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融心有疑虑，本来想把白兰花的直播往后延一延。
然而就在第二天中午，临开播前一个多小时，他接到了小姑娘的电话。
号码是当时两人快要敲定合作的时候，舒融主动留的，当时他也明确地告诉对方，万一生活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自己。
所以舒融看到来电显示虽然有些意外，却还是很快地接了起来。
打开播放键，对面传来的是一阵哭音——
“舒融哥哥，怎么办……我、我奶奶……”
小姑娘原名叫贾珂链，本来她的声音是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清脆的少女音，然而此时她在电话另一头，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应该是这阵子已经哭过很多次。
在听她此刻哭得话都快说不清了，舒融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迟到的悲凉漫上了心头——难道她奶奶已经……
舒融满心全是懊悔，恨自己动作太慢。
而正这时，贾珂链终于抽抽噎噎地说完了下半句话：“我奶奶住院了！”
舒融心脏下意识漏跳了一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后，舒融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跟着紧张而冒出来的冷汗，道：“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说说。”
而且他还以为奶奶一直住院来着。
“奶奶本来一直在家休养，但是前两天她突然昏迷，邻居就帮我打了急救电话。现在医院说奶奶是心脏问题，需要尽快安排做手术……可是，家里根本没有钱……怎么办……”贾珂链压抑着自己的哭音，但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嚎啕大哭。
舒融拿着手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十三四岁这个年纪，就算在楚朝也还是个经不住事的少女，更何况在现在。
可是，舒融他根本不会安慰小女孩啊。
以前的那种鸡汤式鼓励办法完全不适用于这个情形，最后，他也只好是安静地等着对方哭完。
哭声渐渐小了小去，似乎是电话对面的少女用光了力气。
舒融等着这个时机，无声地叹了口气，问：“你奶奶的手术费需要多少？我能不能帮上忙？”
贾珂链吸了吸鼻子，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不知道。”
舒融按了按眉心：“你问问医生到底要多少钱，还有手术什么时候能做，至于钱的事，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贾珂链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有气无力地回了一个“好”。
……
等了半个多小时，贾珂链再次打电话过来。
“医生说手术大概需要十五万左右，家里还有两三万的存款。”希望给了对方勇气，贾珂链的声音也比刚才多了些中气，“至于手术，医生说也没那么急，只要在一周以内把钱准备到位，他们就能给奶奶准备手术。”
舒融跟着松了口气，略有些疲惫道：“那就好。”
实在不行，他就把这些天赚的钱和家里存款凑一凑，也能凑出个十几万来救命。
“舒融哥哥，我不能白要你的钱。”出乎意料的，贾珂链拒绝了舒融的善心，“我可以做白兰花手链来卖钱，还有一周，我来得及的。”
舒融忧心道：“你奶奶住院，你能有时间做这个吗？”
“我已经和学校请假了，做手链不用出门，我可以陪在奶奶旁边，没问题的。”贾珂链坚定道，“我奶奶从小教育我不能不劳而获，所以如果我直接收了钱，她醒来一定会很不开心的。”
舒融被说服了。
在对方的坚持下，他之前被沈酌勾起的疑心也消了□□分，而且他也觉得比起接受捐款，小姑娘用自己的劳动换钱更有利于她的健康成长。大不了，等卖完手链还差多少钱，他再补上就是了。
他再三和贾珂链确认了没问题后，就在自己的直播预告上加上了白兰花手链这一项。
快挂电话的时候，舒融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珂链，你奶奶是什么病症？医院给你开诊断书了吗？”
这话问完，他就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问这个有些过分，连忙多补了一句：“我身边有个朋友是医生，如果比较棘手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问问他。”
“医生说的名词我听不懂，好像是个老年人比较容易得的心脏病，舒融哥哥你等会儿，我把诊断书拍给你。”
挂了电话，舒融就收到了一张三甲医院的诊断书，上面的的确确是一个六十多岁老人的诊断书，而且病症是【钙化性主动脉瓣狭窄】。
舒融他当然没有做医生的朋友，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病。
但是，他有百度。
这个病的症状是心绞痛、呼吸困难和晕厥等，之前他听贾珂链说过，她奶奶时常会觉得心绞痛，症状上是对应的。而且对于高龄患者，这个病可以采用一种新型的治疗方式，TAVI。
这是种微创手术，不需要开胸，整体的手术费用在30万左右，而国家针对老年人医保一般会承担50%的费用，所以和小姑娘说的“十五万左右”也是对应的。
看了这个诊断书，舒融再也没什么好怀疑了的。
当天的直播进行得很顺利。
到了最后一样白兰花手链，舒融迟疑许久，还是没把贾珂链的故事说出来——毕竟这个涉及到小姑娘的自尊心。
他只是利用自己的带货能力，特意把手腕往镜头方向怼了怼：“这最后一样，是真正的主播同款。昨晚上看直播的人应该知道，这是一位小女孩送我的礼物，是纯天然的白兰花手链。你们看这里，特意还用草茎做了个活扣，可以根据手腕大小来调节……”
“不过，要注意的是，这种天然的花朵保质期都比较短，虽然手链已经经过了防腐处理，但最多也只能放一周哈。你们看我这条，到手已经有两三天了，花瓣最外圈也已经有点翻卷。”
舒融照例说了注意事项，然后开始看弹幕互动。
主播本人全程是很认认真真地安利，但，弹幕都很诚恳地在看他的手。
“主播手玩年！买十串手链的话，可以送主播吗？”
“看到预告的我：白兰花手链是什么鬼？根本不想戴；看到主播的我：啊啊啊啊这手（链）这么好看的嘛啊啊啊我可以！”
“哈哈哈哈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舒融一本正经地回复：“买手链可以，不送主播。”
“噗，作为昨晚看了直播的表示，你们猜主播这条手链是怎么戴上去的？”
“友情提示两个字：嘿嘿。”
舒融：……
他的耳朵尖微微红了一些。
在一群问“怎么戴”的弹幕里面，偶尔会出现一条充满智慧气息的弹幕——
“哈哈哈哈听了关键词，我猜是沈一勺戴的吧？”
舒融：……你们就凭两个字就猜到是沈哥了吗？！
“那个，弱弱地问一句，白兰花做过花粉处理了吗？我是易过敏体质，碰到花粉会起红点点。”
“我问过卖家，已经做过处理了。”舒融笑眯眯地解答着观众的疑惑，“有些花朵饰品会用香薰油制造香气，香薰油可能会导致人体的过敏。但我手上的这串我测过，是不含香薰的，香气很淡，很自然，应该可以放心。”
“相信主播，那我就放心下单了！”
“信主播，这些天我在主播间买的东西从来没踩过雷。”
“已下单+1”
白兰花手链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一群又要减肥但又想拥有主播同款的粉丝，于是最后手链的销量也很可观，卖出了上千条。
——这当然不是一次性送货的，几千条的手链贾珂链也做不过来。
这些手链最后将被安排成分批发货，第一批一共两百条，是贾珂链之前准备好的商品，所以明天就能发货；之后每批大概要间隔一周，陆陆续续的一直要持续到两个月后才卖完。
而正因如此，有些粉丝一个人就下单了好几条，毕竟如主播所说，手链是会枯萎的，那这一批戴完就可以等下一批发货了嘛。
舒融最后再手链的合作商一分提成都没取，算了算，最后手术费还差几千，他还把今天赚的钱也一并转了过去。
沈酌安静地看着他安排完这一切，眼风一瞥，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你倒是挺相信她的。”
“都看了诊断书了，再怀疑她也说不过去。”舒融忙完这一场可谓是身心俱疲，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沙发上，“更何况，骗局我也认了。”
沈酌挑了挑眉：“哦？”
舒融无奈地笑了笑：“可能被骗，和可能错过一条生命之间，我宁可选择前者。”
沈酌静静地看了他半晌，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
舒融从下往上看着沈哥微垂的眼尾，疑心道：“沈哥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沈酌语气淡淡：“没有。”
舒融这下彻底能确定他不开心了，当即有些心虚地、诚恳地解释道：“沈哥，我没有不相信你，也不是存心想不听你的。”
沈酌半俯下身，让他看清自己的双眼，无奈道：“真的没有怪你。”
不开心是有的。
但跟听不听他的没有关系。
他只是觉得，舒融既然有疑心，为什么不肯找自己帮忙呢？
可明明舒融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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