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九年前，新年月末，思源初中部正式放寒假。

    江晚城背着运动书包拖拉着一个30寸的行李箱爬上校门口的大巴，在他不远处的私家车上，江北寒脸带歉意的挥了挥手，而后在他的白眼中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寒假第一天，人家别的同学都是父疼母爱好吃好喝着，而他却要去参加一个所谓的“城市生存挑战营”。

    所谓“城市生存挑战营”，就是去过苦日子。据往年参加过的江展颜说，还需要去沿街售卖物资赚伙食费。想到这些，江晚城就气得牙痒痒。刚从又苦又累的学习中解脱，又要去参加体力劳动，他越想越觉得委屈，边委屈边扒拉出书包里的牛肉干嚼了起来。

    “欢欢~”

    江晚城边吃边回头，同年级的花寅拿着把男科医院的宣传扇子正向他走来，随着他的动作，裤子上吊着的金色链子叮叮作响。

    “欢你妹，再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话。”江晚城掏出一包牛肉干在花寅面前挥了挥，谁知人根本不为美食所动。语气都不改，又唤了一声“欢欢”。

    “......”

    欢欢是江晚城的小名，寄托了江北寒对他的全部厚望——欢欢乐乐。

    不过现在江北寒已经不常叫他的小名了，因为这个期望太深切，让江晚城欢过头了。平日里不好好学习也就算了，如今初三只剩半学期，他还依旧我行我素、该吃该喝，一点都不为自己那及格线上徘徊的成绩上点心。

    江北寒本想着自己能活一时就惯着他一时，对他的不作为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关系。谁想到前不久江晚城的叔叔江南天生了场大病，一病治好之后顿悟人生，开始从冷漠无情的黑帮大佬转型为专管家长里短的更年期大叔。而这大叔管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哥哥和侄子，觉得哥哥惯着侄子不太成，这样的孩子不好成器。用他江南天的话说就是：“江欢欢这个人吧，当真应了他的名——要晚成”。

    不等江北寒接话，他又怼道：“我看有生之年是见不到了，等哥哥你和我老死火葬场，留着骨灰给他挥挥霍去吧。”。

    江北寒捏了把汗，平日里江南天没少疼江晚城，如今这大彻大悟之后的教训很受家里人重视。于是，江北寒就给江晚成报了这冬令营。本来江晚城的堂姐江展颜也要参加的，奈何人家有性别优势，那大姨妈说来就来，一个月来个七八次也没人敢说个一二。

    江晚城不能想事情，一想就气、越想越气，眼神正好扫到花寅手中的圆形扇子，扇子正对着江晚城的一面写着：“杭州欧亚男科，专治不孕不育，圆你父亲梦”。

    “哟，钱够吗？”江晚城咽下嘴里的牛肉干，声音恰到好处的上扬，立马引来一众同学的目光。

    “什么？”

    花寅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说：“不能做父亲的男人他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来我成全你，哟儿子，叫两声乖爸爸来听听。”

    江晚城只顾着一时爽，几乎没注意到自己语句里的问题。

    花寅不明所以，在周围同学憋着笑直愣愣的目光中看向手中的扇子，而后一把藏到了身后。

    这个年纪的少年，对“爸爸”这两个字尤其敏感，谁说上一句，就是占了对方好大的便宜似的让人恼火。

    “哎哟，乖？我的傻儿子哦，再吃点牛肉干。”花寅白了他一眼，又说道，“补补脑子”。

    “行了，别藏着掖着，你还有爸爸。”江晚成不为所动，甚至还指了指花寅身后的扇子又指了指之后掏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颇为优雅地把纸巾叠成三折放进书包侧边的塑料袋里。

    “你......大爷的，你那包东西别想要了。”花寅一把把扇子插回大巴车凳的线袋里，咬牙切齿地宣布这次共患难不同盟友好会面失败。

    江晚城也不管他，本来就还郁闷着，谁把谁当真，爽就是了。

    “同学们，安静！”随行的老师看了江晚城身边的空位一眼，然后摸出手机包里的名单开始清点人数。

    “报告！”

    江晚城估摸着要点到自己的时候，车门外响起了一道声线纯净好听的声音。他的目光跟着老师和一众同学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明明都已经放假了，他身上的校服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许是刚跑过的原因，他的额间有微微的薄汗，白里透红的脸还冒着些热气。

    “怎么......”随行的老师说到一半又赶紧改口道：“你就是李凤鸣吧？快进来，你们班主任都跟我说过了，找不到践行楼吧？”

    车门外的男生点点头，除了生理反应造成的不适，脸上再无其他反应。

    “那行，你快过去坐好。”老师说完又开始催促大家系安全带，对把别的老师嘱咐她接应新同学这件事忘了也丝毫不觉得不妥和愧疚。

    李凤鸣点点头，然后侧着身体绕开老师走了进来。一眼望去，几乎都有人，唯有两个空着的位置，一个明显是老师坐的，还有一个上面放着个包。

    江晚城见他的眼神扫了一圈又看过来，隔着挺远的距离，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觉得有极轻的叹息声附在耳边。脑袋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他赶紧把沉重的书包抱起来给前面的人腾位置。

    李凤鸣这才松了口气走过来，他微微侧着身子避开周边的人和物，黑色板鞋踩在铺了塑料垫子的车厢里，每一下都有轻轻的回音绕在江晚城的耳边。一步一个拍子，声声平稳，间隔相同。

    坐下的时候，江晚城听到他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江晚城摇摇头，没怎么在意，只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而后满脑子都是他先前走路的拍子，一声又一声地响在耳边。

    这人似乎比现在的江南天还正经，江晚城撇着嘴默默地想。

    李凤鸣坐下之后脸上的热气还没全退去，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拉开了一点校服上的拉链，然后拽着右边的领子扇风。

    微风对他匆匆跑热的颈间似乎是没什么作用，但还有闲风钻到江晚城那边，带起他微微卷起的发丝轻轻飘动。

    江晚城觉得耳边有些痒，边伸手挠边随意的向侧边看过去，只能看到对方脖颈间优美的线条。

    泛粉泛红，让人特别想掐一把。

    他这个人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经常发呆，比如此刻就盯着人家的脖颈看。事实上，只是眼神盯着，心念容易起也容易放，他那短暂的心痒痒也不过在片刻之间。如今他的心思已经转到如何熬过这八天上，心里想的是回家是先去吃火锅还是去吃日料，心里的两小人儿吵得不可开交，在两样中举棋不定。而后他一拍脑袋，决定中午吃日料晚上吃火锅。

    江晚城想得较美，一时也没注意到他人的不自在。从李凤鸣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美少年直愣愣地盯着着自己拉开的领子看，还时不时眨巴几下嘴唇，那样子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之后竟然还有点傻乎乎的......可爱？

    李凤鸣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热度又加了几分，迫于无端产生的尴尬想法。

    “看什么呢？同学？安全带系好~”老师走到李凤鸣边上，甚至要动手去扯江晚城身后的安全带。

    李凤鸣赶紧向后避开，江晚城回过神来点头回答前面一个问题：“火锅”。

    “哈......”老师乐了，心想你这还没吃苦就想好日子了，接下来估计要受不少罪。

    江晚城虽然不满老师的这个笑，但也没说些什么，与其跟人逼逼，他更愿意躺下来做美梦。

    这不，老师前脚刚离开他们这一排，他就按压下凳子眯着眼睛睡觉了。睡着睡着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爬起来跪坐在凳子上呼唤后排的花寅。

    李凤鸣见他躺下又爬起，以为是自己身上的热气过于打扰人，微微皱着眉头往边上移了一点。

    随即，他的手里被塞了一把扇子。

    “这......”

    李凤鸣还没说什么，就见江晚城又躺下继续睡了。冬日的阳光比较温和，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车窗照射在他白皙的脸上，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影，衬得他原本就好看的脸有些不真实。

    李凤鸣拿起手中的扇子轻轻挥了几下，右边的领子被他稍稍拉高，确保不打扰到身边的人之后，他才稍稍加大力气。等到热气退下来，他又轻轻地翻出包里的耳机和听力练习本开始默读。

    他这周才转来这所学校，只上了五天的课就放寒假了。由于小时候英语学的晚的原因，他的听力和口语这块一直很薄弱。趁着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他准备跟着过一遍听力。

    江晚城睡得很沉，中途醒来冷不防瞄到同座在看书，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在做梦，砸吧了几下嘴就继续睡了。

    三个小时的路程不长不短，有些人睡一觉就到了，而有些人背了一遍英语听力材料也到了。

    大巴车缓缓停在江宁市某四星级酒店门口，门口站着一排统一穿着工作制服的人，他们手里举着牌子：“欢迎大家来到假日之星”。

    而后，他们挨着下车排队，带队老师跟假日之星的老师交接好之后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喝水。

    江晚城他们则是排着队等待确定队伍。十几分钟后，他被安排进了四中队203小队。带队的是一个胖胖的女老师，她头顶上带着只燕子形状的发箍，边说称呼自己为燕子老师边举着一块203的牌子往前走，同时还能扯开嗓子喊：“203跟我来！203小队往这边走！”

    人气足嗓门大，203小队的成员果然很快聚集在一起，跟着女老师去酒店办理入住。

    203小队不加老师一共有8名成员，男生两名，女生六名，刚好两人一个房间。房间在14楼。分别是1406，1407，1408，1409。

    江晚城迷糊着跟着队伍走，直到进入1408房间关上门换衣服才发现自己旁边站了个人，正是车上最后上来的男生。

    “你好，我叫江晚城。”江晚城抬手打了个哈欠，直接就倒在离他最近的那张床上。老师发的队服被他罩在眼睛上。

    李凤鸣还没来得及回他一声，就听到他绵长入睡的呼吸。

    李凤鸣：“......”

    “砰砰砰”门外一阵敲门声，李凤鸣赶紧去开门。

    “五分钟之后，1406房间集合开会，手机、零食、游戏机、零花钱全部都要上交，你们待会记得带过来。”

    李凤鸣点点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侧过身体微微挡住老师的视线。

    “好的，速度点哈，等会会有联络员来检查的，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全部都要上交哦。”

    老师说完就去敲1409的房门，顺势还跟已经开始检查的联络员打了个招呼。

    李凤鸣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受到一阵风吹过，而后他面前的门猛地关上。

    倒在床上睡觉的江晚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前面，对着门锁一阵捣鼓，而后几乎崩溃地说道：“艹，这门不能反锁？”

    李凤鸣看看他又看看门，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表现出什么表情，最后只好应付式地“嗯”了一声。

    “不管了，你抵着。”江晚城一把把李凤鸣推过去，然后转身打开自己30寸的行李箱一阵捣鼓。

    “1408有人在吗？我要开进来了哦~”联络员老师的声音传了进来，李凤鸣感受到门外的力量，抵也不是开也不是。

    “别进来，换衣服呢，这队服裤子太小了，卡在跨上了。”江晚城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嚷得快赶上大嗓门的带队老师。

    “好的，快点，要集合了哦。”联络员转身进了对面敞开着的房间，而后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们队服只有帽子和衣服，哪来的裤子？

    “砰砰砰”

    李凤鸣刚松了口气准备去卫生间换衣服，就被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吓了一跳，而后没等他们回应，门就从外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