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震虞的兴奋也只表露了一瞬间, 在众人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就被压了下去。
他镇静的摸了摸胡须,道“去回宫里的话,就说我等省得, 必定准备妥帖,以迎皇子公主诞生。”
等人领命离开,他便迅速看向郑氏。
郑氏嘴角一抽, 一旁沈氏便道“父亲请放心,一应物品都已经备齐, 观音娘娘、碧霞元君等早已供好, 催生姥姥的香火也摆在哪里, 就等娘娘生产了。
这时候佛道除了真正修行的人,基本已经不分家了, 英国公府为了预备贵妃生产, 真的是沾点边的都供上, 生怕少了哪个亏了他们的小皇子。
邵震虞点点头“快、快, 该供的都供上,你们随我一起去上道香火, 阿揆,你去祠堂,再祭一次先祖,还有, 你母亲那里也不要忘了。”
这里说的母亲必定指的是邵循的生母原配夫人了。
郑氏的嘴动了两下, 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邵揆的心绪复杂, 说是激动, 但是更加担心妹妹的安危, 闻言点了点头, 一刻也不耽搁, 转身去了祠堂。
邵缨和邵琼面面相觑,又看向郑氏。
但是邵震虞根本不理会旁人,扭头就往供堂走。
等一行人上完了香,邵震虞便带着邵缨退了出去,还不忘吩咐留守的女眷们“你们一定虔诚些,等到阿循顺利将孩子生下来再说其他。”
沈氏大着肚子,但是仍然是最从容的一个,主动接话道“娘娘的事我等怎敢不上心一定虔心祝祷,保佑娘娘平安生产。”
郑氏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道“老爷放心吧,这儿有我娘儿仨在呢。”
邵震虞的头点到一半,想起来什么道“儿媳已有身孕,怕是受不得久跪,过一会儿就回去吧,夫人,辛苦你和阿琼了”
沈氏歪着头去看郑氏,只见不管她心中作何感想,脸上笑意未变“我知道了”
邵琼整个人一直不太精神,听到这话抬了抬眼,见父亲压根就没往这边看,便继续耷拉下头,也不说话。
沈氏便摸了摸肚子,感激的一笑“谢父亲体恤。”
英国公府平静之下存着的是什么且不表,宫内为备贵妃生产的产房早已准备妥帖,众人演练了也不下十遍,此时有条不紊的将邵循安顿好,一直在耳房中待命的太医也已经到了。
邵循这一次生产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慢,这时她已经能察觉出疼痛间隔的时间慢慢在缩短了。
太医看过之后答道“确实是要生产了,贵妃昨晚开始就已经有了征兆,只是一直不甚明显,现在可以确定临盆已近在眼前了,请太后娘娘在外等候吧。”
邵循这时候被突如其来的腹痛弄得分外难受,听到这话立即更紧张了。
太后一见皇帝可能再等片刻才能赶来,便坐到一边,拉着邵循的手安抚道“我先不走。”
邵循紧紧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低声道“娘娘、娘娘,我有话跟您说”
太后安抚道“我听着,你不要紧张。”
“人人都说生产是道、是道鬼门关,”邵循的肚子又疼过一阵,等挨过去了才道“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出来”
“胡说,”太后板起脸来训道“你养的很好,胎位也正,不会有什么万一的。”
邵循轻轻摇了摇头“我、我娘生我的时候也是人人都说好,生的快也没有难产,可是偏偏等我生下来,她就突然不行了”
太后哑然,随即道“那是意外,你娘运气不好,但是一定会跟祖宗一起保佑你的,你别害怕。”
“我不是害怕,”邵循的眼睛里泛着微凉的水光,语气稍有急促“我、我是舍不得陛下啊”
她抓紧了太后的手“我舍不得他,也、也担心他”
太后被她几句话说的鼻子也开始发酸,撇过头去轻斥道“这个时候还是顾顾你自己罢,皇帝要什么没有,有什么可担心的。”
邵循有点急切的摇着头“不是的,娘娘您答应我一件事,我、我才好安心。”
太后转过头来,抽了抽鼻子,声音也有点沙哑“你说。”
邵循道“若我真的跟我娘一样运气不好,没有没有”
太后忍不住打断道“这个时候不说不吉利的话”
邵循感觉自己鼻子犯酸,将眼泪都顶了上来,她攥着太后的手都在发抖
“您多疼疼他母亲”
她第一次这样称呼太后“求求您,多疼疼您的孩子吧”
她这样忍着痛含着眼泪哀哀恳求,真是能让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更何况太后本就不算什么冷漠的人,当即眼睛一眨,忍不住掉下泪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自己的儿子,能不疼么”
邵循的心放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天冷了要劝他添衣,公务太多也要劝他吃饭,烈酒不能多喝他不喜欢吃甜的,但是山药卷却总能多吃几口还有、还有他其实会嫌弃丝绒的被子太轻,只是嫌麻烦从来不说,换上棉的总要睡的更香些”
太后一个劲儿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好孩子,你安心生产,我都应了”
这时候皇帝终于赶了过来,三两步箭步到了床前,直接从太后手中将邵循的手抢了过来“觉得怎么样痛不痛是不是开始生了”
邵循吸了吸鼻子,换上了笑容“现在不痛,可能过一会儿才开始生,陛下”
她去摸了摸皇帝有些汗湿的鬓角“多亏了太后娘娘在身边,我才没有慌张。”
皇帝闻言,侧过头去语带感激道“多谢母后。”
太后心情相当复杂,看着邵循冲自己眨眨眼,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忘了方才的承诺。
小厨房将鸡汤煨的两个荷包蛋端上来,皇帝将邵循半撑起来,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吃,明明动作不算生疏,偏偏手还微微颤抖。
邵循这时候反而显得异常镇定,还有力气笑着安慰他“陛下,太医说我身体不错,孩子也不大不小刚刚好,您不用担心”
吃完了饭,邵循将太后劝了出去,在皇帝的陪伴下迎来了真正的临产。
这时候稳婆便硬着头皮请皇帝出去,非常尴尬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还是邵循道“您还是出去吧,过一会儿真的痛起来,您若在旁边,我都不知道怎么用力。”
这才把皇帝推了出去。
生孩子,特别是生第一个孩子,过程总是十分漫长的。
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消息。
邵循疼过简直让人难以忍受的一阵,听说皇帝和太后还在外等着,便喘息着道“把、把我的卧房收拾出来,让太后娘娘在那里休息,还有、还有陛下”
玉壶明白她的意思,连忙出门将太后劝去休息,直言要是劳累到她,娘娘在产房里都没法子安心。
好不容易将太后安顿好,皇帝这里却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皇帝道“你就说朕在偏殿休息了,让她安心。”
话是传进去了,皇帝本人却像是在产房外扎了根,压根没往别处移。
玉壶无法,只得瞒着邵循,好让她放心生产。
皇帝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就是早朝,但是何晋荣格外乖觉,都不等皇帝吩咐,一早就传了话出去,帮着把早朝停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德妃等几个妃子也到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孩子还没生下来,也不敢多说什么话刺激不知心情如何的皇帝,各自找了角落保持沉默。
二公主所住的地方消息很不灵通,她又是个姑娘家,邵循没有特地通知她,直到第二天恭妃都去了甘露殿,她这才知道消息,着急忙慌的头发都没用心梳,跟在恭妃后面到了。
赵若桐这个人性格有些古怪,以往不见邵循时,是个拿针戳都不见的动一动的人,但是一涉及最好的朋友,反而比常人胆子要大上十倍。
她一进甘露殿,眼睛扫过恭妃跟扫过德妃惠妃的神情没什么区别。
太后也已经在了,她招过孙女道“你还是个女孩子,这里很不该你来。”
赵若桐只是唯唯应是,看上去有几分笨呆呆的,但是脚却动也不动,见到有倒班替换下来的宫人,连忙抓过来仔细问里面的情况,从贵妃痛不痛、还有没有力气,到孩子怎么样,大约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事无巨细。
恭妃在旁边不敢说话,但是却十分想叫女儿闭嘴,生怕她招惹皇帝厌烦,到头来连累自己挨骂。
但是德妃却发现本来闭着眼养神,端坐在那里像尊雕像的皇帝听到赵若桐的话,慢慢睁开了眼睛,也跟着看向那个宫人,眼神专注,可不像是被打扰的样子。
她这就有些明白了。
皇帝这是早就着急着想问了,但是他是男子又是这时候的主心骨,显得太慌张急切容易让人心不定,所以只能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询问也表现的异常克制。
这时公主问的这些可能正好问到他心坎儿上了。
德妃便道“公主问得话,你慢些一个个答来。”
那宫人便强自镇定,哆嗦着答道“娘娘如今痛得厉害,不过太医说一起很好,她仍有力气,孩子也正常,要生也就是这一时半会儿了。”
这话说的没多久,邵循难抑痛苦的喊声传来,皇帝抿着嘴,紧紧的攥着时刻挂在腰间的玉佩。
好在这孩子并不算磨人,羊水破的晚,随着胎儿一起流下,让邵循少吃了不少罪。
婴儿的哭声响起的那一刻,似乎带着什么魔力,一下子将整座宫殿凝固的气氛打破,所有人都重重呼出一口气。
皇帝从椅子上坐起来,忍不住走到产房门口。
又过了无比漫长的时间,门终于被打开。
秦氏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怀抱着襁褓走了出来,还没等她说什么,两道音色迥异的声音同时响起
“贵妃怎么样”
秦氏一愣,随即笑着一起回答了皇帝和赵若桐的话“陛下和公主放心,娘娘一切都好,现在还醒着呢孩子也相当健康。”
德妃插言问道“是个男孩儿”
秦氏的嘴角都要兜不住笑意了,便把孩子往皇帝面前放,便道“是,是个漂亮的小皇子。”
皇帝匆匆低头看了一眼襁褓中紧闭双眼的婴儿,语气比平时稍微急促“里面能进去了”
秦氏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闻言也不说什么血房不吉的话,只是道“您且等一会儿吧,好歹让娘娘收拾干净了,不然多难为情啊。”
皇帝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面上十分淡定“朕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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