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雨渐渐停了,气势汹汹的翻滚洪水也渐渐平息了。
确定再没人需要救援,风知意就控制着那些根系钻进水下的地里藏起来,然后混在往大食堂赶的混乱人群里,跟着狼狈的众人一起回到了大食堂。
这个半夜,大家都惊恐慌乱着,没人注意到她消失了一段时间,除了看到她心焦担忧渐渐隐匿在眼中的孟西洲。
在靠近时看清她脸色苍白、神情虚弱,心中一紧,手下猛地一握拳
可这个时候,大食堂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也不好开口问她话,孟西洲只好不着痕迹地给了她一个疑惑担忧的眼神。
风知意不着痕迹地朝他微微摇头,示意回头再说,然后回到了众知青的人群中。
因为这个时候,大队里正在统计核对人数,她是属于知青群体的,好方便核实。
孟西洲也不着痕迹地默默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就怕他一个不注意,她又不见了。
大队核对完人数,惊异地发现居然没有一个损亡。
大队长听到这个结果很是愣了愣,他还以为最起码会伤亡上百个呢。毕竟情况这么猝不及防、这么险急,那洪水又急又猛又凶、雪上加霜的又是黑夜又是暴雨。
但听到只有几十个不同程度的轻伤重伤,却没有一个有性命之忧,他紧绷了半个晚上的神经松了松,连一向冷肃的面容都忍不住松泛了些,整个人有点懵有点怔愣地连声称着,“这就好这就好这就好”
现眼下,整个村子已经全被淹没,很多地势低的房屋已经被完全给没了顶、或直接被冲垮冲没了。只剩下大食堂这一处幸存,但水位也到了成年男人小腿处。平顶和桌椅都让小孩和老人挤满了,年轻人只能泡在水里。
可就这么清点核实人数、安顿下来的时间,不到两小时,这食堂的水位就从小腿涨到了膝盖。所以大队长当机立断,所有成员迅速往山上安全撤离。
村子里只有两条不大的木船,一次最多只能坐五六个人。可整个大队里有两千三百多口人,等水位涨得把这里给没顶了,怕是人也运送不完。
好在之前涨水时,大队里为了预防洪水,做了二十几条最多能载十人的竹筏,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这时候,洪水虽然没有惊涛骇浪地翻滚了,但水流还是有点湍急,所以需要至少两个熟悉水性的人撑竹筏掌舵,那一趟就只能运送八个人。
而离村子最近的后山也有里地,平时走路过去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样子。现在水流也不知道顺不顺路,来回一趟估计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然后还要安排一些竹筏和懂水性的壮劳力去抢救一些物资出来,不然去了山上吃什么刚刚危急仓促得只来得及抢救人命,粮食牲畜可还都泡在水里呢也不知道被冲走了多少。
所以要运送完整个大队将近两千四百人,至少要花上十几二十几个小时,到晚上都不一定运送不完。
可这水涨的速度根本不等人,也不知道这水涨到多高才停止,所以大队长就建议,年轻力壮且懂水性的人跟着竹筏游过去。至于竹筏,就先紧着送老人和小孩过去。
众人对这安排没有意义,水位在迅速逼近,时间不等人,所以惊魂未定的众人根本来不及时间调整,都迅速行动起来。
很多家庭有办法的,等不及地慢慢排队,也怕来不及,就各显神通地翻出澡盆木桶什么的,直接自己凫水跟在竹筏后面,把家里的老人小孩放在木盆木桶里护送过去。
但也有很多体弱或不懂水性、且又没办法没依靠的人就只能等在原地排队,包括一脸苍白虚弱的风知意。
李燕华见她似乎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扶了扶她,“陈素素,你没事吧”
风知意冲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有点吓着了。然后我又体弱,泡了水不舒服。”
其实她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缓缓就好。
“那你”李燕华左右看了看,屋顶桌椅上都站满了人,没他们这些年轻人的份,只好指指一旁靠墙的角落,“你去那边靠靠吧,那边应该水浅一些。”
总感觉她随时会栽倒在水里。
风知意朝屋顶看了看,那上面人密密麻麻的,她根本上不去看望一下彭大娘和丫丫怎么样了,不过想必她们是安全的。而且她们是老人和小孩的范围,又是烈士家属,凡事有优先特权,想必很快就能被护送去山上,就朝她点点头,然后蹚着都到她膝盖上面的水去了角落安静地呆着。
孟西洲看得心中紧了紧,然后趁着忙乱起来的人群转身不知去了哪里。没一会回来不着痕迹地靠近正闭目养神的风知意,在嘈杂的一片里声音轻轻,“你跟我来。”
风知意睁开眼看了看他,想着现在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跟着他穿过忙乱晃动的人群,来到一棵在洪水中依然屹立的大树下。
孟西洲身手敏捷地三两下窜上树,从繁茂的枝叶里拖下来一个跟小船似的木盆。
他本来想准备竹筏的,但太明显,而且肯定会被大队里征用,所以才准备了看着像木盆实则是小船的“木盆”。
里面还有一个大篓子,孟西洲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壶拧开递给她,“快喝点暖暖。你之前做什么去了脸色这样难看”
风知意接过看里面是放了红枣枸杞的红糖粥,还是温热的。忙了大半夜还那么费神,她确实有些饿了,就轻轻喝了几口,“没做什么,之前食堂平顶挤不下,我一个年轻人不好跟老人小孩挤,又不想呆在水里,就找了一棵树爬上去呆着了。脸色难看,估计是我正好小日子,泡多水了的缘故。”
孟西洲听得满眼心疼,上前去一把把她抱起,抱得正低头喝粥的风知意猝不及防地低呼,“你做什么”
孟西洲一脸严肃地把她放在木盆里,“我先送你去山上,你别泡在水里了。”
风知意坐在木盆里想了想,“要不你先送牛棚那几个老人过去吧,大队里肯定没人管他们。就算管,也是在最后,估计得到晚上甚至明天了。”
说着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这好像又要下雨了,现在又没吃没喝,老人抵抗力弱,这泡上一天水肯定会病倒的。”
这初夏的气温又不是很高,下雨时还有点寒凉。现在连吃喝都没有,都在自顾不暇,谁还会管病倒的牛棚老人估计不扔在水里冲走就不错了。
“那我也先送你过去。”孟西洲坚持,推着木盆往水里去,他怕她泡在水里会泡出毛病来,“你先去山上起一堆火,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烤烤干,别着凉了。”
见她欲反驳,指指木盆里的大篓子,抢先打断她道,“篓子里面还有一些干粮和粥,你顺便烤些干粮热些粥。等我一会再回来送他们过去,不就正好可以安置好他们吗”
风知意一听,觉得这样安排也正好,“那先带上一个老人吧我看这个木盆还坐得下一两个人。那你下一趟,不就正好把剩下的两人都带过去吗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孟西洲看木盆里确实还有一大半的空间,就微微点头,把木盆系在树上,“那你在这等会,别下来泡水,我这就去背一个过来。”
“好。”风知意安逸地坐在木盆里等,这种感觉挺新奇,她还没坐过木盆一样的水载工具呢
没一会,孟西洲背了一个发烧得有些昏迷的老人过来。
风知意立马拧开温热水给对方喝了一些,并给了一粒“感冒药”让对方吃下。然后看到孟西洲推着木盆,远离人群往深水处去,就问,“你就这样自己凫水推着木盆去山上不跟在木筏后面走吗累得时候可以搭把手,也安全些。”
她看好多家庭都是这么干的。
孟西洲点点头,“我的身份和老人的身份,他们都不会高兴让我们搭载。你把头低一些,别让人看到你的脸,以免事后他们说闲话。”
现在这个时候,水面上到处都有人推着木盆澡盆地往后山上凫水游去,都忙着逃生,没人还会有闲情注意哪个木盆里是哪家的人。
而他自己在水里凫着水的话,别人更看不见他是谁,就不会有人知道她跟他接触。
风知意蹙蹙眉,都什么时候了还会计较这个吗抬眼看了看远处隔着汪洋大水的青山,低下头来,“那这去山上至少有里地呢,游这么远,你受得了吗要不你也坐进来划着去”
五里,就是2500米。他要来回四趟,那就是一万米了。
“那样不好掌握方向而且也太慢了,还有承受不了那么多人,容易翻容易沉。”孟西洲推着木盆往后山方向走,“我游累了可以中途歇会,没事的,别担心。”
说话间,水渐渐到了他的腰间、胸膛、脖子,然后他就开始推着木盆凫水了。
风知意手搭在木盆边缘,一粒种子背着人不明显地落入了浑浊的水里,迅速地生根发芽,紧紧攀附在木盆底
这样,不仅能帮他省些力气轻松些,等下一趟他自己过来的时候,她还可以时时监测他的安全。
孟西洲不知道木盆底装了“推动器”,只觉得好像是顺水流,这木盆不仅不用费力气推,好像还拽着他走,这倒是轻松了。
所以,五里的距离,也就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轻松到后山了。
孟西洲选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登陆,把吃了药昏睡过去的老人背到了一棵大树下安顿好。
回头风知意递给他一粒药丸子和热水,“这个预防感冒的,你歇会再去吧。”
孟西洲也没问是什么,直接丢进嘴里吞了,喝了一口热水点点头,“我先把火堆升起来,你赶紧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烤烤干。一会等老人醒了,你就扶他去人群那边吧。”
他们不远处,有很多人也到了后山正在登陆。尤其是坐竹筏过来的,早就到了。这会正在各自寻落脚地安顿家里的老老小小,忙乱成一片。
孟西洲帮她升好火,把大竹篓交给她,说以后的食物可能会困难,交代她里面的食物不要随便送人。
然后,就坐着木盆,划着水走了。
他刚一走,就有一大队战士扛着各种水上救援设备,急匆匆地从山那头的军营方向翻山跑过来了。
为首的,正是苏望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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