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知意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真对她执行什么人身伤害或人格侮辱,她就直接死遁换个身份,不再回梦庄大队做知青陈素素了。
可意外的是, 她直接被送到了省城最大的医院,一路被礼遇地送进了一间高等病房里。
风知意这才被告知, “抓”她来不是要审查,而是让她治病救人。
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么隐蔽的方式, 因为这个病人是胃癌晚期还在坚持工作的某军部首长。
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首长看她似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扭头对送她来的将士皱眉, “我都说了, 在我走之前肯定能把工作处理交接好。你们别再费这个心了, 浪费时间。”
对方眼睛湿润,梗着脖子声音哽咽,“首长, 您就再试试吧反正人都请来了,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看着那么一大高个的硬汉几乎都要哭出声来,老首长无奈地轻叹一声, 摆摆手,让他先出去。
待将士铿锵有力地敬了个礼出去之后, 老首长起身坐在她对面,对她笑得温和慈祥,“孩子, 吓坏了吧没事,你且在这里呆一呆, 让他们死心, 回头我就让人送你回去。别怕, 啊”
风知意温柔浅笑, “首长,我来都来了,不如让我试试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地跑来一趟不是”
老首长看风知意一个半大的孩子如此从容淡然的气度,而且言行举止不卑不亢,顿时有些赞赏和惊讶,像纵容孩子玩闹一般笑着点头,“好啊你想怎么试”
风知意抬手,“把手腕给我便可。”
老首长笑呵呵地伸出手,“你这小小年纪,还真的会中医”
风知意把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把脉,“您的部下若没打听到一点真材实料,怎会把我送到您的面前来”
老首长愉快地哈哈大笑,“所以,你那个能活死人的针灸之术是真的”
在某些有大能力的人面前,自作聪明地撒谎隐瞒没有意义,他们不会听信片面之词,只会根据调查到的事实来判断是非。
所以,风知意不置可否地“嘘”地一声,“这个,还请首长帮我不扩散、不放大、不传谣。”
老首长饶有兴味地轻笑着点头,觉得这小孩说话可真是字字玑珠、又言简意深。这份涵养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炼成的,这让他不禁好奇,“你既有这本事,为何还要下乡插队”
“会什么不一定要做什么吧”风知意不以为然,直接坦言,“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实在没有一颗救死扶伤的心。”
说着,风知意状似天真无邪地歪了歪头,“没有一颗伟大高尚的奉献之心、不做一个善良的人,应该不犯法吧”
老首长怔了怔,随即点点头,“确实不犯法。”
只是,这孩子的思想怎么有点离经叛道、亦正亦邪
为人长者的心又让他忍不住想引孩子走正道,可刚想开口,就看见这孩子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清澈见底的眼眸,似乎能把人给看透一般,让他到嘴边的话都无端消声。
顿时,他心下有些复杂,“你倒是坦率。”
毕竟这年头,很少有人敢坦言自己不想为祖国奉献、不想为人民服务,这很容易被戴上各种致命的帽子。
风知意不甚在意地笑笑,收回手,“确实是晚期,癌细胞已经向远处扩散和转移,没法通过手术根治,倒是可以用针灸一点点地驱散。”
老首长没有惊喜,只是平和之外有些惊奇,“你还真能治”
不是他不想相信,刚发现的时候,他去过京市海市等各大医院,还去国外看过,都没用。眼前一看就没成年的小孩,这让他如何敢相信
“七成把握。”千年后的末世,全身腐烂的丧尸都能活过来,癌症早已不是什么绝症了,但风知意也没把话说死,“只是时间会就久一些。”
老首长依然淡定,语气平和,“要多久医生说我最多只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大概三个月吧。”其实用异能治疗,半个月就够,但风知意不想太过骇人,“针灸会循序渐进地把癌细胞驱散掉,您的病情和症状只会越来越轻。就算最后不能根治,我也能保您之后至少十几甚至二十年都不会栽倒在这病上。”
风知意也不是不想帮他根治,只是全世界都没法治愈的病,她若是给治好了,那她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到时,这老首长还能放过她吗就算老首长能,但别人呢这世上可从来都没有不漏风的墙。
她虽然不根治,但可以把病情控制在一个稳定的情况下,不会影响生活和工作,保证他十几二十年,不会死于这个病就是。
而且,这样也能督促他保持良好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跟治愈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老首长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细微的情绪波动,淡然笑道,“那行,姑且就让你治治看。”
语气随意,好像治不治、能不能好都行。
风知意也不在意他信不信,“那在开始治疗之前,咱们先来个约法三章吧”
老首长以为,“是要规定我饮食、休息、运动什么的吗”
“不,”这个风知意完全没兴趣,“这些事,自有比我还专业的人监督您。我想说的,是我的要求。”
“哦”老首长满是意外地挑眉,这孩子胆识不错,笑呵呵地点头,“是该有要求,说说看。”
风知意一点都不客气地开口,“第一,希望这次治疗能多保密、就多保密。不要让人知道是我给您治的病,就当根本没有这回事,让人以为我只是被审查完,无罪释放而已。”
老首长一愣,有些不敢确定,“你的要求就是你的医术不想为人所知,不想居功,也不想要报酬、任何形式上的酬劳都不要”
“是的。”风知意点头,“我只想回去接着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插队知青,能清净度日,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
老首长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也没先答应,“那第二呢”
风知意也不着急他没应下,继续说,“第二,不要去调查我的身份,就算是调查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这话说得老首长意外又不意外,从能力、气度以及言谈举止上来看,这女娃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更何况,她还想大隐隐于市。
老首长还是不置可否,“第三呢”
“第三么”其实风知意并没有第三个要求,刚刚的约法三章也只是顺口一说罢了,“咱能不在医院里治病吗我讨厌这里的味儿。”
老首长低笑一声,“前两个要求,若是我不答应呢你还给治病吗”
第三个要求根本就是可有可无,明显是来凑数的。
这孩子,居然没有趁此为自己谋一份利,这让他不得不好奇。
“给啊”风知意想都不想地回答,“我若是无意,从一开始,我就会直接说我不会治病或者说您这病没法治了,想必您也不会怀疑什么。”
老首长点头,确实,若说不会治或没法治那才是正常的。
可是,“为什么”
风知意扫了眼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工作,有些敬佩和感慨地看着这个年过花甲且身患绝症的老首长,“能为国家和人民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大抵是个好人吧。我这人比较天真,希望好人能一生平安。”
老首长对于这夸赞只是淡淡地笑笑,接着再问,“那我等治疗结束后不遵守约定呢你还会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不遵守就不遵守呗不是好人就不是呗”风知意无所谓地耸耸肩,意有所指,“我又打不过你,还能咋滴”
“哈哈哈”老首长畅快地哈哈大笑,“那你不怕吗你这么明晃晃地告诉我你的身份有问题,就不怕我检举你或直接把你抓起来”
“怕啊”虽然嘴上说着怕,可风知意神态举止没有一点惧意,“可我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我的身份问题,我现在不说,您不久后也会查到。或者说,这会您已经知道了。”
老首长赞赏点头,“你倒是聪明”
“真聪明就不会被你抓来了,哦不是,是请。”风知意懊恼地撇撇嘴,“早知道就不烂好心救人了。”
不,其实会被举报这种可能,风知意早就料到了。哪怕会有更严重的后果,她当时还是会救王队长。这是她自己的原则。反正不管何种后果,她都能承担。
老首长低笑不已,“那看来,你的身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不然,怎么会如此有恃无恐。
“有没有问题不是我说的算啊”风知意意有所指,她现在的身份有没有问题,她还真的不知道。但一定不轻松,不然,原主的祖父也不会丢下她不管,任由她被人欺负到乡下去吃苦。
而且,单单就“救人”的事情而言,四旧的范围那么广、那么模糊,要是有人借题发挥,那没问题也会变成有问题。
“我看你不怕得很”老首长实在好奇,这么一个小姑娘哪来的底气这么镇定这么从容简直无所畏惧。
“怕什么,”风知意两手一摊,神色淡然,“最坏不过一死。”
老首长神色一沉,“你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就瞎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对一个孩子出手迫害,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无耻坏人了”
风知意忙失笑摆手,“不是您的原因,是我自己本来就没几年可活了。”
老首长一怔,皱眉,“什么意思”
对方若不查出她毫无惧意的原因,怕是不会罢休。而她若自作聪明地装成害怕的样子,怕是也骗不过这个比她活了两辈子还要大的睿智老人,所以风知意只能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也有治不好的“绝症”啊”
说完,还特意补充一句,“谁都治不好。”
原主的先天不足之症,确实是命不长的。
老首长听得神色微肃,“什么病”
风知意实话实说,“先天不足,就是我这身体使用年限,超不过20年。”
反正对方若是查出她的身份,应该也能查出原主确实娘胎带病出生,仔细养着还从小体弱多病,好几次都险象环生、堪堪夭折。
老首长神情顿时又怔然又复杂,还有些怜悯和同情,“所以你才久病成医吗有时间不若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病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没事儿,这事我从小就知道,早就看淡了。”风知意一派看淡生死的轻松超然,“所以我就想在乡下清清静静地安享几年,无人打扰。”
老首长默默地点头,心里无比遗憾可惜了这孩子,刚刚跟他刀光剑影地笑谈间,面对他每个危险致命的问题她都能浅笑从容地四两拨千斤,行事进退有度又聪明狡诈,心性沉稳又洒脱豁达。若无这病,将来一定能有一番成就。
不过,这也就能理解,为何她身负神医之能、却心灰意冷地只想偏安一隅度过残生。
医者不能自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尽头,大概是最莫可奈何的事。
彼此交锋试探完后,老人还是答应了风知意的三个要求,也不知是不是同情她命不久矣,风知意暗暗自嘲地想,装可怜果然是个利器。
然后,风知意当场给老人做了一次针灸,再让医生检查,确定病情确实有所好转,就一同搬去了一处清幽雅静的小楼住。
老人的部下也就是那硬汉军官安排了医生、护士、厨师、保姆、警卫员等一堆人在小楼里配合老人的治病和工作。
而风知意的任务,就是每天给老人早晚两次针灸。
其余的时间,随便她去干嘛。
不过只要她一出门,还是让两个警卫员名为保护、实则监督地随时跟着她。
为此,风知意跑到老人面前商量,“能不能别让人跟着我我想买些女孩子的东西都不好意思买了”
语气亲近自然得状似撒娇,没办法,谁让老人家就是爱吃这一套。
其实她是想“投机倒把”,难得来省城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大的市场、这么大的需求,她得多卖些粮食换钱换票,等回去那个小县城后就不用愁了。
老人经过几天的治疗,病情明显有好转,人也精神好些,这会心情愉悦地呵呵笑道,“现在外面街上乱,成天批来斗去的。让人跟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老老实实的良民一个,再乱也祸及不到我呀”风知意眼眸转转,“要不,跟一天不跟一天不然我都觉得自己像个犯人,一点自由自我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她想甩掉警卫员也不是难事,但这样会引起老人的警觉和怀疑。
老人沉吟了一下,“那行吧。没事尽量不要去外面溜达,实在无聊就在附近逛逛,不要走太远,尽量晚饭前回来。”
“知道了”风知意立马兴高采烈地跑了。
三个多月的时间,就算被跟着一半时间,那她至少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能用来“投机倒把”。她在小县城里一天都能赚个数百,那在大省城里干一个多月,至少能成为万元户了吧
风知意还是跟在小县城里一样,先摸清楚市场,再换个地方就换相貌换身份,熟练地游走在各个黑市间,卖粮换钱换票,快活得几乎乐不思蜀了。
可让她意外的是,在省城如鱼得水地混了一个多月后,某天在大街上,她居然看到这会本该在梦庄大队里下地干活的沉默少年。
顿时纳闷,他怎么来了而且现在出远门不都需要介绍信什么的吗他怎么出得来难道是有事来省城
可风知意不着痕迹地跟了他一路,发现他只是一路茫然地到处看人,并不像是有目的地来办事,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难不成是来找她的
不会吧
风知意心中微惊,可越看越像,只好闪去空间换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和身份,然后装作惊讶地跟他偶遇,“咦你怎么在这里”
一向沉默又沉稳、寡言又没有什么情绪和表情波动的少年却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面皮绷得死紧,黑黝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你没事吧”
声音干涩暗哑,隐隐冒出焦灼的味道。
看着少年面上眼底那么明显的紧张担忧,还有他满身的风尘和疲惫,浑身脏旧得与街上的人不入,却执拗地茫然徘徊在街头一个个找人。
风知意顿时心间一暖又一酸,“没事儿。”
她倒是忘了,她当初可是被举报“带走调查”的。可她从来没想过,少年会这么担心她,甚至不知想了什么办法千里迢迢地来寻她。
风知意只感觉眼眶有些热,鼻子有些酸,心下柔软又温暖。看他嘴唇干裂,赶紧朝四周看看,然后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旁边的国营饭店走,“走,我们先去吃饭。”
正好快中午了。
少年看着牵着他的手莹白如玉,与他又黑又瘦的糙手形成反差极强的黑白对比,下意识地一缩,又猛地小心翼翼地顿住。
抬眼看着走在眼前的人,嘴角悄悄地扬了一下,“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真的吗”风知意惊喜回头,她来这边之后,独立一个房间,私人空间非常充足自由,她几乎没事就呆在空间里疗养身体。
所以,外面才过了一个多月,她却过了快一年,身体差不多都养好了,继续生长再正常不过。
可是,站过去跟他比了比,风知意顿时丧气,“哪有,还是不到你肩膀。”
少年抿唇浅笑,“因为我也在长。”
他现在才17岁,可不正在拔节的时候。而且,她送他的那些食物似乎特别好,就他最近的长势,他估计他可能要比上辈子还要高。
风知意抬头看了看他瘦瘦高高的个子,这至少一米八了吧
“你还要长啊长那么高干嘛”
少年如水洗过般的黑眸,轻轻柔柔地泛着点点盈亮的笑意,“你怎么知道你以前不到我肩膀”
风知意嘿嘿一笑,“我悄悄地比过。”
矮子都比较在乎身高嘛。
少年轻轻地抿唇轻笑,“你也还会再长的。”
“我知道。”风知意示意他跟着她继续往饭店里走,“最近我晚上睡觉腿和膝盖都时不时地疼一下,饭量还老大,一天最起码吃六顿还老觉得饿。”
而且每顿还吃得不少,吃得首长家的厨师保姆都瞪大眼睛,倒是首长看得笑呵呵。幸亏她有空间的食物贴补,不然营养都跟不上。
少年遗憾地看了眼刚刚因为比身高而放开的手,脚步轻轻地跟着她走进饭店,“那是因为在长身体、骨头在抽节、在吸收,你多吃点。”
“嗯,我知道。”风知意指指一旁的座位,“你去捡个位置坐下,我去买饭。”
少年没去,反而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安静乖巧地帮她端着买好的饭菜,也没有抢着付钱。
风知意就喜欢少年这一点,给他什么他都不会客套地推来让去。她特烦那种客套,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干脆。
两人买了一大堆好吃的饭菜,特意捡了个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
边吃饭,风知意边把她被秘密请来给首长治病的事,压低声音悄悄地跟少年说了,免得他担心。
少年看她用词隐晦,礼貌地没有多打听对方身份以及什么病等信息,只关心,“那你有没有被为难”
风知意微微笑笑,“没有。”
但当初刚来见到首长的时候,若是原主、或者她一个问题没答对,她现在不说身首异处,至少会没了自由。
别看老首长对她和蔼可亲,他一个经历过炮火和血腥的老将军,会真的温和无害的吗若她有半点威胁到国家利益,他对她出手绝对会毫不留情。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让少年担心了。
少年微蹙的眉宇舒展了些,“那你这边什么时候能结束”
“大概还要两个月吧。”说到这里,风知意想起来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少年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附近的几个城市我都到处找了找,来这里也是想碰运气。”
风知意听得渐渐睁大了眼,“所以你就这么找了一个多月”
少年没否认,有些不明显的赧然,“方法是不是有些笨”
风知意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是怎么开到那么多介绍信到处跑的大队里会给你开介绍信”
他成分不好,又没正当理由,想想都不可能。
“没有介绍信。”少年低头,然后抬眼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我扒火车来的。”
风知意顿时倒吸了口气,“你别告诉我,你到处跑,都是扒火车的”
少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风知意一口气差点没喘出来背过去,“你疯了吗”
他一个没人任何倚仗的凡人居然敢扒火车到处跑,“你就不怕一个不小心被碾成肉饼你就不怕被抓住当成坏分子”
少年无辜地眨了一下眼,“我本来就是坏分子。”
“所以你有恃无恐是吗”风知意简直要被他气到噎,“难道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少年老老实实地乖巧回答,“不是。”
风知意顿时没脾气了,端起一旁的水猛地一灌了一大口,平复了一下情绪,“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再说下去,她要被气得吃不下去了。
这熊孩子,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熊又虎又莽
吃完饭,风知意首先带他找个房子短租下来。
毕竟他没有介绍信,是没法住招待所的。
她好歹在这里混了一个多月,房子很容易就找到了。是个带小院的小屋子,干净又清静,正好合适。
不过至少一个月起租,风知意无所谓,她不缺这点租金。
租好后,风知意跟他一块打扫,毕竟灰尘还是有一些。
“你先在这里安顿下来,过两天我找找门路给你买火车票回去。”
少年握着扫把的手紧了紧,“我等你一块回去。”
“那还要等两个多月呢”风知意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你地里的活儿不干了不挣工分了你这样冒冒然然地跑出来,有法子跟大队里交代吗”
“没事,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少年的声音轻轻,“而且,大队里不会有人过问我的去处,他们巴不得我不去上工跟他们抢活儿抢工分。”
风知意擦桌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不紧不慢地扫着地,默了半晌,“那行吧,反正这屋子也租了一个月。”
她看着点也好,这熊孩子太虎了
随即想了想,“那明天我带你去见见首长。”
虽然她不需要首长这条金大腿,但这孩子可能需要,更何况在这个非常讲情面、靠关系的时局里。
见面三分情,以后旁人若是知道他跟首长认识,在诸多事情上肯定也能方便顺利一些。
少年有些讶异,停下动作,“你怎么跟他说”
“还能怎么说,”风知意倒没把这个多当回事,“就说你是以前认识的小伙伴,在这里偶然遇上了呗。反正大首长也不会那么闲,会特意去核实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毕竟,她是被秘密送来的。想必首长的病情不能为外人所知,自然不能说少年是特意寻她来的,以免首长那边多疑。
少年想想这理由可行,“好。”
两人合力搞完卫生,帮少年安顿下来后,见时间不早了,风知意就打算先回去。
走之前,给少年买好晚饭回来,还给他好几百块钱和一大叠各种票。
少年有些犹疑地不接,“这也太多了。”
“拿着”风知意塞在他手里,“出门在外,吃喝住行都要钱,多备点钱在身上有备无患。”
她真的是被少年扒火车的行为给吓到了,太猛了这熊孩子。
少年低头垂眼地看着塞在他手上的那一大叠钱和票,嘴角轻轻地微扬了一下,然后抬眼对风知意乖乖点头,“嗯。”
“那你好好的,我先回去了。”风知意说着边往外走,还百般不放心地交代,“外面街上乱着,晚上没事不要出门瞎溜达。你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路了就不好。想逛逛,我明天再来陪你一起。”
说话间走到院子门口,风知意摆手让他回去,“别送了,你回屋整理去吧。”
在这方面,少年一如既往地没听她话,执意把她送上了公交车才作罢。
目送公交车开远后,少年乖巧柔软的神情慢慢消失,面无表情地转身慢慢地踱步回了住处。
一踏进院子,就看见院子里有一高一矮的两个青年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说话。见他进来,两人赶紧起身迎上来,“头儿”
少年神色漠然地略略颔首,目不斜视地往屋里走。
两人赶紧跟上,矮个子像是憋了憋,实在忍不住笑嘻嘻地道,“头儿,没想你还会装可怜呢把嫂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少年脚下一顿,斜眼扫过来,眉眼锋利得冷冽如冰、眸似寒星。
高个子一个冷冽,赶紧一巴掌呼在矮个子的后脑勺上,“瞎说什么呢头儿哪有装你以为军中大佬的消息哪有那么好打听的我们不是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才找到嫂子的消息头儿难道不是一个一个城市、一条街一条街地亲自找”
说完,眼带惧意地朝少年讨好地笑笑,“头儿,现在嫂子已经找到了,可还有什么事没”
少年这才收回目光,步伐沉稳地继续往里面走,“既然来了省城,就把下线发展起来。”
“欸”两人立马了然,“明白了”
不知道他还带着小尾巴来的风知意回去时,正好赶上晚饭。
想着她得跟老首长先报个备,毕竟少年要在这呆到跟她一块回去的话,老首长迟早会知道。她得先主动“坦白从宽”,才能抓住主动权,为少年争取到老首长这条金大腿。
所以,晚饭桌上,她就隐隐如少女般欢喜而又矜持羞赧地跟老首长说,今天特别巧地碰上了以前认识的小伙伴。
老首长果然笑呵呵地邀请少年来吃饭,还抱歉自己把她请来,忘了跟大队里打个招呼,这就让人打电话去说一声。
风知意忙摆手说不用不用,“首长,您是不是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
装模作样的首长这才露出老狐狸胜利般的笑容,意有所指,“那他不会破坏我们的约法三章吗”
“不会。”风知意很笃定,“他不知道我在这边干嘛,我只说我在亲戚家。”
老首长顿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神色一收,眉目一肃,“你这丫头又在跟我耍什么心眼”
风知意眼眸转转,她怎么觉得首长这声拉长的“哦”有些怪怪的
不过她也立马顺坡而下,像是被揭穿了用意,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就是想给他引荐引荐,毕竟他不像我,还有好长的人生呢。”
老首长被她说得心一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又提这个做什么我看你生死看透洒脱得很,竟东施效颦学人自哀自怨,画虎不成反类犬。”
风知意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我这不是想博取同情嘛”
老首长轻哼一声,搁下筷子,慢悠悠地喝了口汤,拿起口巾擦嘴,才起身朝她招呼,“走,陪我湖心岛走走,顺便给我说说你那个小伙伴。”
风知意一听他愿意拉拔少年,立马搁下还没吃饱的碗,殷勤地跟着他去了。
至于没吃饱,晚上再去空间吃好了。
可等到夜深人静、她饿醒准备去空间找食时,突然捕捉到楼上书房里似乎有人声。
自从她身体越来越好,她的六觉越来越敏锐了,估计是这身体跟她的精神力融合得比较好。
只是,老首长一向睡得早,屋里的其他人也怕扰了老首长的休息,一般入夜之后整个小楼都安静得很,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说话
本想着是非礼勿听,风知意正要不理去空间,可却似乎有关于她的字眼入耳,想了想,还是凝神听去
“你说什么她竟是老风的孙女”这是老首长的声音,“可老风的孙子孙女,他儿媳妇不管吗沈家又没出事。”
原来他才确认自己的身份啊风知意撇撇嘴,那之前还高深莫测地装成早就知道的样子。
啧,果然是老狐狸。
接下来是他部下那个硬汉军官的声音,“不是沈家那女儿生的。风老将军的儿子风部长有过两段婚姻,第一次娶的是楚家那艳冠京城的小女儿,第二次娶的才是沈家独女。这个陈知青,就是第一任妻子楚家女儿生的。”
老首长有些惊讶,“风家小子跟楚家女儿还有孩子他们俩不是成婚不到一年就散了吗听说孩子也拿掉了。”
当时那事在京城闹得轰轰烈烈,就是他这个不听闲话八卦的老头子都听了几耳朵。
硬汉军官就大致解释了一下原主的秘密存在,“是,当初是引产准备不要那孩子的。但那小孩命大,都还没长齐全呢都活了下来。好歹是条人命,当初风老将军就不忍心”
关于这个,风知意结合原主的记忆和书中的内容,大概也知道因为父母的闹崩,原主像垃圾一样被扔出来之后,母亲迅速跟竹马结了婚,父亲不知是报复还是较劲,也迅速娶了一直爱慕他的沈家独女。
而各自成婚一年后,原主父母都分别生下了各自的孩子,各自家庭幸福美满。
因此,原主就显得很多余,两边家庭都很不待见她,把她视为膈应家庭幸福的老鼠屎,让他们如鲠在喉。
原主祖父没法,就只好把原主秘密养在外面,成了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几乎不被外人所知,这才导致世人都以为当初那孩子是被拿掉了。
硬汉军官说到最后,还解释了一下风知意现在为何成了知青,“出事的时候,风老将军迅速安排好了她的去处,钱票都给足了十年的份。可谁知那个陈家是个不厚道的,吞了东西不说,还把她推出来替自家女儿下乡插队。”
老首长听完,沉吟了一下,“就算风家暂时被审查了,可沈家现在不是如日中天吗她怎么会沦落到下乡插队当知青就算是继女,也不能不管吧”
硬汉军官默了默,“风老将军被关押审查之后,风部长也被下放到西北农场改造了,沈家女儿就迅速跟风部长离婚撇清了关系。”
老首长“那她亲生母亲呢,也不管她吗楚家家大势大,会在意多添一双筷子怎么会忍心自家亲外孙女流落在外”
那个硬汉军官默了默,“她的母亲把她视为耻辱污点,十几年来都恨不得抹去她的存在,怎么可能会管她她不管,楚家又不缺少外孙女,怎么可能会多事”
说着,颇为世态炎凉地顿了顿,“再说,风家出事,以往交好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撇清关系,怎么可能还主动自找麻烦”
老首长默了良久,才一声轻叹,“小丫头也是命苦,摊上这样一对父母,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小丫头是可怜,可她似乎也不简单。”硬汉军官迟疑地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她好几次独自出门,都把我派去暗暗跟着她的人给甩开了,然后怎么找都找不着。”
老首长听得倒是挺讶异,“我是该怀疑你的能力,还是该怀疑小丫头有问题”
硬汉军官顿时被噎了噎,因为他查出来的资料,那小丫头从小到大几乎与世隔绝地养在一处别院里,常年不是晕着就是病着,人生简单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若没问题的话,她为何能避开专业人士的跟踪若有问题的话,他为何又查不出来
所以,不管那个小丫头有没有问题,好像都是他的能力有问题。
老首长看他噎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不甚在意地笑笑,“不用担心,小丫头心性不错,又明是非、也懂道理,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就算有问题,也不会是原则上的大问题。”
“可是”硬汉军官纠结得眉宇都快打结了,总觉得能甩开专业侦察兵,这不是什么小问题。
“行了”老首长打断他,“可是什么可是活在这世上,谁还没有一两个小秘密只要不危害社会、不妨碍到别人就行。”
“更何况,隔一天不让人跟着是我答应她的,她是故意甩给我看的。你擅自帮我出尔反尔、不信守诺言,被打脸了还好意思来告状要我给你做主出头吗”
那个硬汉军官又被噎得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小丫头性格不像她长相那么乖巧无害。”
“若是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活不长,而且一直生病着长大,你性格不会乖张些”老首长反问,“小丫头如今能这么豁达洒脱,没有长歪、没有怨天尤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想随性自在些,就随她去吧,凡事她心里有数着呢”
虽然跟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这双看了一辈子形形色色人的眼睛,自然能看出她为人淡漠之中,透着一股大是大非的清正、大慈大悲的善良,哪怕她自诩不是个好人。
“好吧。”硬汉军官迟疑地问,“那风老将军和风部长”
老首长想了想,“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这两人还能不能出来还有小丫头能不能等到他们俩出来”
说到这里交代,“尽量让人打点照顾些老风那老家伙,就当是我对小丫头的一点心意。不必让她知道,以免徒增她烦忧。”
“那风部长呢”硬汉军官追着问。
老首长一声很不待见地冷哼,“小丫头一身病弱还每天下地干活呢他一个身强体健的大男人,去农场劳动怎么了有什么需要照顾的”
硬汉军官立马明白老首长这是什么意思,“好的,我知道了。”
随即又问,“那陈家该如何处置”
老首长一愣,“哪个陈家”
硬汉军官解释,“就是吞了小丫头财产,还推小丫头出来替代自己子女下乡插队当知青的那个。”
老首长沉吟了一下,“这个你看着办,不用太过,只需帮小丫头讨回公道便可,不要让人看出痕迹。如今时局乱,别让人抓住可舆论的把柄。”
“好,我明白的。”
老首长想到什么又交代,“把小丫头落在陈家的户籍转过来,转到我名下吧,反正我也没孙女。以免她哪天在乡下呆不住了,可以直接接过来。”
“好。”
风知意听到这里,心下复杂,没想到这老头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想当初刚见面的时候,他如笑面虎一般地可是对自己百般试探、句句致命呢
难道,是看她命不久矣的缘故
接下来听到他们聊一些军部的事情,风知意就没礼貌地没再听了,跑去空间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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