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短暂，黄昏还未完全褪色，夜幕就笼罩过来。李凤鸣站在校门口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剩下的三小时怎么消磨才不显得漫长。
他父母如今远在泰国，听说那边有个求子很灵的菩萨。年关将至，他们让李凤鸣一个人回老家过年。
李凤鸣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甚至还觉得松了口气。与其跟着他们辗转交际，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呆着好。当然，他想他奶奶了。
李凤鸣望着天上最后一点斑斓的颜色被夜幕笼罩之后，才往边上的共享单车走去，现在骑车过去，能耗费一个半小时，如果骑慢点，他就不用在机场等太久。
李凤鸣掏出纸巾擦了擦坐凳，然后调整了坐凳的高度，正准备骑上的时候，后方突然响起一阵喇叭声，紧接着在两道吵闹的声音中他准确地分辩出了江晚城的声音。
李凤鸣猛地回头，江晚城还在那嚷嚷：“你按什么喇叭，想吓死他啊”。
“吓一吓又不会怎么样。你凶什么凶？”江南天摘下墨镜，十分热情地跟李凤鸣打招呼，“小同学，好久不见啊”。
“啊？”李凤鸣呆在原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赶紧道，“您好”。
“不太好”江南天瞥了江晚城一眼，小声道，“刚被人连吼带骂的凶了半天”。
“不要脸”江晚城把车窗降到最大限度，而后才说道，“我就说了他两句”。
他这语气像是解释又像是倾诉，不知怎么的，李凤鸣觉得他眼睛里有细微的星光闪闪发亮。
“你怎么......回来了？”李凤鸣手指紧握着书包背带，本来是想问他怎么了。
“我看着你在后面追我”江晚城撇撇嘴道，“江南天还非说后面不是人，是树影子”。
“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点面子？叫个叔叔您会累着？”江南天气得狂按了两声喇叭解释道，“再说了我带着个墨镜，黑乎乎的也没个颜色，谁知道是人是树。”
“不是......我......”李凤鸣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什么呀？你要去哪里？我们送你。”江晚城边说边拉开车门，然后被李凤鸣回关了回去。
“我去机场”李凤鸣看着他灼灼生辉的凤眼缓慢说道，“我回老家过年”。
“哦，行吧”江晚城想了想又说道，“那我过两天来找你玩”。
李凤鸣看向他，只当是玩笑客套话，但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脚趾卷缩着牵引着心脏都在发抖。
“机场现在去肯定堵，我先送你过去，再送小同学行吗？”江南天查看了一下导航，顺手开了音乐。
“不用了，你们先走吧，我还有好几个小时，去早了也没用。”李凤鸣赶紧拒绝，然后挡在车门边上的手被江晚城一把拉住。
“那来个离别的拥抱吧”江晚城二话不说就拥了上来，车门被他一脚抵着踢开，然后整个人都挂在李凤鸣的脖子上，胸口贴着胸口，扑通作响。
李凤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圈住，耳边的呼吸湿热难耐地钻进他的耳朵里，五官互通着传递这不知名而生起的痒意，李凤鸣潜意识里想向后退一些，但却被江晚城加大力道牢牢的箍住。
夜幕彻底占据了天空，街道上的霓虹灯紧接着亮了起来，微弱的灯光下，李凤鸣所有的感官都在颤抖，他克制不住地回抱，给予他自己所能给的用身躯祭奠的那点温度。他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身体冰冷的厉害。他的大脑紧接着瘫痪，五感在叫嚣着什么想冲出来，不知名的情愫促使他越陷越深，直抵着要将灵魂最深处撕裂开来问个为什么。
他极少这样失控，这种近乎于疯狂的失控持续了整整五分钟，而后被江南天连按两声喇叭打断。
李凤鸣猛地退开，手指不自然地摸向耳垂，分开时，江晚城似乎是舔了一下。他记不太清。
“好了好了，克制一点。”江寒天重新戴上眼镜，“散伙乃人间常事，平常心对待啊”。
江晚城仍旧盯着李凤鸣，而后蛮不讲理的索要东西：“你那红绳给我一根”。
“什么？”李凤鸣的指尖从耳垂处下移到颈边，摸到了那根挂着钥匙的红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他解开了绳扣，然后把红绳连带着古铜色的钥匙都放在了江晚城手心里。
江晚城原本只是想要他手上那根，结果收到了份大礼，只觉得手都握不住。
李凤鸣不等他说什么，转身踩上自行车就飞驰而去。那速度，比江南天还急了不少。
“你这小同学还蛮可爱的”江南天调低音乐的声音调侃道，“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挺有缘分。你们关系不错？”。
江晚城不理他，手心收紧又收紧，小小的钥匙上还带着些暖意，让他的掌心都跟着生热、烫灼。
“别想太多了”江南天彻底关掉音乐又说道，“平日里全家都宠着你，今天就宠一下奶奶好了。那人你见了喜不喜欢都成，别太表现在脸上。总之你要知道，我和你爸爸绝不会委屈你的。”
“不是”江晚城摇了摇头，而后又意识到江南天看不到，他说，“我其实觉得挺好的，我爸那么好，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
“那也不是这么说，他守的是你。在他心目中，没有人比你重要知道吗？”江南天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但你也要体谅他，你还小，没喜欢过谁，你也没经历他经历的事情，你或许理解不了他。就算是我，也一直理解不了他。但是我最近觉得想通了，你看你姐找了个什么鬼的男朋友，我说那男的不行，但是你姐乐意，我不同意就是伤害她。你说是吧？”
江南天说着说着开始磨牙，显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转而，他也装不下去了，直接了当地问江晚城：“你是年轻人，你说你会不会喜欢那个绿毛？”。
江展颜那男朋友叫常禄，最近染了个绿色的头发，与他的名字十分贴切。
“今年流行绿色吗？”江晚城两眼放光，琢磨着趁着暑假去染一个。
“说什么原谅色”江南天吐槽道，“你说这名字取得跟个太监似的，人也娘里娘气的，哟，老子真想......”。
江南天越说越气，恨不得一脚踹死那常禄。
“姐姐她听了你十几年的话了，你如今就听她的一回好了。那人你见了喜不喜欢都成，别太表现在脸上。总之你要知道，姐姐和他男朋友绝对不会看你这脸色的。”江晚城有模有样地学着，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你放心吧，我不会怎么样的，倒是你，别太失态。”。
话说到这份上，是不能好好说下去了。江南天皱着眉拿方向盘出气。今晚的聚餐，江展颜和她那小男友常禄也会来。江晚城乐得他陪自己添堵，瞬间觉得舒心多了。
家里聚餐的地方是一个私人山庄，当下的食材注重冬季养生，多以羊肉和野味为主。适合家庭小聚，也算是隆重。
江晚城和江南天到的时候，江奶奶已经在等着了。
“来了呀，你爸去接黄阿姨了，你们先进去吧。”江奶奶今日穿了一身的绣花红旗袍，一把年纪了，风韵犹存。
“哟，怎么还是这颜色，你是要气死你爸呢？”江奶奶一个抬眼正好看到迎面走来的江展颜和常禄，她一把拉过江展颜护在身后又说道，“我看你爸今天穿的挺大气，应该不会怪你吧。”。
江南天冷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常禄一眼，转身去车里拿酒。
常禄虽然害怕，但是讨好的心思活跃，赶忙跟上去：“叔叔，我帮您”。
江南天也不客气，直接就把一箱酒往常禄手上放，甚至还用了点暗力。
常禄一时没准备好，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江展颜见状赶紧跟过去：“干嘛呢？欺负谁呢？”
江南天瞪了她一眼，转身对着江晚城讽刺道：“我当初给你报武术班你不学，可别跟个绣花枕头似的风一吹就倒呢。”。
江晚城无语，武术班是江展颜要报的，最后被江南天强行换成了舞蹈班就算了，还连带着他也跟着江展颜去学跳舞。
“今天这妖风真是吹不断呢”江展颜一把捞起常禄怀里的酒，单手就拎了起来。
江南天在后面啧了一声，看着那常禄也越发不顺眼。
江晚城看他们吵了半天，心态渐渐趋于平和，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再躲也逃不过。更何况跟那个身娇体弱的常禄比起来，他至少在这方面是个跟江南天似的强者，没必要把自己作得可怜。
他这么一想，手心不自觉地又去摸那截钥匙。钥匙上已经没有温度了，但他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李凤鸣的温度。江晚城深呼吸了口气，转身想跟江展颜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先被雷得不轻。
“哎，你别跟叔叔置气，他多生气啊。”常禄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着江展颜的皮衣衣摆，说话时还带有那么点恳求的意味。
“你放心，爸爸是带你来吃饭享乐的，绝不会让人欺负你。”江展颜单手拎着酒，另一只手象征性地拍了拍常禄的手，然后极小声地说道，“叫一声爸爸听听”。
常禄小脸儿瞬间通红，然后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低头在江展颜拍着他肩膀的手指上亲了一下。
江展颜像那偷得美人便宜的恶汉似的哈哈大笑，常禄则退后两步，不敢见人。
江晚城：“......”被雷劈了也不过如此。
“看什么看？”江展颜当着江晚城的面在常禄吻过的手指上又亲了一大口，然后拉着常禄去了包厢。
“好了好了，你们也先进去吧，我等着就行。”江奶奶推了推江南天和江晚城，然后又小声对江南天警告道，“别吓唬人家孩子”。
江南天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指关节被他按得咔擦作响。
江晚城本来也不想等在这里显得过于欢迎而尴尬，又不想独自去面对江展颜和她的傻儿子。他眼睛一挑，正好看到一脸不服气的江南天。
“叔叔，走吧”江晚城去拉江南天，但被无情拒绝。
“不去，看着辣眼睛。”江南天一想到那头绿毛和弱不禁风的样子，就觉得气从心上来，全喷在脸上。
“不去，也许更辣眼睛”江晚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建议你去”。
江南天想了想，率先向包厢走去，而后又停在包厢门口。
“你少吃点桔子，会上火的。”常禄此刻正一把抢过江展颜面前的果盘，然后推了杯牛奶过去，“先喝点热牛奶吧，对胃好”。
江展颜点点头，竟然就真的小口小口喝着常禄递过来的热牛奶。
江南天双眼瞪得滚圆，两个鼻孔都在冒着热气。她江展颜何时给过他这样的面子，几乎都是“不行，我不，别说了，我不听，随你说......”。
江晚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拉着江南天就挤在了常禄和江展颜的中间，声音大到盖过江南天的怒气：“我也要喝热牛奶”。
“好的，你要无糖还是微糖还是半糖或是全糖？”常禄也不介意江晚城把他和江展颜隔开，立马起来给江晚城倒牛奶。
“我......”江晚城看着常禄拿出了两个杯子，看了看江南天说道，“我半糖多糖，给我叔加点苦咖啡”。
“好的，叔叔您喜欢喝苦的是吗？”常禄边说边去给江南天泡咖啡，然后顺其自然地绕过江晚城和江南天坐在了江展颜另一边。
江晚城抿着这半糖加糖的牛奶，又看了看江南天面前的苦咖啡，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呢？”江奶奶的声音隔着老远传了过来，江晚城低着头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才抬起头看过去。
江奶奶走在最右边，在她的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绿色旗袍的女人，江北寒走在他们后面，黑色大衣搭在手腕上，他看起来是在专注走路，又显得漫不经心。
江晚城没仔细看，只觉得有些眼熟。随着他们越走越近，江晚城才看清了那张比白天更白了一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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