她还是隐约能看出来那是前几天在凌绝顶上见过的“老熟人”，一个叫江沉的富二代。
事故发生当天，除过直接和高呈雅参与飙车竞赌的四个人，其他人大都安然无恙地回了家。
也回到了他们最如鱼得水的地方。
言梦晗没有说话，但目光始终梭巡在卡座周围。
论排场名头，江沉在这家酒吧自然是数一不二，甭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纷纷列坐其次挨个敬酒，就图着能在今天建立点关系巩固一下交情，那场面仿佛不是给酒吧暖场，反倒更像名人牵手见面会。
作为众人真正关注的焦点，江沉也是乐在其中，他非常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他听着那些眼熟却又叫不上名字的同龄人明里暗里的赞美，认知也就慢慢被溶解在这动听言语的洪流里。
江沉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酒吧老板专程献上的路易十三，对众人讥讽着他最看不惯的高呈雅，当大家朝他询问事故发生的经过，他便越发有种高人一等唯我独尊的感觉，也就渐渐丧失了自我把持。
他早已经喝的两颊发红，呵呵笑了两声道：“姓高的就是活该，以为吃那点外国玩意就能赢吕华的钱，真是开他妈国际玩笑！”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顿时两眼发光，像一群闻到腥味的鬣狗，纷纷围上去想听江沉再多说点这和人命扯上关系的猎奇事。
而江沉也不负众望，打个酒嗝朝他们醉醺醺地笑起来。
言梦晗蓦地一愣，紧接着就感觉娄菀拽拽她的袖子：“看什么呢？你认识？”
“说起来今天做宣传是我们跟缉毒支队一起搞的，他们就一个劲放那老掉牙的宣传片，跑了三个学校，我就硬是跟着看了三遍。”
娄菀仿佛觉得有点离谱，所以自顾自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毒瘾发作的那个解说，我莫名其妙就想起来你说的那个死者家属。”
“昨天我就想说，被昕媛姐他们打断之后给忘了。”
“缉毒的同事当时还在讲，现在国外的……”
言梦晗一把捏住娄菀的手：“你刚说什么？”
娄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愣了一下，慢吞吞道：“缉毒的同事？”
“前一句。”
娄菀机械地回答说：“我说我想起了你和叔叔说的那个死者家属。”
“她好像个神志不清的吸毒患者。”
言梦晗眸中的神采轻轻一漾。
没错，高太太眼神浑浊，削瘦不堪。
怪叫的时候还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娄菀后知后觉挑挑眉：“有问题？”
“是别人要有问题了。”
言梦晗的视线重新挪回卡座，低声道：“江什么来着……江沉？”
“他确实该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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