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情的猫难以控制自己的举动,他们只知道用最本能的方式去求欢,抵着脑袋翘着屁股去寻求抚摸和安慰。李凤鸣带上消过毒的手套,学着图片上的样子拍它屁股。没拍几下,猫咪就躺倒在地上打滚,而后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安慰之后又挣扎着站起来继续翘着屁股对着他蹭。
一个因为发情带来的欲望而难以控制的猫,一个是因执念过深而难以控制的人。他们在江晚城家灰蓝色的地毯上一趴一坐着,偶尔夹杂着几声嗲嗲的猫叫声,尴尬之中又让李凤鸣分散了不少注意力。
江晚城在厨房里一通乱搞,弄得锅碗瓢盆叮当作响。他这点三脚猫的手艺还是上次麻辣沸腾鱼之后心血来潮跟着阿姨学的。但他天赋使然,对菜品调料的把控十分有数,凭着感觉随便倒进去,煮出来的味道都是不错的。就是刀工太差,导致边上的巴萨鱼片被他切得接近散架,又被热油烫了一下,几乎都成碎末了。
江晚城嫌弃似的看了一眼,想着还是杀活鱼的好,至少没那么脆弱。但他也只敢想想,胆子还没大到敢独自处理活鱼。白瓷的汤碗里冒着热油,香气瞬间铺满了厨房。若不单单去瞧那碎末似的鱼片,江晚城这道菜的色香味都不错。只可惜原材料不好,江晚城无不嫌弃地想。
他想着想着一把拉开了旁边的冰箱,从保鲜层拿出了两包土豆粉,然后去冷冻室里把阿姨提前做好的小龙虾找出来。他把土豆粉放在温水里泡散开,然后把小龙虾加热捞出去壳,而后又丢回汤汁里,随即下入泡好的土豆粉,想了想又加了点辣椒,然后收汁出锅。一碗香气腾腾的小龙虾土豆粉就做好了,比先前那道麻辣鱼顺眼得多。江晚城拿过筷子尝了一口,总算是满意。
江晚城把麻辣沸腾鱼和小龙虾土豆粉摆好的时候,又想起了冰箱里的水蜜桃,他赶紧又去洗了几个,然后叫李凤鸣吃饭。
猫咪见李凤鸣离开,赶紧跟着跳桌子上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节制一点呗,纵欲伤身知道伐?”江晚城给它开了个罐头,然后又加了点温水,哄着它去吃。
这罐头是猫咪最喜欢的食物,它果然跟着江晚城喵喵叫着,短暂地忘了情欲。
“吃吧”江晚城对着李凤鸣道,“不然它先吃好,你又不能消停了”。
“啊?”李凤鸣一直在想事情,此刻还有些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顾着拿起筷子去捞那麻辣沸腾鱼。结果夹了好几次,都只夹了点汤汁。
江晚城看着他松了松手指,又继续去夹那鱼,终于忍不住把小龙虾推过去:“这绝味土豆粉它不香吗?”。
“啊?”尴尬在李凤鸣的筷子和心头盘旋,他迎着江晚城恨铁不成钢又似乎有些尴尬和恼火的目光试着转换话题,“猫嗅觉这么灵敏,嘻嘻妈妈为什么还是认不出它啊?”。
江晚城愣了一下:“这......鬼知道,听说是那香水花香味太重,但我上次在江展颜那里试了一下,留香并不久,估计是嫌它烦了吧。”
“不是说猫是独居动物吗,领地意识极强......鬼知道它是不是真不认识?”江晚城说到后面转而笑了两声,他的笑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好像脸上每一个表情都刻意控制过一样,先从亮丽的凤眼开始散开,而后缓缓延伸至有些薄的唇,最后定格在唇角,轻轻一扯,无端又让人觉得不真诚,又像是无意识之中带着刻意的嘲讽。
“你妈妈呢?”
话说出来,李凤鸣自己都觉得冒犯。他直勾勾地看着江晚城的眼睛,大脑短暂的空白过后又极力地想挽救,但怎么都张不开口。
江晚城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眼神越过李凤鸣看着身后吃着罐头的猫,心理想的却是李凤鸣。他想起养老院的破门以及李凤鸣的每一个星期五,突然就想去交换秘密。他还算是了解李凤鸣,他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心理防线的崩塌,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甚至都来不及思考,那没来由的冲动促使他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水蜜桃咬破一块皮猛吸了一口。辗转在大脑里无数次的话酝酿着终于从嘴里吐出来,他说道:“我感谢六月的阳光八月的雨水,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凤鸣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实诚地摇头。
“因为今年的水蜜桃很好吃”江晚城剥开一小块皮又吸了一口汁水,然后才缓缓道,“六月份的阳光好,八月份的雨水多”。
李凤鸣完全被他套进水蜜桃的圈子里,微弱的声音带着疑问:“因为七月的雨下在八月份?”。
说出口他都觉得奇怪,但这是他按照江晚城的思维作答的。
“对”江晚城拿一个水蜜桃递给李凤鸣,“你尝尝,特别甜”。
李凤鸣依言咬了一口,被水蜜桃的汁水溅了一脸。
江晚城边抽纸巾给他擦边冷不防说道:“我妈跟人跑了,我跟你说过没有?”
“什么?”李凤鸣呆在原地,指尖掐进软弱的水蜜桃里,好半响都不敢动一下。
“你爸爸......”李凤鸣欲言又止,想起江北寒的样子......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我爸爸那方面不行”江晚城冷静地说道,“我妈是个十分追求性快乐的人,我爸放不开......”。
冷不防开车,李凤鸣一个劲地直冒汗,不知怎么办。
“哈哈哈,你真信啊?”江晚城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李凤鸣在他的笑容里看不出真假,眼睛没动就先动嘴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然后冷不防咬在自己的手指上,力度大到手指瞬间红了起来,跟桃子粉中带红的颜色极为接近。
江晚城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正经了一些,他说:“没骗你,我妈真跟人跑了”。
李凤鸣没敢看他,眼神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桃子。
“我奶奶离开了。”
许久,李凤鸣才抬头看向江晚城,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她没得什么大病,合适的骨髓都找到了,我爷爷说放弃治疗”。
李凤鸣没什么防备地开口,跟江晚城呆久了,他说话的语气甚至都有些像他。他突然觉得轻松,原来说出来是这样的感觉,就好像从未失去过一样让他短暂地感到舒心。
“你们家......”江晚城哑然,他想问是不是因为钱但又觉得不像。毕竟李凤鸣在他眼里,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他大概是觉得麻烦吧”李凤鸣想了想说道:“骨髓捐献者临时反悔,要求私下加价,他觉得被人威胁和控制令他反感......但又或许,他是觉得我奶奶麻烦吧......”
“毕竟我奶奶也老了,做不了什么活了......”
一个换过骨髓的老人,剩下的二三十年也不可能活满百岁,多少给人添麻烦的多。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本的。
李凤鸣抹了抹眼睛,一滴眼泪都没有。他说得客观又平淡,如果不是那书包里常年带着的头发,江晚城都要险些以为他其实不在乎。但其实,他的指尖都陷在了桃子里,看着轻飘飘的几句话里全部的力度都陷进了掌心里。
江晚城知道真相的那种感觉,只觉得心酸。他想起颜芷刚离开的时候,他跟所有正常的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样笑不起来。却在有一天,颜芷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他记得她说自己像颜芷,不笑的时候最像。这话以前颜芷也说过,说他们都有一种只有笑起来才能掩盖住的忧郁气质,是他们搞艺术的人特有的。她还说等江晚城再大些,就送他去学模特,因为模特最应该控制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江晚城大病初愈又失去了母亲,抬眼偷瞧中,果然见到江奶奶偷偷抹眼泪。
他已经失去母亲了,他还有别的家人。
那时候的江晚城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像颜芷,他要笑。于是,他开始看相声、看笑话、看喜剧电影,然后对着镜子一次又一次扯开自己的嘴角,每拉开一个弧度都让他觉得雀跃。他怎么能像颜芷呢?那种人,让他再恶心不过。
少年人的报复固执,幼稚又令人心酸。但他偏偏就一直坚持了下来。一晃六七年,他甚至连颜芷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但是对笑容的把控却是轻松又正常。就好像这世间本就没有颜芷这个人,也没有不会笑的江晚城。
“你说有妈妈好吗?”江晚城想起被猫妈妈打的小猫,突然问他。
他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又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知道更多,只好把话题引向自己而绕开先前的话题。
李凤鸣猛然看向他,先是摇头又点头,声音绵长又犹豫:“大概是也有好的吧”。
“也对,花寅妈妈就特别好。”江晚城勾唇一笑,自此,这个话题算是结束。
李凤鸣看向他,看着他微微笑了几声就把彼此从糟糕的情绪里拉出来,硬生生换的话题让人难耐却从不难堪。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又莫名地觉得难受,那种感觉太过于糟糕,不像是痛苦又不甚如意。无端让人想去抓住什么又避开什么,想撕裂什么又想愈合什么。
十几年没有这样的冲动,糟糕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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