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神经网的过程有些难熬。
对入侵者来说，相当于把疼痛神经踩在地上再碾好几下，对精神状态有一定的损伤。
寇司脱离后差点儿站不稳，原本浅淡到不健康肤色变得更苍白了些。
老程一脸担忧的扶着他，“怎么样？有找到什么信息吗？”
寇司烦躁的“啧”了一声，“他存心找死，把AI设定成了重复记忆片段后就开启自毁的程序，一旦重复爆炸过程，就连记忆带脑子全没了。”
老程难以置信的看向黑盒子，“他疯了？那......那就这么毁了？”
寇司的嘴角勾了勾，“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傻？”
老程懵着脸，“啊？不啊，不傻啊。”
寇司挣开他，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口，胸口的粉花已经不见踪影，但还是骚得很，“既然不傻，那能让他自毁么？顺手给他加了层金刚钻都钻不透的防护罩，炸一百下都死不了。”
“只是可惜了，记忆没能保住。”他看了看通讯腕表，语气里倒没半点儿可惜的意思，脚步已经开始不停的往外挪，“缓一个小时就开始义体融合，东葵已经到了，让他经手，你们都休息会儿吧。”
“记忆全没了？那岂不是成了废人？顶尖黑客就这么......”一个重磅还不够老程头疼的，他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寇司，焦急的喊了一声，“新媒体的采访已经等你半天了！你又要跑？”
寇司哼笑一声，“科学家埋头做研究就行了，抛头露面是要给谁看？财团还是......”他顿了顿，“政界？”
老程瞬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嘎”了半天愣是没再说出一个字。
寇司刚出科研所大门，就被堵住了。
这帮新媒体很滑头，堵门儿这种事干的越来越得心应手。
此时。
全息直播视频正在地星财团的高层会议室里播放着。
画面里的人西装革履，手里紧攥着一个微米话筒，很紧张的样子。
“新型机器人‘吞食’已经正式编入军队，地星财团却未向大众展示全貌，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停的朝着一个方向张望，生怕错过要采访的人，嘴里还在机械化的念着台词，“创造了新科技的专家寇司还一直拒绝见面，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来到了他的研究所.......”
突然他表情一喜，眼睛瞬间笑成了一条线，镜头跟着他开始晃动，“他出来了！寇先生！寇先生！请等等！能透露一下新型机器人‘吞食’的具体信息吗？”
被拦住的男人肩宽腰细，身材瘦长，但因为装了面部屏蔽器，五官一点儿也看不清楚，像是糊了一层马赛克，只能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他们被编入军队是地星的决定，想知道内幕可以去中心大厦投诉抗议，跑我这儿做什么？”
“可您毕竟是‘吞食’的创造者！我们只想知道这些机器的外表是否和人类一样？有没有可区分的标志？”
媒体人小跑跟在旁边，脸上的机械齿轮转动的越来越快，“科研所这个举动，果真是要和地星财团联手清理反人类组织？”
一直大步走着的男人猛地停了下来，他侧着头，视线透过镜头仿佛在审视什么。
半晌。
他语气轻佻，隔着屏幕张狂的挑衅。
“‘吞食’确实是我的得意之作，也是能帮我赚钱的大宝贝，我可是辛苦造出来了两个队，一队卖给了地星财团，一队卖给了三角基因公司，为钱而已，联手还真算不上。”
“还有，谁告诉你，我造的是机器了？”
他讽刺道，“我就是个人贩子，造的是生命，卖的是奴隶，赚的是脏钱。”
“而你们，一个个跪着来给我送钱的，究竟是奴隶主呢，还是废物？”
他轻笑两声，饱含恶意。
“不过这两者之间倒也没什么差别，对么？”
画面停止。
会议室的氛围僵硬又冰冷。
“白尔多的残体送过去了？”奥利格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打破了沉默。
“是，已经准备机体融合了。”一旁浑身渡银的机械人干巴巴的回答。
奥利格一副宽厚仁慈的表情，“动作还挺快。”他看着众人铁青的脸色，语气里带着安抚，“寇司虽然性格恶劣，说话难听，但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既然‘吞食’到手，白尔多也救了，像这种街头言论般的采访，一笑而过就好。”
众高层半点儿没被安慰到，表情还是像吃了屎一样。
奥利格顿了顿，“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追究也不迟啊。”
“寇司藐视财团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可是代表整个科研所，这么下去，咱们在虹城的威望迟早被他败光。”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奥利格斟酌着说，“就目前来说，科研所虽然立场不坚定，但也没做什么对财团不利的事儿。当下最重要的是拿到白尔多的记忆芯片，其他的，先放放。”
“寇司肯交人？”
“白尔多的身体已经不再有人类的体温了，他还会看重么？”奥利格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对寇司来说，不过玩物而已。”
.
白尔多感知到疼痛的时候。
是陌生的。
他像刚刚降临世间的生命，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感受着瞳孔传递到大脑的色彩。
身体僵硬，记忆混乱，就好像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大块儿。
冷飕飕的。
他眨眨眼，还有些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咧着嘴笑的很开心，能看到他的牙齿上镶了一排的钻，闪闪发亮。
“你是谁？”
嗓音沙哑，声带像是被磨过，音调竟然是平的一条线，冷硬到了极致。
白尔多吃力的想要抬手，但胳膊仿佛灌了铅，被死死压着，还发出奇怪的电流声。
“别动，还没融合完整，暂时使不了力的。”那人离得更近了些，语气温和。
白尔多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
好像是个机器人。
但没有钢制的皮肤，浑身颜色像是真的人皮一样，纹满了各种颜色的图案，树藤似的纹路沿着胳膊蔓延到了左脸，脸上有几道裂痕，很像拼接在一起的俄罗斯方块。
“你是什么......”白尔多挣扎着想要起来，被这古怪的“机器人”强行摁了下去。
他有一颗正常人的眼珠，是琥珀色的，旁边那颗却是凸出的绿色义眼，像是激光扫描仪上下打量白尔多，“你这一失忆，怎么好奇心还变重了？”
白尔多扭头看向四周，全是白晃晃的射灯，连接一堆机器包围着自己，“这是哪？”
那人带着安抚说，“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解释。”
他指了指自己，“我叫东葵，是你的好朋友，我们以前天天一起玩来着。”
白尔多疑惑的看向他，“好朋友？”
不知怎的，这个词儿也格外陌生。
东葵转身捣鼓仪器，动作迅速的把白尔多身上插的线全拔了，一边忙活一边说，“对啊，别看我长得这么吓人，其实我很友善的。”
白尔多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机器人吗？”
东葵晃了晃脑袋，“我跟你一样，是改造人。”
白尔多皱起眉头，“这有什么区别吗。”
“嗯......区别确实不太明显。”东葵按了一个按钮，白尔多像是被身下的机器推动，身体整个立了起来，面前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镜子，清晰的让他看见了自己。
娃娃脸，眼睛很大，浅绿色的瞳孔里漫着一层凉雾，呆滞无神。
身体也和人类无异，只有胳膊的位置，装着个开关开启盖一样的方型机械，能看到里面流窜着的电流。
像人类，又不像。
“这是我？”他低声问。
东葵龇着牙笑，“嗯，是你。寇哥照着你原来的模样一寸寸打造的，用的都是高级材质，而且还自带防御攻击技能，摁一下大拇指，对，就那儿，胳膊里就能弹出这个机关枪，威力无穷，一下能扫死一堆人，喜欢吗？”
白尔多看着胳膊上的银色金属枪炮愣了一下，“寇哥是谁？”
东葵眨眨眼睛，“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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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科研所已经没人了。
使用着还不太灵活的躯体，白尔多慢吞吞的跟在东葵身后，穿过一道道白色的门，沿着空旷冰冷的玻璃道往外走。
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建筑所处的位置很隐蔽，安静的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东葵停下脚步，推开了一扇门，面前停着一个造型诡异的驾驶器。
外型有点像甲壳虫，底下的四个轮子全是横着的，正在飞速旋转，模样神似螺旋桨。
车窗周围还装着冰蓝色的灯管，像是感知到了东葵的温度，猛地亮起，突兀的机械音随之出现，礼貌又绅士，却带着丝严重违和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老板，静候多时了，赶紧入座儿吧。”
车门自动向上收起，里面的科技灯芯一个接一个的亮，格外夸张的华丽梦幻。
东葵有点无语，嘴角抽着转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请吧，白尔多小朋友。”
白尔多默默地踩上夜灯小方块台阶，走进去坐在了皮质软椅上，他新奇的环顾四周，轻声问，“这是飞车？”
东葵跟着坐进来，不等开口，机械音主动回答抢了话，“小白爷，您好，我叫钱来来，这是老板新买的蒸汽马拉蒂飞行器，可提供租用，以后您想出门就叫我，我二话不说就来接您，毕竟咱亲友，半价收您八十八星币，咋样？”
“......你闭嘴。”东葵僵硬的转头，保持微笑，“他有点儿嘴碎，别在意。”
白尔多看着飞行器自动驾驶缓缓升空，又问，“他是机器人吗？”
东葵耐心的解释，“不，他是新型人工智能，没有实体，和机器不太一样。每个人都有专属自己的AI，我这个经常放养，没好好教，所以学了一堆坏毛病。”
两人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全息人脸，是个男人，俊美的欧洲人长相，嘴里还叼着个编码组成的全息烟斗，“我是跟着老板学的。”
东葵：“......”
白尔多看着他，懵懂的问，“我也有AI吗？”
东葵歪头看着他，“有的，代号A03，还在沉睡，等修复好就会醒了。”
他指了指外面，“看看窗外，景色还熟悉么？”
白尔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行器已经到了城市中心。
霓虹色彩遍布，迷幻的灯光穿过空中巨大的全息投影照在摩天大厦上，接着滑入地面，像是洒了一层彩色油漆，流光溢彩。
白尔多静静地看着，熟悉感一直都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抽了抽鼻子，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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