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知意做事全凭心情,谁都知道。
送礼人来自近年走了狗屎运成为暴发户的江家,也明白洛知意能开口收下这份礼都是新鲜感也心满意足,这番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全场也就他让洛总开了口,说出去多大的面子。
至于新鲜劲过了之后,洛总要如何处置这人不人兽不兽的宠物。
生死随意。
厌倦腻烦后,就是洛总随手扔弃的垃圾罢了。
“叫什么名字?”洛知意并未再继续走近。
在她开了口之后,送礼人便示意将笼子推下去,免得在大厅里影响众位心情。听见洛知意询问,他低声道:“没取名字,性子很野,带回来的时咬伤不少人。不吃东西,我们给打的营养液,洛总可以当成个性子烈点的藏獒养在院子里看家,需要我派人送过去吗?”
笼子被推走时,那双黑眸一直看着她,直到出了宴客厅的门,那撞击声和撕扯声才再次传来。
“不用,放着吧。”洛知意的眼前掠过那一道道的鞭痕,确实很烈,打成这样了都没服过软。
她摆手,旁边的人便识趣退下。
“这哪还是个人,我看就是个狮子吧?”季盈川跟着洛知意再次入座,摸着自己的小心脏送气,又对着不远方招手,脸上挂起吊儿郎当的浅笑,“小心肝,过来敬酒,转换下心情。”
被她唤成小心肝的女人扭着腰过来,妆容很淡,一抹红唇点亮了整个人。林芝月一撩头发便倒进季盈川的怀里,眼睛弯成月牙,却看向洛知意,“洛总,生日快乐,我敬你一杯。”
洛知意的眼眸便望过来。
林芝月的年龄不大,前两年就进了娱乐圈,发展不算好。
虽然林家财力不错,但上面还有洛氏想捧的艺人,任谁都要靠边站。前几个月搭上了季盈川,洛知意也随口许了两个电影,坐火箭似的就红起来了。
人设是国民初恋妹妹,清纯。
她的姐姐和父亲在之前因为冲撞洛知意而被赶出了公馆,却一点也没影响到她的如鱼得水春风得意,甚至能在这敬自己一杯酒。
林芝月也有一双黑眸。
洛知意冷淡打量。
漂亮是漂亮,可惜里面堆了太多东西,名利、渴望、仰慕,唯独不见干净。
她不排斥想往上爬的人,但不由得想。
究竟是怎样的成长,才有一双那样纯澈的眼睛?
“你多大了。”洛知意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是端着酒杯,但没有要喝的意思。
季盈川顿时呆滞。
她和洛知意一起长大,一下就明白了洛知意在想什么。
林芝月心中一喜,就知道自己姿色过人,一定可以搭上这棵大树,自顾喝了酒,声音娇软:“十九岁。洛总,上次你给我投的那两部电影,我还没好好谢你……”
“你真打算把那小野人留下来啊?”季盈川顿时觉得自己刚缓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奔上二百码,赶紧就着林芝月的手吃几口甜品。
“没打算。”洛知意将眼神收了,盯着自己的酒杯一瞬,余光中发觉林芝月还在看着自己,人却柔软靠着季盈川。她转头,笑得没有温度,“你一直在看我。”
那笼中人被带走前,也是这样一直望着她。
“洛总好看,让人忍不住去看。”林芝月这话说的恳切,不带半分虚情假意,“一直看,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洛知意垂眸想了半晌,眸色渐沉。拿起自己酒杯来磕了下桌面,挑着唇角喝了口,淡声道:“你挺会说话。”
季盈川故作惋惜地叹气:“看来今晚我的小心肝陪不了我了,来,给我们洛总倒酒。”
林芝月笑得千娇百媚。
*
宴会结束前,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早已停在门口。
后面跟着林芝月的车,媒体已经被请走了。
除去熟悉的人,洛知意从不让别的人上自己的后座,这点林芝月很清楚。
无论发不发生得了什么,她今晚只要能和洛知意站在一起,就不需要愁下半年的曝光度。
上车前季盈川还问:“真不要那小野人了?”
洛知意瞥了她一眼,季盈川几乎都能读出洛知意眼里的意思——你别来挑战我耐心。
“不是,我这不就问你怎么处理吗?”季盈川没带怕的,继续油嘴滑舌,“好歹是个礼物哦。”
“扔了。”洛知意坐进车里,冰冷的声线很淡,“礼物,拆过一次就没价值了。”
门关,劳斯莱斯绝尘而去。
季盈川站在原地吃了一口灰,刚想扭头上车。不远处跑过来个佣人,慌张道:“小季总,那些人没看好……笼子里那个——不,不见了!”
季盈川啧了声,“没事儿,知意也不要了,自生自灭去吧。”
*
洛知意将身体放松,闭着眼睛。
替她开车的司机刘叔在洛家干了半辈子,洛知意对他很信任。
别墅离公馆不远,大约十分钟左右。
才刚过三四分钟,一个猛烈地急刹车将洛知意的身体前倾,瞬间睁开了眼睛。
紧跟在后头车里的林芝月心头一跳——不对,怎么还提前了五分钟?!
无边的深夜里,宽阔的马路上站着个人。
车灯毫不留情地打在她微微躬起的身躯上,将那一身伤痕照的分明。少女站姿很不自然,十指全都弯曲着。没有穿鞋,脚趾蜷起,无论是身体哪处都绷的很紧,像是随时准备进攻。
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刹那间就站在了马路中间,并且没有任何的恐惧。
那双眼睛的视线穿过玻璃,精准地与洛知意抬头的瞬间碰上。
是那件被她丢弃的礼物。
刘叔也在同时认了出来,“小姐,这……”
“开车。”洛知意的丁点疲意已经全部消失,她能察觉到少女身上的愤怒,但已经丢掉的东西没有再回收的道理。
刘叔鸣笛两声,起步不快,少女却一步没动。
直到快接近时,路面才一空,那人就像是野兽一样双手压在地上,往旁边一跃而敏捷地躲开了。
车内安静,洛知意重新闭上眼睛。
过了半晌,她又抬眸看向后视镜,那紧跟着的人起初还能用双脚,之后大约是着急了,开始手脚并用地追逐。
伤口一次次摩擦,崩裂,鲜血滴落,少女浑然不觉,身影却还是越来越远。
洛知意唇线紧抿,却也是静静地看着。
“小姐,她一直在后面跟着。”
后头遥遥的传来一阵低吼,洛知意轻易地便听出来里面的警告意味,那竟然是人类的喉咙能发出的声音。
“停车。”洛知意确实没见过如此执着的人,她将车门一开,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林芝月。
“洛总,怎么了吗?”林芝月笑得无懈可击,柔柔的嗓音十分无害,“我看这里离别墅也很近了,要不要下来走走?”
洛知意将她的小心思看的清楚,无声地勾唇。
如果不是今天心情并不糟糕,她也懒得和这种小明星作戏。
见她下车,林芝月脸上更喜。早已知道镜头在什么位置的她背对着机位,将身体往前倾,下巴微斜,“洛总……”
林芝月比不上洛知意的身高,但以这种姿势在镜头前,却刚好可以露出洛知意的脸,而自己就如同被她吻住一样。
预想中的闪光灯还未出现,林芝月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旁侧撞倒,一瞬间的麻木后,剧痛传来。她的脸色顿时刷白,惊恐地看着将自己扑倒在地的人。漂亮的礼服早已经被鲜血和脏污染色,娇嫩的手臂碰到地上,狠狠擦破了皮。
钻心的疼。
少女坐在林芝月的身上,左手紧紧抓着一枚三角钉,仿佛没有痛觉一样,即使手掌已经被扎的鲜血淋漓。只见她闻了一下三角钉,再凑近闻了闻林芝月,黑眸中戾气横生,顿时低下头对着林芝月撕咬。
林芝月尖叫着,绝望地看到居高临下的洛知意,求救:“洛总,救命……”
她的咽喉顿时被少女扼住。
洛知意总算明白少女的敌意从哪里来。
动物的嗅觉比人要灵敏千百遍,哪怕是一个在野外长大的人。
再开前面几米,这些三角钉可就要碾到车胎上了。
洛知意若有所思看着还不肯松开林芝月的少女,她这模样……更像是在护崽。
“停下。”洛知意只伸了根手指去,轻轻抵在少女的下巴,出乎意料,很听话地就抬起来了头。
夜色下,她的眼睛很漂亮,像黑曜石。
头发在奔跑的过程中变得很乱,脸上也有些脏,但还是能从中看出有着很美的皮相。
衣服早就被她自己撕破了,洛知意往下扫了一眼,觉得这好像是个没发育的小孩,难怪脸上还有一丝稚嫩。
果然,一见她就安静,也是奇怪。
林芝月的如意算盘全被打碎,洛知意收了手起身,冷声道:“拍下来。”
此时,快门声和闪光灯才此起彼伏响起。
林芝月的心攸地沉下来。
这女人心太狠,早就将狗仔买下来却一声不吭,这些照片要是发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屈辱的眼泪从林芝月的眼中留出,她想乞求,洛知意却没给她任何机会。
“删去有我和这小孩的。”洛知意看了眼也跟着自己起来站在一旁的人,“其他的,今晚发出来,让林小姐知道什么是曝光度。”
*
离别墅不过几百米,洛知意也没了坐车的兴致,干脆就往前走。
月亮将她的身后的两道影子拖得很长。
洛知意停下,却没转头:“别跟着我。”
等她开始慢吞吞的动了,后面脚步声依旧。
她走一步,后面也走一步。她停,后面也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靠近。
洛知意突然有点心烦。
她想起小时候在家外面徘徊的一条流浪狗,有一天她随手扔了点吃的,那流浪狗便一直摇着尾巴要跟着她回家,还带着点好不容易找到家之后的小心翼翼。
后来,别人给它喂了点吃的,它照样摇尾巴去亲近。
洛知意便让佣人将流浪狗撵了出去。
无论是什么,她从来只要那一份独特,要独一无二的独特。
大门口很快就到,她在按指纹的时候,身后的小尾巴沉默的隔着一段距离站着。
女声一直在提示:“请关门,请关门,请关门——”
洛知意一脸冷漠地往里走,又输了道密码,“砰——”一声将门摔上,佣人立刻上前,领头的王嫂透过落地窗看到院子里的身影,“小姐,这人……”
“不用管。”洛知意听到电视里在播今晚有大暴雨,顿了顿才说,“过了今晚就赶出去。”
*
轰隆的惊雷闷声劈下,远方的白色闪电顷刻间将大地点亮。
卧室里点着一盏香薰灯,柔和的光亮充斥着这个空间。床上的人睡得并不踏实,每一声闷响,都让她眉间的焦灼加深,垂放在一侧的手指已在不自觉中紧紧抓住被角。
又是这个梦——
那个仓皇逃出来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暴雨倾盆。
彻骨的水流浇灌了她的全身,却无法驱散半点灼热。豁开的伤口被坚硬的石块摩挲,剧痛之下,她的理智正在被蚕食,被剥离。那感受却完完全全凌驾于痛觉之上,成了摧毁她最后一丝底线的利刃。
也不知道那柔软的触感是何时到来的。
她仿佛是渴水的鱼到了汪洋,终于得到一线生机,去凑近,去回应,去纠缠,这成了一种本能。朦胧中她听见了难以抑制的声音,另一层更浓郁的冲击却将她的片刻清明顶的粉碎。
“轰隆——!”
洛知意猛地睁眼,顿了两秒钟便掀开了被子下床,没有任何犹豫地将窗帘拉开——
楼下,那小尾巴还在。
雨夜中,庭院里都点了灯,让她透湿的身躯照的固执。
洛知意几乎能看到,那些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成了血水,落在石子路上。
但那人一声不吭。
兴许还是疼得厉害,她伸出舌头来,像动物一样给自己的掌心处被三角钉扎得皮开肉绽的地方舔伤。刚一碰上去,她浑身便抖了抖,沉默地将手放下了。
之后便挨着门口的最后一级台阶,慢慢地蜷缩了起来。
洛知意又“唰”地一下将窗帘给拉实了。
她下楼去了厨房。
灯光随着她的步子亮起,直到灯火通明。洛知意给自己倒了杯酒,摇了几圈,冰块叮咣响。
她随意一望,便看到门口放着把长柄伞。
洛知意收回目光,将酒杯砸在了桌上,冰块都震碎了一颗,迅速地融化了。
她打开手机,早已经是拨打电话的画面。
拨通后,二世祖睡得迷迷糊糊,气若游丝:“喂……”
“来我家,叫上秦锦。”洛知意的声音顿时把季盈川吓清醒了,“买点小孩儿衣服过来。”
“喂?喂?!”没等季盈川问出一个字,那边早挂断了。
安静的长柄伞被白皙修长的手拿起,撑开,之后才开的门。
夏夜的暴雨早就带走了炎热,凉意丝丝袭来。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噼啪的响,可想而知落在人身上该多疼。
拿着伞的人步子很轻,在台阶上站定。
伞面朝下慢慢倾斜,将蜷缩成一团的少女护住,拿伞人白皙的皮肤上却开始坠落雨滴,酒红吊带裙上氤开湿意。
洛知意见到少女抬头。
雨水冲刷了她脸上的脏污,刹那间的茫然驱散了她的戾气,将黑眸中的那股干净显露的彻底,漂亮的很惊人。
果真是张带着稚气的脸。
“以后,你就叫江稚。”洛知意在心底叹一声,身后的门大开着,室内温暖明亮的光线铺了一路,她偏了偏身体,声音很低,“进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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