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热闹喧嚣。
另一处——
“胡闹!!!”
严厉的男声在长走廊上回荡。
“做这种事情之前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谢宴,你老大不小了,随随便便答应别人?还让媒体闯进来——”
说者一声比一声肃穆,冷厉。
而听者,始终云淡风轻,“有什么问题吗?”
谢明险些气出血来:“初家一直以来和我们家相处和睦,你同意外人擅用酒店公屏,制造舆论,让我怎么和老初交代?”
一直以来,谢明以为这家酒店的管理权在他这里,想不到今天晚上大开眼界,场面一度难以控制,大屏幕呈放和外面的记者都是别人掌权,闹出这么一场笑话。
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小不少岁的弟弟,谢明恼得咬牙切齿。
“我还没计较你擅自同意他来这里做演讲。”谢宴看似平声却透着冷意的声调陈述,“也没计较你再一次背着我做决定。”
比起谢明的愤慨喧哗,做弟弟的平静,温和,不露痕迹,反而不输气势,字字清晰,质问到点子上。
谢明心一虚,“我背着你做什么了?”
“大哥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不好?”谢宴说,“当初,逼着我和初家丫头联姻的是你们,现在,说换就换的人也是你们。”
“我这不是看你对初家小丫头没兴趣。”谢明振振有词,“所以给你重新物色一个。”
“不需要。”
“你——”
“真是难为大哥为我操心这事了。”谢宴说,“这份心你还是留着给星临吧,我听说,他在美国那边没人管得住,到时候要是给你搞出几个混血孙子,可就难办了。”
提到自己儿子和先前的事,谢明气势没原先足,长呼一口气。
“我只是为你好罢了,怕初家那小拖油瓶拖累你,所以才……”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再管。”
谢宴神色已有不耐烦,转过身,提前结束无意义的质问。
步行两米,他又扔出一句:“还有,她不是拖油瓶。”
兄弟两谈话的起始,是谢明想要教训人,没想到最后谢明不知不觉落于下风,噎得说不出话来。
走廊右侧弯角,卫准倚着墙在等。
见谢宴目光毫无偏离地往前走,卫准喊了句:“诶,咋啦?”
谢宴没有停,大步走着。
卫准只好跟过去,“你大哥说什么了?”
“没有。”
“哎,兄弟情淡了,连我都不说。”
“一直没深过。”
“……”
卫准估摸着两人谈得不太愉快,也不意外,一直以来都这样。
外人看来,谢家兄弟两非常和睦,其实呢,矛盾并不少,但两人都是聪明人,私人感情不会代入工作,因此兴和并未受到影响。
走到一半,卫准再度忍不住问:“谢家不会又逼婚了吧?”
“不是。”谢宴答:“他们想给我换个联姻对象。”
卫准脚步不禁慢下来,“换谁?”
“初春的姐姐。”
“哪个姐姐?就那个程晚静?”
“是。”
“这怎么着都不可能了,程晚静作风差得不行,不知道有多少个男人,再说了你已经离不开你家小初春了……噢,我是说她离不开你。”
卫准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嘴没个顾虑,后半句连忙改口,结果发现谢宴神色平静,并没有让他闭嘴的意思。
即使如此,卫准没必要在谁离不开谁这话题上停留,思忖两秒,确实觉得谢明的做法过于嚣张。
“谢明明知道你因为你妈妈的事情讨厌商业联姻,还一直推给你,这不摆明给你吃味的嘛。要真是好事的话,他怎么不推给自家儿子?”
卫准说话没个顾虑,“星临这小子也聪明,当初听说要和小哑巴订娃娃亲,立马卷铺盖去美国了,硬把这事推你身上,你好不容易习惯了,谢明又想换人,这爷儿两可一个塞一个能折腾。”
“卫准。”
“?”
“闭嘴。”
“……”
卫准愕然一会儿,回过神来,谢宴已经走出好几米远。
他摸摸脑袋,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逆这祖宗的鳞,一不小心说初春是小哑巴,还是前一句关于谢宴母亲的事。
谢家的事,卫准这个外人,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谢母是抑郁坠楼至死的,当年曾惊艳歌剧舞台的第一美人香消玉损得十分平静。
-
“这次酒会过后,你爸名声跌下,公司元气大伤,股东们坐立不安,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难振作起来。”
“至于程晚静,别说进谢家的门了,这个私生女的身份,普通的富二代家庭都不愿意接受。”
“妈和舅舅们已经帮你扫除这么多障碍,你要是非得坚持留在安城陪谢宴,那咱们也没办法。”
“离走的日子还有一阵子,你自己好好考虑下,然后给我个答复。”
晚间,初春躺在床上,想起初母在酒会上对她说的话。
酒会结束后她本来想去找谢宴,却无意中撞见母亲,初母看她神色匆忙,一眼看出其心思,严肃地撂出这么一番话来。
如今,妈妈舅舅帮她铺好前面的路,让初父和程晚静翻车,初春只需要给出选择就行了。
离开,还是留下。
看着摆放在矮几的白绒盒,初春想起初父说的话。
——谢宴只是把她当朋友。
等不住当面质问,她给谢宴发了条信息:
【在吗,我想问你一件事。】
那端,长久没有回复。
大概是睡了。
初春闭上眼睛,很难不去想他。
很多年前,她和谢宴的初遇,并不局限于英雄救美。
那天,谢宴在一群把校服穿得歪歪扭扭的混混,显得格外像三好学生,校服拉链都拉到中上端,袖子干净整洁,单肩伏着一只运动包,不需要刻意的挑衅和耍酷,鹤立鸡群般的存在,那帮人见了他,无不露讶色。
他一来,挡路的人自动让路,就像上台领奖似的走过去,拍拍初春的肩,带她走之前不忘将被乱扔的书包拿起来。
见到光后,他把书包递过去,让她自己走。
初春不肯。
亦步亦趋地跟着。
谢宴回头三次,见到她三次,一米五的个子,脸蛋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眼角泛红又倔强。
不说话,就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
他停下脚步,正准备警告她不要再跟着的时候,却见小姑娘的手里拿着一块糖。
晶莹剔透的水果糖。
是给他,保护她的报酬。
谢宴没有接。
初春一直举着胳膊,坚持要给他。
谢宴拗不过她,于是接到手里,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
初春以为他接受她的好意,不禁笑出来,就在这时,谢宴突然俯下了身子,用两指夹起她的腮帮,轻轻一捏,将她的嘴撬开,然后把糖塞进去。
圆滚滚的果味奶糖,甜得她当场愣住。
她永远忘不掉那个味。
…
晚间清风抚起帘布,月光悄悄探入。
放在矮几上的手机,轻微震动了声。
谢宴的回复信息跳入界面:
【怎么了?】
终于回信息了!
初春紧张地一字一字地扣着:【你之前有没有和我爸说过,你只是把我当朋友这种话?】
又是漫长的等待。
以为他在斟酌着不知怎么回。
但跃进眼帘的,是单调的两个字:【说过。】
——父亲没有骗她。
——说的都是真的。
谢宴确确实实,只是把她当朋友。
初春以为自己很平和,直到看见滴落在屏幕上的泪珠。
怪丢脸的。
还好他什么都看不到。
初春擦了擦眼角,扣了句玩笑:【也许你可以在朋友前加一个好字。】
谢宴:【好。】
那就是好朋友了。
总比朋友,亲密一点。
真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苦中作乐。
初春抱着膝盖,埋首,沉默得无波无澜。
睡衣袖子很快湿了。
夜晚总会过去的。
黎明到来的时候,初春告诉初母,她的选择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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