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大明说完那番脑洞惊人的话语后，房间内静默了半晌，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难言的尴尬。
——是真疯，还是装疯？
沈星渝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瞧着眼前的边大明，而边大明则放下书本，神情木然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沈星渝、小刘、保镖和护士长。
他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刚才说了奇怪的话。
沈星渝倾向于对方是真疯，毕竟在精神病院遇见精神病人的概率要远远大于遇见穿书者老乡的概率。
“你刚刚在看什么书？”沈星渝的眼睛看向边大明搁在手边的书本。
那是一本黑色硬壳封面的厚书，横竖尺寸看样子是B5，设计排版很是素朴。
由于边大明白胖的手掌正好盖在封面的中央，沈星渝看不见书的名字。故而有此一问。
边大明将书拿起，翻开一半，展示给沈星渝看，语气郑重地回答说：“《无字天书》，一本深奥且晦涩的物理学著作。”
房里几个人定晴一看，发现书的左右内页果然都是空白一片。
很明显这是一本名副其实的空白笔记本。
沈星渝心中暗暗无语，心说：空白笔记本就空白笔记本，扯什么无字天书啊？
不过，精神病人的脑回路一般不是常人所能够理解的。
“字都没有，你能看懂吗？”沈星渝又问，“我进门时，瞧见你看书看得很认真啊。”
边大明手握书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哗啦啦地将书页全部翻了一遍，速度很快。
“当然，”边大明神神叨叨地回答说，“这本书得用心去感受，心诚自然懂，只用眼睛是看不懂的。你懂吗？必须得用心去感受！”
沈星渝再次无语：“……”
他感觉从边大明这里挖不出什么有效信息，聊天套话的心思淡了不少，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后便和护士长等人一块离开了边大明的房间。
小刘跟在沈星渝身后。
走出一段距离后，小刘回头看了一眼边大明已经关上的房门，随口朝身边的沈星渝感慨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能装逼的精神病患者。”
沈星渝闻言笑了笑，说：“还行，就是装逼装得有点尬。”
之后的时间里，一行人继续在精神病院的住宿区走动。沈星渝又探望了几名之前搜索到的与穿书词条相关的精神病患者。
当然，为了避免被怀疑，沈星渝尽量让自己显得很随意，仿佛是随机选择探望对象。
在与这些病人的聊天过程中，沈星渝努力在不暴露自己穿书身份的前提下，试探出对方的来历。
但很不幸，沈星渝并未取得实质上进展。
这些的病人大部分都是精神上有病的，要么胡言乱语，要么逻辑混乱，能听懂人话就不错了。
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沈星渝带着小刘、保镖离开幸福精神病人收容所。
在夕阳余晖的渲染下，西方的天空呈现漂亮的橘黄色渐变。身穿白衣的护士长站在铁门旁，微笑着朝他们的车子挥手。
沈星渝坐进保姆车后座，小刘坐到他旁边，保镖则坐到驾驶位，开车上路。
窗外的风景像走兽一样，飞速地往后退却。
沈星渝闭目靠在座椅上，神色淡淡，眉宇间似有无奈与愁闷。
对于今天的成果，沈星渝心中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穿书者，堪比大海捞针。
更何况，沈星渝的这种找人方法，本来就是抓瞎，成功的概率很低。但在当前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想到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
“虽然但是，来日方长。”沈星渝捏了捏眉心，睁开眼睛，低声喃喃道。
万一书里只有他一个穿书者……
万一幸运地找到其他穿书者后，对方也不知道穿回去的方法……
这些问题，沈星渝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想到了，他又能怎么办呢？莫名其妙地穿书后，他想要穿回现实世界，但他手头上连一点穿书的线索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犹如身处一团浓浓的大雾中，脚下是平整的土地。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但举目眺望，皆是雾气朦胧，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看着沉思模样的沈星渝，小刘以为他在复盘今日所见所闻，借此提升对自己角色的感悟。
小刘真的以为沈星渝是来精神病院采风，来提升演技水平的。
他不敢打扰对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嗡嗡嗡！
小刘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产生轻微的振动，他拿出手机，发现是有人打电话进来，连忙点击接通键。
这边沈星渝还处在沉思中，眼神放空，无意中瞥见了前面椅背上放着的一本时尚杂志。
他脑海中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
他一边伸手抽出杂志，翻了翻，一边回忆着今天与边大明聊天时的场景。
沈星渝记得当他问边大明看的是什么书时，对方直接把书打开，向他展示里头空白的内页。
“《无字天书》……”边大明如是乎回答他。
……
“呵。”沈星渝忽地笑了一下，左右腿交叠，换了一个更放松的坐姿。
恰巧这时小刘已经打完电话了，沈星渝遂侧过头，向他分享自己的发现。
“你还记得我们去看的第一位病人吗？
小刘想了想，说：“记得啊，叫什么边大明。”
沈星渝继续说：“你还记得我问他在看什么书时，他做了什么动作吗？”
“记得啊，他把手里其实是空白笔记本的书翻开，说那是一本高深莫测的无字天书。”小刘愣了愣，一脸迷茫，“怎么了？这个动作有什么问题吗？”
沈星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刚拿过来的杂志丢过去，语气淡淡道：“现在，假设你是他，手边放着一本书，别人问你在看什么书，你会做什么动作？”
小刘神色懵懂，接过封面花哨的时尚杂志，下意识地做出动作。
“如果我是他，我会直接说自己在看的书的名字，会直接把手从封面上拿开，让别人看封面上的大字标题，或者把书拿起来，封面朝外，让别人看清楚书名……”
小刘嘴唇上下开合，毫无所察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渐渐地，他明白了什么，嘴巴停住，眼睛看向沈星渝，神情惊愕。
沈星渝眉眼含笑，手掌无声地在身下柔软的坐垫上敲了敲，“封面上印着书名。一般人被问到，要么直接说书名，要么一定会把封面露出来，将书名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别人看。”
“一般来说，很少人会直接把书对半翻开，将内页展示给别人看。毕竟，如果不熟悉书的内容，光看内页是不会知道书名的。”
“当然，如果书外面包着书皮，也有可能会翻到扉页展示书名。但边大明很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小刘听得目瞪口呆，顿了顿，问：“可边大明手边放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空白笔记本啊？而且……他是个精神病人……”
沈星渝继续道：“他患有妄想症，那么按理说，空白笔记本在他眼里应该就是一本书，一本额……深奥晦涩的无字天书。”
小刘思忖片刻，回答：“从这个角度思考，也有点道理。”
沈星渝伸手拿回时尚杂志，合上放回前座后面的挂袋中，继续自己的推理：“现在，我们再假设自己手边放着的是一本空白笔记本。如果你被人问在看什么书，你会做出什么动作？”
小刘张了张口，想回答，沈星渝抬手，手指修长，掌心朝下，做出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沈星渝闭了闭眼睛，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大部分人可能会像边大明那样，翻开笔记本，让别人看一眼空白的内页。但不太可能像他那样直接把书拿起来，翻开一半，像贴海报那样，让笔记本的侧边与地面呈现90度垂直，手臂往前推，简直要把内页糊到人的脸上。”
“那样的姿势太奇怪、太夸张了，就像是在故意炫耀着什么。装逼本无错，但装得过了，就会显得很假。”
“演戏同理。”
小刘呼吸微滞，虽然他有点跟不上沈星渝的思路，但这并不影响他认同对方的逻辑。
沈星渝十指交叉，支棱住下巴，嘴角勾勒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
车窗外是如火焰般艳丽的晚霞，幽幽的霞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晕染出淡淡的金辉。
“刻意的演技，是拙劣的演技。”沈星渝一字一句道。
小刘心中叹服，他试探问道：“所以……林哥你是认为边大明是没病在装病吗？”
“50%的可能。”沈星渝说。
“那我们……现在掉头回去吗？”
“不了，”沈星渝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整个人放松地倚着靠背，说，“今天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我们改天有空再说吧。来日方长。”
小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想起刚刚打来的电话，兴奋地开口说：“对了，林哥，刚才高哥打电话过来，说干坏事的人找到了。”
沈星渝侧过头，疑惑地看向他：“不是说警察来了，调查结果显示这是一场意外事件吗？”
小刘摊了摊手，说：“他们不久前又回去勘察了一番，而且得到了品牌方的大力配合，调查范围更广也更深入。”
“某个偏僻地方的监控器显示，你出事后有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拍摄场地。”
“是谁？”沈星渝并不在意那些调查细节，他直接询问结果。
小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感到头疼，说，“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沈星渝神情一愣，问：“她为什么要害我？”
“她是你粉丝……”
沈星渝一头雾水，无法理清二者之间的联系，他说：“不对啊，既然她是我粉丝，就更不应该做那种事，除非她是……”
忽然，他的声音一顿。
小刘神情复杂，点了点头，表示：“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是你的私生饭。”
沈星渝默然半晌。
小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
“放心，公司那边会处理好一切的。”
……
警局
身穿碎花连衣裙的少女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头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蛋，晶莹的泪水沿着下巴滑落，滴落到地板上。
她的喉咙口压抑着哽咽声。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画着一个黑发黑眼的二次元头像，头像旁边用黑笔写着瘦劲清峻的“林星竺”三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女哭泣着说，“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审讯室内空无一人，唯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悠悠回响。
“孔眉，你爸爸来了。”
一名女警官走了进来，解开她双手上的镣铐。
孔眉擦干眼泪，红着眼睛，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跟在女警官身后。当她看见大厅里那名长相憨厚的中年人时，一个没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哭着唤了声爸。
如果沈星渝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前几天遇见的司机大哥。
中年人冷着脸，皱眉看着女儿，骂：“看看你做出的好事！”
孔眉手指绞动，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不敢出声。
走出警局时，孔眉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那张签名纸展开，撕成粉碎，丢进垃圾桶。
“爸，我再也不追星了。”孔眉含着泪承诺道。
夜里，孔眉在台灯下写作业，她的字迹工整清晰，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笔尖摩擦声越来越密集，孔眉写字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一笔落下，竟然直接划破了本子。
她魔怔般地起身，喃喃自语：必须去找回来！
当孔眉的意识从身体里清醒过来时，她的人已经站在警察局的垃圾桶前，里面散落着她下午刚丢的签名纸碎片。
她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身体弯下腰，飞快地翻着垃圾桶，收集碎片并把它们拼凑起来。
没有人知道，孔眉其实对追星一点也不感兴趣，但她的身体却热衷于此。
……
是夜，天空月朗星稀。
沈星渝一边吃着外卖，一边和陆衍宁通电话。
陆衍宁说：“小星，我今晚不回去了，打算留公司处理文件。你自己早点上床睡觉。”
沈星渝吸溜一口碗里的玉米粉，囫囵嚼了几口，听见陆衍宁的声音，含糊地回了句：“哦。”
说实话，沈星渝并不在意陆衍宁晚上回不回家。私心讲，他巴不得对方快点另寻新欢，与他分手。
等等——
沈星渝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个分手的机会。
他挡住手机的话筒位置，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玉米粉，清了清嗓子，调整好情绪。
“你总是这么忙，整天整夜地见不到人……”沈星渝故作哀怨地说着，语气三分落寞、三分忧郁、四分心死，“如果恋人相处的时间还没普通朋友多，那谈这个恋爱有什么意思呢？”
说到这里，沈星渝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快步跑到厨房冰箱，拿了根又尖又红的辣椒，放在自来水下冲洗干净后直接啃了一口。
辣味直冲天灵盖，嗓音顿时就变得沙哑起来，像是在哽咽一般。
“呵呵，”沈星渝辣得抽泣，自嘲般苦笑道，“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就像个枯守寒窑的寡妇。平时我要拍戏，要赶通告，你要出差，要加班，你自己数一数我们这半年来见了多少面，相处了多少时间？异地恋都没我们这么惨的。”
“我不是埋怨你，我知道你忙是情有可原。可我真心觉得我们的时间安排表不搭调，我忙的时候，你在忙公司，我闲下来的时候，你还在忙公司……”
沈星渝声音一顿，又啃了一口辣椒。
在辣得舌头发麻的同时，他感慨道：这辣椒还真TM辣！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