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初春的早晨,学习里掉落的腊梅花被清洁工人毫不怜惜地扫进深绿色的垃圾桶。江晚城3000字的检讨还未写完,班主任气骂他几声,转身在黑板上边写边嚷嚷着“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和冬的界限在时间的严控下、诗人的笔下给人伤感又给人新生。这个界限让人措不及防,就像不知不觉过去的好些年和踏入新阶段之前的中考。相隔的好像也不过是时间。

    星期一一大早,花寅就拿着一个窄口的玻璃瓶晃到江晚城所在的教室。那是学校里最后落下的腊梅花,被喜欢他的女生捡起来做了美丽的干花送给他。

    “送你”

    “不要”

    花寅趴在窗户边上用食指都弄着江晚城养的几颗生石花。这种花又叫屁股花,因形状胜似屁股而得名。

    “别碰我儿子”江晚城一把捞过百花雕刻的瓷盆,一个眼神也不给花寅。

    花寅跟他熟悉,知道他宝贝这丑东西,也就说不碰就不碰了。这花瓶上的花纹还是江晚城自己一笔一划画下来,然后跟着韩国回来的老师傅雕刻的。花寅跟江晚城认识这么多年,也就见他宝贝这么一个东西。

    “那送你,祝你春天好,桃花朵朵开。”花寅见江晚城忙于写检讨,转身把腊梅干花放到李凤鸣前面,丝毫不知自己错把腊梅花认错桃花。

    李凤鸣看了一眼,刚想拒绝又被花寅咋咋呼呼地打断:“欢欢,我妈昨天说我们一起读思源,要不要一个班?”。

    “不要”江晚城放下笔白了花寅一眼又突然问道,“凤鸣,你高中读哪个学校?”

    李凤鸣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花寅就替他抢答道:“读思源啊,咱们仨一个班”。

    “我听说高中有重点班和普通班,你们......”李凤鸣的同桌跟着转过来。难得有点存在感。

    “啊,你不知道?”江晚城打了个哈欠,划掉一眼看见的那个错别字又说道,“学校他家开的”。

    “......”

    花寅啧了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可真是尴尬呢”。

    江晚城拿着匆匆赶完的检讨一把把李凤鸣桌子上的干花拿过来递给花寅,然后又说道,“你跟诗诗姨说下,请务必要把我跟李凤鸣分一个班”。

    花寅被无视了,内心和表面都十分悲伤:“那我呢?”。

    “你不是要陪三班的李亚去精诚?和二班的张怡去六中?还要陪你们班的文艺委员去读职高?”江晚城吐槽道,“反正学校都是你们家开的”。

    花寅噎了一下,边骂他没心边去隔壁班找他最喜欢的某某一起去读思源高中。

    李凤鸣眼见着江晚城不打一声招呼就去交检讨,花寅也不生气地独自离去。突然觉得,其实他们这种感情也挺好的。

    江晚城的检讨除了开头和结尾,全是抄的。主要抄袭的是网上的简短精句,看几眼就能记下来,班主任问的时候也可以说自己是引用。但江晚城自己都没想到,班主任一时兴起直接拿到课堂上给大家念。

    “时光如梭,日月如雷。转眼已是冬去春来又一年,细想这些年来写过的检讨,我深深的感到我是在浪费这大好的时光。今天,我要对我这些年来所做的检讨做个总结......念了这么多年书,还是幼儿园比较好混,检讨只要两颗糖......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班主任念到一半堪堪停在过道中间,她眉间的褶皱越皱越深,最后一把抓起面前同学的作文纸边说边念道:“好好听听人家写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转眼一过,中考即将而来......愿我对得起老师父母和自己,考上一过理想的高中,为自己人生的拼搏之路迈出稳健的第一步。”

    “你听听人家写的,再看看你写的。江晚城,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班主任气不打一处来,眼睛里都像是在喷火。

    “都说的挺好的,就是人生的拼搏之路第一步应该是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那一步。当然剖腹产除外。”江晚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毫无悔改之意。

    每个人都要自己的想法,有人爱学习就有人不爱。他们爱他们的,自己偏不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自认为从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有什么羞愧的感想。

    “我看你这样毕业就去隔壁的江南道好了,好好学一门手艺,去社会上自然有人教你做人。”班主任最终还是没忍住,用隔壁的江南道内涵了江晚城。

    江南道是本市的某个职业技术学校,不用中考就能进,该校主要是培养服务社会的家政人员。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也常拿这所学校来调侃。

    “老师?”江晚城蹭一下站起来,身体带动课桌和椅子一通乱响。

    “怎么?”

    “第一,我的人生不归你做主。我们运气不好,在这段路上遇到了,彼此不满就彼此无视好了,我能做到,我尊重你,希望你也学会一下尊重我。第二,你天天教我们职业平等,却有意无意地在教学中侮辱其他的职业,你不矛盾吗?也请你尊重一下其他的职业。第三,我家教我做人的不是我叔叔就是我爸爸,还有从幼儿园到现在的那些个老师,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叫我去江南道学做人。不知道是他们的错还是江南道的错,不管怎样,请你尊重他们所有人。”

    江晚城说完就自顾自地坐下,看也不看脸都僵了的班主任。

    短暂的沉默之后,班主任一把丢下手中的作文纸,转身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而后隔壁班的老师过来让大家先安静自习。

    江晚城不自觉地拿起手中的钢笔学着李凤鸣转笔的姿势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他想这样说很久了,他不是什么误入迷途害人不浅的失足少年,更不认为不爱学习能成为被老师攻击的理由。

    “哎~你怎么把老师惹生气了?”好几天不跟江晚城说话的同桌张萍忍不住开口道,“她是老师,你怎么这样顶撞她?”。

    “她不是人吗?”江晚城下意识地反驳,眼神在前方李凤鸣指尖转动着的笔尖徘徊。

    “什么?”

    “我不是人吗?”江晚城目光移到自己的右手手指上,看着黑色的钢笔缓慢的转了一圈又说道:“她能说我,我就不能说她?我没理吗?还是因为她是老师?”

    张萍瞬间哑口无言,但还是强撑着说道:“得罪了老师总是不好的,你下课去跟她道个歉就好了,她很好说话的......”

    “很好接受别人的道歉吧,不管谁对谁错。”江晚城觉得自己跟张萍难以交流,目光重新聚集到李凤鸣的指尖。

    “她是老师,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张萍也是一片好意,说着眼眶都红了。

    江晚城聚集在李凤鸣指尖的目光难得移了回来,他似看非看地看着张萍,再开口似乎是斟酌了一下。他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总被人欺负吗?”

    很扎心的一句话。张萍眼中几乎立刻蓄满了泪水。

    “因为你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物品,附属于父母、学校、学习又或者老师,却唯独不是你自己。你没有自我意识,你的思想已经被麻木地自动选择世俗价值观承认的是非,所以你胆小不声张,所以人家看你这样就越欺负你。”江晚城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我说了好几遍了就是看不惯,你们非不信。但我还是要说,我就是看不惯,我不会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好好为自己活吧,不是说非要在同学录上写点什么吗,这句你就替我给你自己写上吧。”江晚城说着抱着书包就往教室外面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找班主任道歉。

    李凤鸣头都没回,只觉得那句“不会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又深刻又很有道理。但江晚城这样说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班主任再回来上课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没解释教室最后一排少了一个同学。什么也没说,只顾着上课,测验。

    关于江晚城的消息,还是第二节课政治老师说的。说是江晚城转到四班去了,因为四班的课程进度比较慢,他比较容易跟上。

    同学们私下里把这件事议论了数十遍,那大概是他们这么多年来传统教育以及代表着绝对权威的父母所没有交给他们的。

    李凤鸣没什么改变,每天晚自习下课都能见到等在楼梯下的江晚城。虽然往往是一句“我又没带钥匙”,但这就是一个寝室的好处,他们并没有因为这种意外而不在有交集。

    距离江晚城跟班主任互怼过去两个月之后,有一天临睡前,江晚城突然问李凤鸣他是不是做错了。

    当时,李凤鸣在厕所洗衣服,江晚城倚靠在门边紧接着说:“我就是觉得离你太远了,不方便我学习转笔”。

    李凤鸣手中的白色毛巾在他的指尖翻转揉搓,江晚城点着地的脚尖踢了门杠四十三下他才说道:“我觉得你没错,只是......希望你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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