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今日是舒丞相的生辰。

    丞相府在后院摆了桌小宴,来的人虽不多,但楚朝如今能叫得上名号的人却是都到齐了。酒宴最上方的两侧分坐着御史大夫和太尉,再往下,奉常、郎中令、卫尉依次而坐。

    而最中央的位置,则是留给了舒丞相。

    舒融今日比平日多喝了些酒,眼尾处难得的带了些红。手边正好放着陛下今夜从宫中赐下的一碗九喜丸子汤,舒融想了想,端过来打算解解酒意,但一勺刚入喉,舒融就觉得胸腔处猛然传来一股滞意。

    再然后,他的意识缓缓地陷入了黑暗。闭眼前,他似乎还隐隐约约地听到周围人急促的脚步和慌乱的呐喊:“不好啦,救命啊,舒丞相被丸子汤噎死啦……”

    ……

    舒融已经在床头懵逼了大半个时辰。

    伴随着一阵嘈杂的敲门声,以及一声震耳欲聋的“快递!”,舒融终于回过神,下意识地走到门前。

    透过门中间的一个小圆孔,他看到外面有一个穿着十分奇怪的人,扛着一个大包,扯着嗓子粗声喊道:“家里有人吗?快递到了!”

    快递是什么东西?

    舒融的目光从大包上面滑过,沉吟片刻,才谨慎地答复:“知晓了。”

    “原来有人啊?”快递小哥把包裹往地上一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那行,我给你放门口了啊!”

    舒融犹豫几秒,回道:“可。”

    快递小哥脚步匆匆地离开,舒融又等了许久,才缓缓松了口气,开始搜索四周。

    ——这里的环境十分陌生,无论是摆在屋内的陈设,还是他身上所着的衣物,都与楚朝很是不同。方才门外那人说的语言倒是和楚朝一样,但又有许多的名词让人听不太懂。

    舒融猜测,他应当是来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虽然他并未搞清楚来龙去脉,但多年浸.淫.官场的经验还是让他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他无比冷静地在屋内搜索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了几枚很像铜币的东西。

    舒融猜测,这是此地的钱币,于是,正巧肚子饿了的舒丞相就拿着几个钢镚,走出了房门。

    出门后的世界更是奇异,街旁的房屋一栋栋盖得极高,需人仰着头才能看到顶,而且日头下,还有好些房子会“发光”;宽阔的道上铺的是奇怪的灰白色“玉石”,来往的除了行人,还有许许多多长着四个轮子的奇怪生物,“咻”“咻”地跑得飞快;走过草丛边的一处空地时,他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空地上突然迸发出了五颜六色的水流,时高时低,甚至还有音乐伴奏,把他吓了好大一跳……

    舒融边看边新奇,直到肚子再次叫唤起来,他才忍不住,出手拦住了一位青年,客客气气地问道:“敢问这位兄台,今夕是何年?”

    “这是在cos古人?”青年警惕地看着他,“今年是2020啊。”

    “二零二零?”舒融琢磨了一下,费解道,“二零是哪位圣上的尊号?”

    青年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舒融见对方不回应,猜测或许是有什么隐情,于是改了个话题,重新扬起温和无害的笑容,问道:“这位兄台,敢问此地的食肆又在何处?”

    青年迷茫脸:“食什么?”

    舒融:“便是吃饭的地方……诶,这位兄台,你何故如此步履匆匆?诶你别走呀,你还没告诉我食肆在哪呢?”

    舒融追着他拦在那人身前,然后……

    他就被一群人抓进了警察局。

    罪名是“疑似抢劫”。

    警局把人压着进了拘留所,舒融看着手上的手铐,又看了看一道道竖条封锁的窗户,猜测自己应是进了大牢。

    没关系,自己一定是被人误解了,解释清楚就好了。

    舒融乐观地想道。

    然而后一秒,他的乐观就碎成了泡泡,因为他在拘留所里看到了自己的同僚们——御史大夫、太尉、郎中令、廷尉等人居然都在!

    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舒融,异口同声地震惊道:“舒大人,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舒融:……

    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艰难维护的耿介靠谱、智谋无双的人设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

    舒融一进门,一些人就自发自觉地让出了御史大夫等人的身边空位。

    不为什么,只因这群人的气质实在是太像了——这种感觉更像是一种直觉,就比如舒融站立时,明明是随意地一站,他们却仿佛透过这个人,看到了大雪时傲立的青松;舒融坐下时,脊背笔挺,随手一掸衣角,便像是一盏清茶,带着淡淡的却又萦绕不散的香气。

    举手投足,皆像是一幅带着古韵的水墨画。

    便是这种感觉。

    舒融客客气气地同人见了礼,因他官阶最高,其他人下意识地都围在了他身边。不待舒融开口,大家就自发自觉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们都比我先来此界?”舒融垂眸沉思,他原以为自己是因为被那丸子汤噎死而魂穿到了现在,但为什么大家都来了?而且反而还都来的比他早?

    这问题暂且无解,众人又说起了自己入狱的时间。

    “张大人,既然你是最早来的,想必你对此界已有一定的了解了?”舒融沉吟片刻,道。

    御史大夫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笑道:“然也,老夫同此处好友交流多日,对此界已有一定了解。”

    舒融挑眉,往那些人看去。结果,他目光到哪里,哪些人就背过身去,拒绝和这群人交流。

    ——谁和你们这群精神病是好友啊!要不是那老先生套话技巧太高,他们怎么可能会给他科普常识?!

    舒融也跟着笑了笑,温和拱手:“既如此,就劳烦张大人同我们讲一讲了。”

    听闻御史大夫年少时曾在学塾里当过教书先生,果然,他站在那儿,姿势一摆,一行人下意识就围着他乖巧地坐在地上,认真听课。

    御史大夫讲课十分有条理,第一节课,他为所有人从马克思主义开始讲起,讲到了□□思想和□□理论,又讲到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最后,他着重讲解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个思想与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平等。”御史大夫捋着胡子,慢吞吞道,“我们认为君君臣臣,他们却觉得人人平等,再无君臣之义。当然,老夫刚到此处之时也觉得此论甚是荒谬,然而这几日在狱中细想,却又觉得这个要义有些妙处。诸位觉得呢?”

    以舒融为首的一行人均陷入沉思。

    如果没有前面马克思主义的铺垫,御史大夫上来就告诉他们要“自由平等公正法治”,那他们当然是无法接受。然而自由平等是建立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尤其是御史大夫还以个案为例,着重讲述了女人作为劳动力的重要性,这么一个完整的体系听下来,似乎,“平等”这件事也变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了?

    这些人的政治素养本就极高,虽然是从头开始学,但多想想,就很快就领悟到这个政治思想体系的精髓。接受了两个世界差异最大的“平等”这一点,后面的思想甚至和他们以前模模糊糊的想法有些共同之处,而有些新的思想,动不动就解决了以前困扰朝廷的一些难题。

    于是,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他们的感慨声——

    “吁!”

    “噫!”

    “嘶!”

    拘留所里居然响起了赞叹三重奏!

    其他狱友:……

    听到动静来查房的警察们:……

    上完了政治课,御史大夫开始给众人上常识课,重点从大家伙入狱的原因出发,立足案例,生动形象地讲述了现代人的日常生活。

    舒融这才知道,原来大家被抓起来的理由也各不相同。

    奉常是因为本人太过注重礼节,看到街上有女人居然“袒/胸.露/乳”,一个没忍住就冲上去一顿乱喷,结果被人误认为是“性.骚.扰”而抓了起来。

    郎中令是因为和舒融一样,误以为这里的硬币和楚朝的铜币一样,三十块钱一碗的汤面,他付了三块钱就走了,结果被人误以为是“吃霸王餐”。

    这其中,御史大夫是最冤枉的一个,他是因为走路时没注意脚下,被台阶绊了一下,结果正好摔到一辆车旁边,正好又被行车记录仪拍了下来,结果被车主以为是“碰瓷”的。

    ……

    御使大夫对此地仍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但这些常识,已经足够这些人大体了解到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舒融一边整理着脑子里学到的新知识,一边站起身活动自己坐麻了的小腿。结果,一回头,却讶然发现,除了他们几个外,其余的“狱友”已经早早地躲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

    舒融:?

    狱友们:害怕,这些人到底都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啊啊啊!!

    再往窗户外面看,几个警察正互相挤着往里看,一个个嘴都张得老大,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社会主义科学发展观什么的,一个罪犯居然学的比他们还好!

    ……

    舒融在拘留所蹲了三天就被放了出来,而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前前后后地“出了狱”。

    然而,出狱后更严重的生存问题在前面等着他们——他们没钱。

    一行人在“狱中”合计了一下,也不知道他们集体穿越是个什么原理,但这个世界中似乎原来就有对应的人物,所有人穿到同名同姓、长得一样的人身上,自带身份证着实为他们省了不少事。

    但,在财产方面,他们可以说是很贫穷了:所有人加起来一共有房产一套(舒融的小破出租屋),银行卡一张(暂不知里面有多少钱),现金大概一两千,自行车一辆,未知包裹一个(舒融那个未打开的快递),麻袋若干个(除舒融外,其他人原本睡觉用的)。

    贫穷如斯,同室的狱友们都忍不住投来同情的目光。

    临出狱时,狱友们恋恋不舍地拿出了集体凑出来的三百块钱,执手热泪道:“我们好久没见过cos古装cos得这么像的人了!就冲这点,哥几个也不能见你们吃不起饭,这三百块钱全当是同寝室的情谊,拿去买几碗馄饨吃吧!”

    舒融感动地接过来,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但无论如何,一群在古代翻云覆雨的高官,和一群小混混们因300救命钱而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

    一个月后,舒融蹲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打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他对着日光,满意地眯了眯眼,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来此地已有一月之久,除御史大夫因过于年老而家里蹲以外,其他人均以找到了工作。

    有的,在工地搬砖。

    有的,在夜市摆摊。

    还有的,在公园捡垃圾。

    他也是捡垃圾中的一员。

    那种垃圾桶不但竞争激烈,而且环境苦差,他们一般不去,他们通常会在小公园里,找一找路人丢下的瓶瓶罐罐。

    今天,舒融捡六十个塑料瓶,三十个易拉罐。

    合计6.6元,约等于一只鸭腿。

    收获颇丰。

    舒融眺目远望,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生活,果然还是很美好啊!

    正此时,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激动的欢呼:“舒大人——舒大人原来你们也来了这里啊呜呜呜——”

    舒融朝那边看去,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

    来的是三公九卿里唯一一个之前没穿过来的宗正。现在看来,对方不是没穿过来,而是一直没跟他们撞到一块儿!

    舒融皱眉苦思——宗正不能文,不能武,他这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能吃。

    特别能吃。

    生活的希望突然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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