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低, 但是赵若桢却听见了,她一下子发力挣脱了桎梏,跑到床边将蔺博抱起来“阿博阿博”
蔺博当然一动不动。
赵若桢怔怔的看着怀里的儿子。
他从小长到这么大都是她亲自抚养的, 亲自哺乳,亲自守夜, 抱着他哄着他,小心翼翼的将他从小猫那么大磕磕绊绊的养到如今。
可是他都长到四岁了,眼看就可以启蒙读书, 像个正常的、健康的孩子一样写字玩耍, 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总是训斥蔺博, 但是这孩子脾气随他父亲, 软和的很,每每等她后悔不该骂他时, 一转眼却又看见蔺博笑嘻嘻的站在自己身后,一点不记仇。
这样的孩子,他天真不谙世事,眼睛里纯净的尚未见过任何丑恶,比任何人都要无辜。
恪敬公主渐渐喊不出声了,一滴滴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抱着蔺博瘫软的小小身躯回过头去找到邵循, 小声哀求道“贵妃,是不是你”
邵循摇了摇头。
“要是你的话, 就救救他吧。”赵若桢哑声道“只要他醒过来,我不会怪你, 我出宫去, 把我的封号地位统统拿走, 或者把我的命都拿走也可以,只要你能救救他。”
邵循不喜欢她,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蔺博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跟赵言枢是不同类型的乖巧,粘人又娇气,有点傻,但是善良且没有心眼,跟在赵言枢身后当个小尾巴,赵言枢嘴上说嫌弃他,其实十分珍惜这个朋友,有什么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蔺博停止了呼吸,赵若桢像是失了魂一样“让我来替他死吧,他还太小了,让他再长大一点”
赵若桢在皇帝面前哭道“父皇,您来您是天子,无所不能,您快救救他呀,命令他活过来呀”
皇帝默然不语。
这个时候,又叫他能说什么呢。
赵若桢一直没有动静,她的眼神都是木的,直到驸马蔺群连滚带爬的进了门“公主”
她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她抬起脸直愣愣的看着丈夫“驸马蔺群,来看看阿博他死了。”
蔺群在路上就被人心急火燎的望着边拽,已经知道儿子出事了,此时听到噩耗,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他一步步走进去,走到赵若桢身边,将妻儿一起搂了起来。
赵若桢抓着他的衣服,迟来的,撕心裂肺一样的心痛终于传遍了四肢百骸
“啊”
赵若桐带着微不可查的战栗站在门口,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赵若桐心想,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她浑身止不住发抖,转身跑到了一件没人的空屋子趴在桌子上。
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毫无问题,只是有点点心慌,可是真的看着那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父母为了孩子而心痛欲死,她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没有亲自下手,但是却已经隐约猜到了邓妃跟赵若桢可能是有仇的,八成没怀什么好意,她还是闭紧了嘴巴什么都没做。
这、这算是见死不救么和杀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自己不太对劲,赵若桐心想,她现在在疯狂的害怕,但是这种害怕却不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孩子,而是为了自己当时的无动于衷。
她站在门口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幼年的时候。
那时候恭妃在外面受了别人的气回来,总是会责骂她出气,虽不至于动手,但是气头上上来,话也说的非常不好听,其中一句让赵若桐一直记到现在。
恭妃骂她“从生下来就没带来什么好事,是个天生的坏种,天生的坏坯子。”
当时她小小一个畏畏缩缩的站在那里,看到的宫人都有些怜悯,劝恭妃说她有多么乖多么好,不要这样说她。
但是直到现在、直到方才,她才悚然发现恭妃说的竟然是对的。
该说是知女莫若母么在她还那么小的时候,对方就已经一语中的,说准了她长到后会是个再恶毒不过的坏人。
果然是天生的坏种。
赵若桐身边的嬷嬷裘氏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主子,连忙进来急到“殿下,那边出事了”
她一愣,手下的身躯在不停的颤抖“您知道了那快些去吧,德妃几个都过去了别难过”
“我没有难过,”赵若桐抬起头,眼中果然干干的,没有一丝泪意,但是她的战栗却怎么都止不住,到了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妥的地步。
“您怎么了,是害怕还是不舒服”裘氏有点惊慌“我、我去告诉贵妃娘娘”
“不”赵若桐的声音一下子又高又尖,她像是终于醒过神一样立即清醒了过来,坐在那里抓住裘氏腰间的衣服“不行谁都行不能让贵妃知道”
裘氏抚着赵若桐的脑袋”殿下、殿下别急,奴婢不说,您是怎么了“
赵若桐这才安心,连颤抖都好了许多,她怔了好久,突然看着裘氏“嬷嬷,你是从两仪殿出来的,你的主子是我还是陛下。”
裘氏心里咯噔一声,但是她想了想,带着三分犹豫道“陛下是天下所有人的君父,但是他既让奴婢来伺候您,那您才是奴婢的主子。”
赵若桐不知道信了没有,或许对她来说裘氏说的是真是假都没什么区别。
她定了定神,只简单的说了一句“我知道是谁害死了蔺博。”
裘氏一愣“这是好事啊,您快去”
“但我当时隐约有些猜测,却没有阻拦。”
裘氏睁大了眼睛“您说什么为什么”
赵若桐脑海里闪过的是大公主悄无声息在赵言枢身后抬起的手,还有她歇斯底里咒骂邵循“早晚会有报应”的样子。
她开口,轻声道“从小到大,积怨已久。”
小时候都不太懂事,赵若桢备受宠爱,也始终看弟弟妹妹不顺眼,但其实并不会主动动手欺辱,毕竟这些人在她眼里根本不配她出手教训,特别是赵若桐这种挨了打都不会叫出声来的小孩子,她只会用言语来表达鄙视轻蔑。
吴王小的时候经常因为不服气跟赵若桢打架,但是赵若桐早就在生母身上习惯了这种不痛不痒讥讽,推她一下倒在地上就不会主动爬起来,这种孩子,对赵若桢来说当做敌人来特意欺辱都觉得是一种屈尊。
她们不是姐妹,但也还不到仇敌的份上。
但是裘氏不知道这个,她很轻易的就信了,当下急躁了起来“这、这”
赵若桐已经不再颤抖了,她道“你若是陛下的人,就去向他禀报,若是我的人,就闭上嘴,我把事情告诉你了,决定权在你手上。”
裘氏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您、您这是要逼死我”
赵若桐闭上眼“你若是想去上报,就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只告诉陛下一个人。”
让皇帝来处置她,那为了怕邵循伤心,一定不会告诉她实情的,或许会找个理由
只要不让她知道就好,知道自己恶心至极,根本不配当她的朋友,她当初完完全全救错了人也信错了人。
恪敬公主哭到昏厥过去,蔺群只能擦干了泪安置好妻子,再去处理儿子的后事。
蔺博是年幼夭折,不能大办葬礼,况且又是蔺家的孩子,无论如何蔺群都希望儿子能够在蔺家发丧入葬,将来他们夫妻百年之后可以永远陪伴他,皇帝尊重了他的选择,吩咐人来安排棺木寿衣。
废后的旨意提前下发,还有之后的事情需要他去善后,一个幼童的夭折并不能让皇帝在此长留治丧。
德妃等人这时候也到了,看着邵循的脸色也不像是为了蔺博的死欢欣鼓舞,她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当即摇了摇头叹道“这真是冤孽。”
“查出什么了没有”
邵循道“马上就会有消息,这太明目张胆了,简直就像是光明正大下得手似的。”
德妃道“我就说让大公主克制些,她这么多年连我们这些人都得罪了不少,脾气上来又喜欢拿下人撒气,下手又重”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邵循好不容易好些的头晕又犯了”太后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这又瞒不住,必须得一点点透露给她,谁去说”
德妃第一个道“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恭妃和惠妃也忙不迭的垂下眼,生怕被邵循点了名。
这时范柯手下的一个太监走了过来,面色凝重的在邵循耳边说了几句话。
邵循的眉毛皱了起来“只有她一个人进去过”
那人点了点头。
邵循道“别惊动其他人,先把她拘起来吧。”
“另有一事。”这内侍禀报道“当时被杖责的小太监已经醒了,他说是正是邓夫人同意他去通传废后的消息的。”
在听了前一个消息之后,这个说实话已经不能让邵循产生任何惊讶了。
她没说话,只是点头让他按吩咐做事。
不只这一桩,就连之前宁寿宫花园不动声色的将人调走,引着恪敬公主去见阿枢的事情,恐怕也有眉目了。
邵循攥了攥拳,心里愤怒的同时也有疑惑她怀疑过那么多人,甚至包括太后都从脑海中闪过,唯独有邓妃
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难道是因为不满于怀悯太子早逝而皇帝登基吗
可是皇子不止阿枢一个,没了他,还有吴王魏王等人,他们同样各有所长,绝对不是那种百官们无法接受的继承人。
单纯只是报复泄恨,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不说前一次不是毫无破绽,被查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一次干脆就没有掩饰,她明明知道,在皇宫里行凶,这是死罪啊
邓妃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很好,这样的猜测放在她身上显得特别站不住脚。
她伤害阿枢,或许能勉强找出理由,但是毒害蔺博无论如何都太牵强了些。
除非
邵循心里一跳,抬头看着好奇方才他们在说什么的德妃,先跟惠妃恭妃道“你们去休息吧,还有”
她嘱咐恭妃道“阿桐也在,你去留意着,这里事杂,别再被怠慢了。”
一等恭妃惠妃离开,邵循便问德妃道“你跟邓夫人熟不熟”
“她”德妃哼了一声“不熟,人家之前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妃,我不过一个亲王侧妃,吃饭都吃不到一个桌子上,后来她又总是养病,进宫也在太后这里,等闲不说话的。”
邵循想了想“那皇后”
“是废后。”德妃迫不及待的纠正道。
“好吧,废后苏氏之前跟她关系如何,有没有结什么仇怨”
“就是普通妯娌吧”德妃仔细一想“不过废后似乎对邓妃没怎么有好感,私底下不止一次说过她沽名钓誉,孤高自许不过也确实,邓妃和皇后同出将门,但是人家文武双全,皇后却娇生惯养的,她看不上我们这些人也正常。”
邵循凝神细想了片刻,问身后的秦氏道“看见大公主在哪里歇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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