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怎么也想不到, 她竟然会在姑苏遇见季崧。
关键还不是在正常情况下相遇
两人如今的身份,一个是采买下人的主人家,一个确实等待被花钱买走的下人。这场景, 实在有些奇怪。
季崧见她认出了自己,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林柳不忍直视地转过头。
恰好这时人牙子转过头来, 见季崧冲着林柳笑,顿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警告“你给老子老实点儿”
说完向左挪了一步, 直接将季崧挡在了身后。
季崧撇撇嘴, 却也不敢再做出幅度过大的动作去吸引林柳的注意力。只是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仍止不住地到处乱看。
林柳缓了缓见到季崧后过于震惊的心情,好一会儿后才转头,却一时没找到季崧的身影。
正疑惑呢,就见某个人牙子身后突然冒出一个脑袋。
林柳“”
林柳好悬没被吓出声,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几个人牙子见她突然缓和了脸色, 一个个惊讶地看向她。林柳眉头一挑, 没有搭理,反倒开始认真地打量这些人牙子们带来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挑出需要的人,再伸手指着季崧, 冲着牙婆开口“那孩子年纪不大,怎么也被挑进来了你们怕不是从哪儿拐来的吧”
这些牙行想要做人口生意, 最要紧的就是了解当地所有势力, 那些有权有势,与京中势力有所牵扯的人, 万万得罪不得。
林家虽然打从前几代便直接搬去了京城定居, 但逢年过节可都是会派人回姑苏打扫老宅祭祖, 遇上什么大事儿, 或是经过姑苏,也一定会回来住上几日。
是以姑苏本地的牙行,对林家的情况了解的可不算少。
至少,林家如今的当家人林如海,正在朝廷做官,还做到了三品大员的事儿,这些牙行就没有不知道的。
在官员家眷面前,被查出拐卖人口,还想不想活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牵头的牙婆更是冷汗直冒,转头等着带着那孩子过来的人牙子便喝骂“那孩子你是从哪儿找来的我好心为你找来这么大一笔买卖,你猪油蒙了心还来害我”
那人牙子不敢含糊,赶紧解释“这孩子是我从其他人手上买来的,他是不是被拐的,我也不知道啊我们这些做牙行的,要想找到足够的人数,只靠自己怎么可能还不得到其他地方进货。姑娘明鉴,我可没干过拐卖人口这丧尽天良的事儿。”
他只是个人牙子,只能保证季崧不是自己拐来的,至于是否是其他人从其他地方拐来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林柳听他字字句句都将季崧当做货物,不禁皱了皱眉。
其他人还好,她还能无视,可季崧到底是自己认识的人,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他,心里难免有些不适。
但现如今的法律就这么规定的,只要不是非自愿,人口买卖就是合法的生意。
否则这些牙行也不会存在了。
林柳顿了顿,面色冷漠地将季崧招到眼前“这人牙子说的可是真的你是否为他拐卖来姑苏”
季崧绷着脸,也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危险,并不敢当着人牙子们的面儿与她拉关系叙旧,只当不认识一般开口“回林姑娘,小的是被人从徐州拐到扬州,再被这个人牙子从扬州买回姑苏的。”
中间其实不止转了一道手,若非季崧自己天性乐观,只怕这一路来的折磨,都能让这个原本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崩溃。
林柳点头,看向那个人牙子“既然不是你拐来的,我便不追究你了。不过这孩子我也要了,等我父亲回来,许是能托他给这孩子找到父母。”
人牙子知道自己平安了,哪儿管得了季崧
至于林柳所言,要为一个被拐的孩子找父母的说法,在场众人就没有一个觉得奇怪的
这等官家子女,向来不知人间愁苦,自己过得幸福,便也见不得他人受难。
这孩子年纪也确实小,林家姑娘会动了给他找父母的念头也实属正常。
只要林家给钱,他们有什么好在意的
林柳也知道这些人的想法,让人将自己挑好的下人一并带下去后,直接转身叫来星花,将贾敏给她的银票拿了出来。
看着她手上厚厚一沓的银票,在场所有人牙子都红了眼。
林柳让人拿来纸笔,自己算了算,很快得出需要支付给这些人牙子们的银两“二十个粗使婆子,每人二十两,共四百两;三十个随从劳力,每人三十两,共九百两;五十个丫鬟,每人十五两,共七百五十两;再有五个川淮粤各菜系的厨子,每人一百两,共五百两”
她转头看了眼季崧,再看向牙婆,“我没买过孩子,也不知具体数额。之前挑出来的人一共需要给你二千五百五十两银子,我便直接给你二千六百两银子,应该够这孩子的身价了。”
带头儿的牙婆还未开口,买下季崧的人牙子便惊喜开口“够了够了,大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日后定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林柳摇摇头,直接让人将银票交给牙婆“银子都在这儿,你们派个人上来拿走,自己回去慢慢分。家里大多是女眷,不好久留诸位,只能给大家说声抱歉了。”
只要钱到手,这些人牙子好说话得很。
听了林柳的话,一个个连连摇头,半点儿没觉得林家不留他们在这儿有什么不对
人家是官宦子女,自己却是下九流,林姑娘能好声好气同他们解释,便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他们那儿还会不识趣地留在这儿
带头儿的牙婆上前想要接过银票,星花却从中抽出牙婆应得的部分,将人留了下来“周婆子你暂时还不能走,姑娘还有其他事儿需要交代。这银票,还是交给其他人自己分比较好。”
牙婆叫来这么多同行,本就是为了抽成,如今眼瞧着大把的银票从自己眼前飞走,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星花拍拍牙婆的肩,低声开口“之前答应给你的好处姑娘可没忘记,保管会让你满意,你就不要两边抽头了,总得给同行足够的赚头。”
牙婆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合该如此,之前是婆子我贪心,想岔了。”
其他人牙子见周牙婆竟然这么轻易就同意林家将银票交给其他人,不免有些吃惊
大家都是做这行的,各处规矩也都懂。既然答应周牙婆带着人过来,便默认了之后要给她抽成。如今白捡许多十几两银子,虽然高兴,却也难免疑惑。
等出了大门,猜到缘由的人好心同其他人解释“咱们以前遇到这种事儿,采买的人家向来是只管给钱,不会管我们私底下怎么分的。这牵头儿的人为了多赚,自然就要往其他人手上抽成。
但这林家厚道,将牙婆留下恐怕就是另有银子给她。周婆子从林家那儿得到了足够的好处,自然看不上我们手上的三瓜两枣。”
林家统共才买了多少人百十来个而已,即使每个人头抽一两银子,也不过百来两。
林家总不能连一百两的好处,都给不了吧
其他人听完,顿时羡慕起来“也不知这周婆子怎么走了好运,竟然与林家搭上了线。我以前在金陵还与皇商薛家做过买卖,但即便豪富如薛家,也万万没有当面儿银货两讫的。可到他们账房去支取,又难免被薛家的管事薅去一层,到手后还没真没比和小户人家做买卖赚的银子多。”
“也就这么一回了,听说林大人马上要去金陵做官,不日就要启程。”
“哎,可惜了这么豪爽的主家”
“以后若是再听到林家有需要,我们可得跑勤密些,事儿也办得漂亮些,结个善缘儿,许是下次再遇上此等好事,林家就想起我们来了呢”
“这法子好”
和这些人牙子们猜测的一样,林柳将周牙婆留在老宅,确实是为了给她好处。
当初说要在姑苏采买人口,贾敏一气儿给了林柳三千两银子,如今给出二千六百两,还剩了四百两。
林柳将这四百两银子分作两半,先给了周婆子二百两“我知许多人牙子买卖人口的时候,总是以次充好,今日各家带来的都是身强体健的,想来是周婆子你在其中出了力,这二百两银子,是为了答谢你。”
周婆子接过,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
林柳再拿二百两银子放在周婆子手上“这二百两银子,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我见那孩子年幼与家人失散,心里不甚畅快,但父亲去了山上拜祭祖坟,也不知需要几日,我有些心急,也担心去得迟了,当初拐走那孩子的拐子便跑得不见人影了。”
周婆子本来对林柳手上的银票势在必得,可听到这儿,心里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伸手的动作都变得迟疑起来。
她动了动手指,甚至想将银票推回。
林柳笑了笑“我没让你去抓拐子,只是让你帮我打听一下,问问之前那人牙子到底是从谁手上,将这孩子买了下来。当然,若是你能将拐子是谁也打听到,我另有酬谢。”
周婆子看着二百两银票,一时陷入了天人交战。
做牙行的,尤其是她这种涉及人口买卖的人牙子,向来是与拐子团伙打交道最频繁的群体
因为有官府管辖,大部分有良心的人牙子都不会亲自下水去做那拐卖的营生,但为了买到足够的人口,他们自然避免不了与拐子打交道。
道德水准高的,遇上这种人也会拒绝,可若是品德不好
周牙婆的品行不好不坏,只是家中有儿有女,孙子孙女也生了好几个,她对拐子的态度也并不怎么好。
但
即使她不喜欢拐子,也不可能出卖他们啊。
若是被人知道她出卖了拐子,导致对方被抓了,别说自己在这一行还能不能做下去吧,就只说那些拐子的团伙,都不可能放过她。
周婆子顿了顿,一脸挣扎地将银票还给了星花“林姑娘,这活儿我不能接。若是传出去,我家人的安全可就没有保障了。”
林柳愣了下,倒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她坐在椅子上,认真思考之后,看向周婆子“你大可以放心,等你将人打听到,我们也不会立刻就去抓人,许是会过段时间,又或者干脆找一个与林家没什么牵扯的官员去抓人,定不会让人知道是你泄露了拐子的身份。”
周婆子仍有些犹豫。
林柳也理解,毕竟周婆子这么大的年纪,想的都是家人平安,就算爱钱,那也是在不涉及家人安全的情况向。
她想了想,道“那周婆子你可以告诉我,该从什么地方着手调查吗我们刚从京城回来,不日就要去金陵,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去抽丝剥茧地调查。”
星花将银票甩得哗啦啦地响“周婆子,只要一个方向,这二百两银子就是你的了。你今日不说,过了这村儿,可就再没这店儿了,毕竟这姑苏城内,也不只有你一个人能打听到相关线索。”
周婆子到底动了贪念,再者只是透露一个线索,那些拐子也找不到她头上。
于是咽了下口水,周婆子便开口道“买下那个孩子的人牙子与我们这些扎根在姑苏的不同,他向来喜欢四处乱跑,且专做人口生意。尽管他自己不参与拐卖,可他手上的人口,却大多都是从拐子手上买回来的。如今他手上的人口大多脱手,接下来只怕就要离开姑苏”
说完,她视线落在林柳身上,直勾勾地,有些急切。
林柳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星花,将银票给周婆子。”
周婆子拿到银票,马上出声告辞,不敢在林家逗留。
林柳让星花亲自去送,自己则转头去了正院儿
之前她让人将采买来的下人带下去的时候,特意让身边的丫鬟金秋过去,单独将季崧带去了正院儿。
如今,季崧只怕已经与贾敏见过面了。
林柳赶到正院的时候,贾敏果然已经拉着季崧说上话儿了。
林柳直接走到夫子盛蔓旁边坐下,见贾敏与季崧说得起劲儿,也不插嘴,就在旁边跟着听。
“我听丫鬟说,崧哥儿是被人拐到了姑苏的”贾敏满脸担心“可京城距离姑苏好几个月的路程,你怎么被带到了这儿若非小麒麟起了在姑苏买人的心思,你在姑苏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该怎么办呢”
季崧心理似乎对被拐卖一事没什么阴影,听了这话只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在徐州被拐的,并非是在京城。”
京城虽然也有拐子,但到底是天子脚下,拐子没那么猖狂。稍微看起来家境不错的,走在街上也都十分安全。
毕竟,京城是个砸块牌匾下来,都可能砸死个皇亲国戚的地界儿,哪怕是酒楼的跑堂,也可能有一个权势滔天的亲戚,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贾敏点点头,却愈发不解“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跑去了徐州”
季崧更不好意思了“前段时间不是不少人都被抄了家吗我家也被波及了,只是有不少世交好友求情,于是被皇上网开一面。只是到底惹了皇上厌恶,原本的爵位也被夺了,父亲的官职也没了。父亲与母亲商量之后,干脆带着全家人回到徐州老家定居。”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愣住。
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能在才遭受了如此家庭变故之后,仍旧能露出太阳一般夺目的笑容。
贾敏与盛蔓太过惊讶,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季崧似乎有些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林柳看看贾敏,又看看盛蔓,摇头道“只是好奇,你都不觉得难过吗毕竟,你必须离开京城到徐州生活。哪怕徐州是季家祖籍,但你们也从未在徐州生活过吧风俗人情之类的,能习惯吗”
季崧耸耸肩“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父亲也不能去找皇上,请他收回成命啊。”
“再说了,”季崧突然露出笑脸,“虽然父亲的爵位和官职都没了,我们以前住的家也被朝廷回收不能再住了,但至少,我们一家老小都平安无事,以后仍旧可以住在一起,这难道不好吗我母亲同我说,朝中好多官员不但被抄家,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没了呢。”
季崧在京城生活的时候,便有不少人觉得他是怪胎
毕竟他不是整日乐呵呵的,好像没遇到什么烦恼,还对大家追捧的种种奢华之物毫无兴趣,反倒对街头小摊上的新奇玩意儿青睐有加。
对物质没什么太高的要求,更看重感情的季崧在突然遭遇抄家威胁的时候,不是不觉得害怕,但他在得知父亲平安归来后,这样的害怕便消失无踪了。
人还在,便什么都好。
贾敏见他眼底是真的没有一丝阴霾,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生了几分羡慕“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
季崧咧嘴“我母亲最好了。”顿了顿,补充一句,“林伯母也很好。”
贾敏失笑“原来我只当平南伯夫人同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都是最常见不过的温婉妇人,贤惠大方,持家有道,如今想来,倒是我狭隘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与令堂好好见上一面。”
以小窥大,从季崧母亲对儿子的教育中,便能看出,这是一位自身性格相当不错,对孩子的教导也很擅长的母亲。
便是一向对男男女女的性子都万分挑剔的盛蔓,听了这话,也不禁赞叹“你母亲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但正因为平南伯夫人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才更显得,季崧在徐州被拐卖之事太过蹊跷,让人心生疑虑。
贾敏担心其中有什么隐秘,不知是否该问。
但林柳瞧着,总觉得即使其中有什么隐秘,季崧可能也并不在意,于是问道“既然你是与家人一道回了徐州,怎么还会被拐呢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季崧愣了下,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脸“是我自己的缘故。”
“嗯”
“因为父亲被夺爵被罢官的原因,是贪污了一万两银子。”季崧皱眉,一脸的不高兴,“可是我打小儿就跟在母亲身边看她算账,知道仅仅只是府上公库中存放的银子,便有四五十万,父亲的私房虽不知晓,十来万总是有的。母亲当年出嫁,从外祖家带出来的嫁妆更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若是父亲与其他人一般有不良嗜好,喜欢逛花楼赎买妓子,或是对古董名画痴迷,或者喜好赌博,或者”
“但是,都没有。”
“我是怎么想,都不知道父亲贪污一万两白银的原因。”
贾敏等人也曾听闻过平南伯此人的名声,知道这是京城有名的妻管严
据说这位平南伯不但府上只有两个不得宠的妾室,就连吃穿住行出门应酬等所需的银两,也只能找平南伯夫人支取,只有她同意了,平南伯才能在自家的账房手上领到银子。
平日用钱据说也抠抠搜搜的,让人很是瞧不上眼。
怎么听着,与季崧口中的平南伯对不上号啊
季崧对父亲在外界的名声,知道得清清楚楚,见贾敏与盛蔓二人眼神奇怪,哪儿还不明白其中原因
他赶紧解释道“父亲只是不耐烦应付外面那些狐朋狗友,所以只要有什么应酬是他不想去的,便假托母亲的名义拒绝。反正父亲拉得下面子,他们却不敢去找母亲对峙。”
贾敏恍然“原来是这样。”
季崧失笑“正是因为知道父亲手上有不少私房,我才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还会去贪那区区一万两银子,这完全没必要嘛。”
他不高兴地撇撇嘴,“我总觉得,父亲是被小人陷害了。可恨皇上并不相信父亲,反倒信了那奸佞小人。我不甘心,于是便想回京找外祖,找人帮忙翻案。”
“只是没想到,”季崧颓丧地低头,“我刚刚甩开小厮,还没走出徐州呢,就因为迷路去找人问路的时候,被拍花子给迷晕带走了。”
虽然觉得季崧迷路被拐的经历有些可怜,但贾敏对季崧的怀疑还是很赞同的。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万万做不出为了一万两银子就赔上自己前程这种蠢事儿的
倒并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就个个不贪,只是一万两银子太少,迷不了他们的眼,不值得他们为此赌上自己的官帽。
林柳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既然你觉得此事蹊跷,为何不去问问你父亲若你父亲真的是被冤枉,他为何不自己想办法找人伸冤”
反倒听季崧的话,平南伯似乎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
得知可以保住性命后,便果断带着全家老小回到祖籍定居,一点儿留在京城等待翻案机会的想法都没有。
做老子的不急,季崧这个当儿子的反倒愤愤不平,实在有些荒谬。
关键是,就季崧这藏不住话的性子,他肯定不止一次在父母面前泄露过心里的想法。按照常理,平南伯夫妇在发现儿子有逃跑的可能后,必然会让人严加看管。
别说是被拐了,就是想要出门都难。
但事实就是,季崧非常顺利地从平南伯夫妇身边逃走了。
听了林柳的怀疑,贾敏与盛蔓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奇怪之处,反倒是季崧连连摆手,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我又不蠢,当然是趁着父母忙得抽不开身的时候逃走的啦。
当时我家下人全都在码头附近卸行礼,家里长辈一些去盯着行礼,一些则因为家中老太太身体不适而过去照顾老人,哪儿还注意得到我呢”
还是奇怪。
平南伯夫妇又不需要亲自盯着季崧,尤其在这种繁忙的时候,不是更应该加派几个下人跟在季崧身边保护
但见季崧一脸的信誓旦旦,似乎对自己成功逃跑的经历还颇为自得
林柳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将自己的怀疑问出口。
她都闭嘴了,贾敏与盛蔓也都没有再问。
贾敏又问“你父母若是发现你不见了,定然要派人去找。若是发现你不是自己跑了,反倒是被拐子拐走了,只怕会非常担心。不如等老爷回来后,我派几个人送你回徐州吧”
季崧摇头“不行,我要回京城。”
贾敏无奈,转头看向林柳,似乎想要让她劝劝季崧。
她是做母亲的,最知道父母发现儿女不见后,到底有多担心。将心比心,自然不希望季崧的父母为他提心吊胆。
至少,得告诉季氏夫妻,季崧在他们这儿吧
林柳却皱着眉头,语气微有些沉重地开口“还是等父亲回来后再说吧,实在不行,直接让父亲将他压去徐州就是了。”
季崧顿时瞪大眼“林姑娘,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必如此害我”
林柳白了他一眼,直接起身离开了正院。
总觉得,原平南伯匆匆离开京城的背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林如海回来之前,她并不打算劝说季崧回徐州
谁知道他回去后,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在等待林如海回来的这几天里,她也不是打算什么也不做。
至少,那个将季崧拐卖到姑苏的拐子,她总是要揪出来的。
林柳挑了几个相貌身形都极其普通的下人,直接派他们去盯着那个从拐子手上将季崧买回来的人牙子。
周婆子既然说这人牙子最近要去“进货”,便一定错不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林柳是没想到要管拐卖人口的事儿的,毕竟她年纪还小,林家到姑苏也不过是小住几天,何况林柳当时根本就没意识到拐子的事儿。
人牙子在古代普遍存在,林柳叫来的又都是官方牙行,不可能做出拐卖人口的事儿。
直到见到季崧,林柳才想起来英莲被拐的情节,正是发生在姑苏。
虽然拐子很快就带着她离开姑苏,去了金陵,但她一开始的被拐的地方,确实是姑苏没错。
林柳记得,她被拐那天是元宵节,当时英莲三岁。
而现在,他们就在姑苏。
生而为人,就没有不讨厌拐子的。如今遇上,身边又不止一人受过拐子的苦,林柳自然想要处理此事。
若是可以,最好将姑苏此地的所有拐子一网打尽,这样就不会有人再落得英莲原著那般结局。
也不会有人如甄家一般,因为丢了孩子而家破人亡。
不过在那人牙子离开姑苏之前,甄士隐一家三口便处理好在姑苏的所有事情,来到了林家老宅。
有了封氏母女在,贾敏与盛蔓二人便对季崧没了兴致
贾敏喜欢拉着封氏谈论孩子的话题,而盛蔓则一心教导甄英莲这个在诗歌方面相当有天赋的学生。
盛蔓倒是想要拉着林柳一起学作诗,不过总是不等林柳写上第二首诗,盛蔓便被她的“朽木脑袋”气得直接将人赶去背棋谱了。
但林柳记忆不错,总是很快就将盛蔓布置下来的任务提前完成。于是又自发地去练习书法,背诵四书五经等书。
等按照计划完成了一天的学习进度,她便空闲下来了。
然后仿佛永远精力永远也用不完的季崧,便会拉着林柳往府外跑。区区几天的时间,林柳在季崧的带领下,竟然快要将整个姑苏城有名的景点全都逛了一遍。
这日,他们来到了姑苏大名鼎鼎的蟠香寺。
因为有一位极精演先天神数,擅长扶乩的师父,蟠香寺不但在姑苏有名,在附近几个府城都很有名气,寺内香火自然也非常旺盛。
林柳一开始被季崧拖着来到蟠香寺门口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总觉得这寺庙的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等进了蟠香寺,听闻寺内竟然有便宜出租的房舍,立刻回想起来
原著中的妙玉,不正是在蟠香寺出家
那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不也因为家境贫寒,在这蟠香寺内出租的房屋内,与一墙之隔的妙玉做了十来年的邻居
想到原著中的两个女孩儿,林柳蠢蠢欲动,很想去见见二人。
谁知拉着寺内小尼姑询问,却被告知蟠香寺内并无一个叫做妙玉的人。寺内虽然有几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却都是成年女子,并无小孩儿。
问起邢岫烟,那小尼更是摇头“从未听过有姓邢的人家租赁庙内的房舍。姑娘,您要嘛就是找错了地方,要嘛定然是记错了人的名字。”
说完,小尼姑便转身进了寺庙。
季崧有些好奇“林家不是刚回姑苏我记得你打小在京城长大,应当不曾回过姑苏才是,怎么好似在姑苏还有熟人”
林柳一顿,旋即失笑“他们也是京城人士。”
说完这一句,便没再解释。
但这一句对喜欢脑补的季崧来说,却已经足够。
季崧听完后,果真若有所思点头。
林柳懒得去猜季崧到底给自己,妙玉以及邢岫烟三人身上贴上了什么标签,又或者被安排了什么恩怨纠葛。
等再拉住一个成年尼姑询问后,仍只得到没有二人的结果,便也干脆放弃了见面的想法,拉着季崧到蟠香寺内上完香,便要离开寺庙回家。
谁知还未离开,就见她一开始拉住的小尼姑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柳疑惑“这位小师父,你这是何意”
小师父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师父的吩咐,只能冲着二人拱手道“师父知道二位施主上门,特意让贫尼将二位施主请进禅房一叙。”
林柳愣了下,旋即皱眉“寺庙内应当真的有一位叫妙玉的居士吧”
小师父腼腆地笑笑,不答。
林柳后知后觉地想起妙玉的身份,原本的好奇也悉数褪去,没有与妙玉见面的想法。
一开始只是欢喜,如今想起她身份后,便只觉得麻烦。
林柳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不好意思地冲着小师父拱手道歉“我并非姑苏本地人,于姑苏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若庙内没有妙玉、邢岫烟二人,我便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香客,实在没必要与寺内的师父见面。”
小师父皱眉,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一边是师父想要与两位施主见面的吩咐,一边却是住持方丈耳提面命,不得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将妙玉的存在告知他人的命令
纠结之后,小师父似乎觉得方丈更可怕,于是再次否认了妙玉的存在。
林柳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辞离开了。”
说完拉着季崧就跨出蟠香寺大门,快步汇入人流,很快消失在小师父眼前。
林柳完全不想与先太子,后被追封的义忠亲王扯上关系,所以在林如海带着三个弟弟回来,问起是否需要在姑苏停留几日的时候,她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为此,她甚至不惜将季崧拿来当掩护“父亲,我总觉得平南伯急着回老家定居的行为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季崧竟然在季家的严密保护下,还能成功离家出走,还被拐子拐卖来了姑苏。我总觉得,徐州那边只怕发生了大事。”
林柳有些茫然“所以呢”
林柳微微不好意思“我与季崧是好友,自然想知道他父母是否平安。但我手上又没有足够的人手,便只能寄希望于父亲您能尽快走马上任,到时候才有足够的人手去徐州调查。”
林如海无奈,但也体谅林柳对好友的一片真心,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次日,林家上下便收拾好行囊,坐上船逆流而上,没几日就到了淮扬,再走两日,便到了金陵。
多亏了林柳反应及时,否则哪怕延迟一日,蟠香寺那位擅长扶乩的妙玉的师父就要找上门来了。
但正因为林柳反应及时,等蟠香寺那位师父找上门来的时候,林家人早已离开了姑苏,他也完全追不上了。
看着空荡荡的码头,这位师父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蟠香寺时,仍是一脸郁郁,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
妙玉笑着走到她面前“师父今早不是说出门访友了怎么回来后一脸的不高兴难不成与好友吵架了”
师父哀伤地看了妙玉一眼,摇头走到一旁坐下“昨日我在禅房打坐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悸,恰好这时后你小师姐进门,说有人在打听妙玉,我立刻便知道,这位就是我算出来的那位,可以让你摆脱原本命运的贵人。”
妙玉尚且懵懂“师父今日就是去找那位贵人”
师父一脸悔恨“你小师姐不懂,昨日被那人一诈,为了隐瞒你的存在,竟然轻易就放任对方离开了蟠香寺。那人又警觉,等我算出对方近日可能离开姑苏,便立刻去码头等着,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对方早已乘船离开了姑苏。”
妙玉有些心慌“那师父不能扶乩测算对方身份吗”
“若这么容易就能算出对方身份,师父又何必今日天未亮就去码头上等着”师父叹气,“扶乩也不是万能的。”
不然,前世妙玉早就改命,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我只从你小师姐口中知道,你的有缘人是一个孩子,可我却连他的男女都算不出。”
妙玉坐到师父身边,叹了口气“许是我与贵人无缘吧。”
对方有能力帮助她,又不一定愿意帮助她。
林柳已经赶到金陵,因为贾敏忙着府上各处的打扫安置,她便被留下来照顾几个弟弟妹妹。
黛玉不过几个月大,便已小露锋芒
黛玉的记忆比起和她一般大的其他孩子好太多了,每日发生的事儿,见过的人,只要相隔的时间不太远,下次再发生,或再次见到同一个人的时候,她便能给出让人惊喜的反应。
林柳对此并不意外,林如海与贾敏夫妻却相当惊喜。
说来林家的几个孩子,包括林柳在内,几乎全都在某方面有着相当惊人的天赋。
林柳洞察人心,龟龄过目不忘,鹤年能言善道,鹿岁心算极佳。如今就连最小的女儿黛玉,也展露出了过人的天赋,怎能不让林如海夫妻感到欣喜
别说是林如海夫妻了,就是先一步来到金陵的贾珠知道此事后,也是一脸的羡慕“是不是名字里带了玉,人就会聪明许多黛玉表妹是这样,宝玉也是这样。”
林如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贾珠说的是那个衔玉而生的孩子。
他笑了笑“应当不是这个原因。我按照顺序,我原本是要给黛玉取名叫猫寿的,只是听着实在不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后来又想着,石头也代表长寿,而玉正好是石头的一种,便取了个黛玉的名字,不但寓意好,也不会有人误会这是男孩儿的名字。”
至于与贾宝玉撞了名字他还真没考虑这么多。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突然来报,说是林柳有事想要找林如海商议。
贾珠虽然意外于林柳找自己的父亲,竟然用了“商议”这个非常严肃的称呼,但也没有追究,识趣地告辞离开了林家。
两人在门口相遇,互相见礼后,林柳便进了屋。
她此次来找林如海有两件事,一则是拐卖季崧的那个拐子已经找到了,二来则是,她派出去的人还没到徐州,便在码头处得到了季崧父母的消息
季家一家几十口人,在回到老宅的第二天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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