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雨，路边暖黄色的灯光微微照着雨水越积越多的小水坑。小水坑边上卷缩着一只黑色的流浪猫，许是好奇又许是不解，它试探着伸出爪子掏了掏光笼罩着的水坑，雨水瞬间打湿了它的爪子。它也不恼，只喵呜了一声又试探着往另一边掏。
李凤鸣站着边上，眼见着它试探了几次都被淋湿以后才走了过去。
流浪猫胆子大些，不惧怕人，它看了李凤鸣一眼又试探着想去掏光影。
李凤鸣在它身边蹲下，学着它的样子伸手去掏水坑上的光。反复几次之后，干净的手掌上积满了雨水，而后手里终于有了光点。那一滴又一滴的水滴像是吸足了光线，湿漉漉的在映在他的手上。
雨越下越大，流浪猫往后退了一点，整个身子卷缩在路灯下仅剩的一小块淋不到雨的地方。即使是这样，它还是伸着爪子去掏那水坑上面的光。
李凤鸣盯着手掌看了会儿，而后轻轻收紧。
在这寂静的夜里，微弱的灯光下，一人一猫反复抓着那本就微弱的光。头顶夜色深深，周边树影风响、黑如鬼魅。李凤鸣翻出给江晚城带的香肠，撕开两根放在流浪猫前面，而后把手中的雨伞罩在它身上，彻底盖住了那点微弱的抓不住的光。
“光罩不住雨”李凤鸣突然想，“但好在它能在黑暗里看见万物”。
如果不强求，白昼对猫没有意义。
思源高中晚上有门禁，十一点即不能出入校门。李凤鸣在十点五十七的时候匆匆跑进去，而后又向寝室狂奔。
黑色的书包被他塞进外套里裹着，里面放着江晚城的三碗米粉。这个热度已经不灼人了，他终于觉得有点冷。
李凤鸣爬上五楼的时候，寝室里的电刚好断了。走廊里微弱的灯光照着他的影子，他忍着身体的不适敲响了江晚城的门。
门没有立即打开，李凤鸣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没来得及拿出手机，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江晚城裹着毯子露出个头，而后看清他之后又一把把他拉了进去。
“你没带伞怎么不说一声？”江晚城把身上的毯子一扯就盖在了李凤鸣身上，边往边上走边抱怨他，“你好歹也跟我说一声啊，我去接你也行啊，淋感冒了怎么办......”。
“你先在我这里洗洗吧，这个睡衣是新的，你先穿。”江晚城边说边从柜子里掏出睡衣又拉出一条红色的内裤扔给他，“这也是新的”。
“啊......不用”李凤鸣把书包递给江晚城，“我下去洗好了”。
“熄灯了，你去肯定洗不舒服，你们寝室的人都没回去。”江晚城突然咧开嘴一笑，“再说了我这里洗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李凤鸣：“......”什么时候看过了？
还真是看过！
江晚城一脸得意地看着李凤鸣，先前无意中看见的画面瞬间映在眼前。而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难得脸红了一下，边掏书包里的米粉边催促着李凤鸣去洗澡。
李凤鸣的室友都是学习刻苦的学生，这个点基本都应该休息了。他也不喜欢打扰别人，只能默认江晚城的安排去洗澡。
江晚城掏出书包里的米粉，还有一包开过的香肠。他把香肠撕开丢进米粉里就开始吃，甚至还给李凤鸣留了一碗。
李凤鸣洗澡出来的时候，江晚城已经在吃饭后水果了。
江晚城的睡衣偏大，李凤鸣穿着很宽松，基本只能看到睡衣的形状。
“你......”江晚城从头到尾扫了李凤鸣一眼，而后目光停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还真哪儿都小啊”。
李凤鸣：“......”
李凤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反手就是一抓，一把按住江晚城。
李凤鸣本能的反应过于激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晚城已经被他按趴在床上了，他身上宽大的睡衣罩在江晚城头上，睡衣口子开得很大，江晚城挣脱着起来的时候，嘴唇还不经意地他的肚脐眼。
两个人同时愣住，李凤鸣手中的动作停住。江晚城一半头还在睡衣里，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上看，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拍了一下，就连呼吸都停住了。
“扑通”一声，江晚城被甩了出去，正好砸在床上，头撞上了他隔在床上的被子上。不疼，但全身都有些麻又有些痒。
“我下去了”李凤鸣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跑，脚步都跟着凌乱。
虽说都是男孩子，但这种亲密的接触对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难免有些尴尬。
江晚城摸了摸嘴唇，手有些抖。许是碰到李凤鸣的原因，唇上还带着些许凉意。
江晚城撇撇嘴，转身喝了一大口水，又看到给李凤鸣留的米粉。
江晚城忍不住想李凤鸣那瘦弱的腰和腿，又想到睡衣里平坦的肚子，牙齿轻轻一碰就能触到的骨头。
想着想着，他端起米粉就往门外走。
李凤鸣从没和人这样亲近过，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这种超过基础社交的亲密让他尴尬又害怕。他在楼道里徘徊，寝室门紧紧关闭。里面没有一点灯光传出来，估计室友都已经睡了。
他站在楼道里，不敢敲门也不敢回去，只能来回数楼道里的瓷砖。数着数着，他甚至开始背课文。
他刚洗完澡，再加上睡衣宽大的缘故，只能让自己来回走动才不至于感到冷。
江晚城下楼的时候，李凤鸣正好背道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李凤鸣背对着他一遍一遍重复那些乱七八糟江晚城不熟悉的课文，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长。他的掌心向上，对着那微弱的灯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抓住又放开，而后又去抓，如此反复循环。
江晚城看着看着，没来由地觉得不是滋味。
他这么多年从未对谁感同身受过。他所有的记忆都停在颜芷离开的时候，他无数次想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甚至在周围人的宠惯中有一种所有人都欠他的错觉。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在李凤鸣的身上感知到了很多他不曾理解的难过。即使李凤鸣那么优秀，在众人面前那么光鲜亮丽，他却总觉得他其实很可怜。
江晚城被自己突然生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李凤鸣藏在包里的那团头发，一根一根的发丝将他绕着喘不过气来。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李凤鸣背完最后一句，冷不防转身看到站在他身后楼梯上的江晚城。
昏暗的楼道里，他们一人仰头，一人俯视，就这么对视了十几秒，谁也没开口打破这个场景。
外面的雨声依旧，一阵大风刮打树枝的声音格外地响。不知哪里吹进来得风扫过李凤鸣宽大的睡衣，瞬间将他单薄的体型卷出了形状。
“我看你是‘面向楼道，冻死得了’”江晚城把米粉往李凤鸣手里一塞，转到背后推着他上楼。他一边推一边嘟囔，“傻子。”
江晚城的手掌温暖干燥，隔着一层睡衣，李凤鸣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有点像米粉刚煮好的时候。
李凤鸣的寝室是回不去了。江晚城在睡衣里面又穿了件短袖和短裤，然后又掏出一床被子折成长条放在床中间。
“你安心睡吧，我尽量不动。”江晚城在中间的用在隔开床的被子上又放了几个抱枕，然后才小心地平躺在床上。
李凤鸣又冷又困，贴上床就真的睡着了。
江晚城翻来翻去睡不着，突然找话题想跟李凤鸣聊天。结果轻轻叫了几声没回应之后，他又向边上移了一点，而后才听到李凤鸣极轻的呼吸声。
江晚城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双手抵在中间的被子上观察李凤鸣。李凤鸣胸口的起伏很小，但是很平稳，一下又一下的，就像他走路的步子，很有节奏。
江晚城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被李凤鸣亮起的手机晃了一下眼睛。
他赶紧伸手拿过手机，生怕手机的消息吵醒李凤鸣。手机在他的手中紧紧握着，李凤鸣似乎是什么都没察觉，熟睡中的呼吸依旧平稳。
江晚城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手中的消息。
“你能不能再借我800块钱，暑假一定还给你。”
江晚城无意偷看别人的信息，看了也不当回事就把手机反着放回去。而后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又拿起手机，发消息的人的备注就是他的名字—夏宁，江晚城和李凤鸣的前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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