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个谁谁谁曾说过,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是你只要你坚持就会有回报的。一是读书,二是减肥?
江晚城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小心藏着,妥协又认真地将这句不知哪里看来的话抄下来夹在新买的笔记本里。说是要好好学习。
平日里不爱学习的时候人尽皆知也不觉得丢脸,好不容易努力学习了一下,他却觉得自己像在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就连班里谁要路过他座位,都像是一种难堪地窥探。
江晚城一上午喝了四杯黑咖啡,他觉得自己嘴巴里呼出的气都带着苦味。好在身边没人,他可以自己悄悄消化突然努力带来的后遗症。
李凤鸣最近总往医院跑,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各科老师急归急,上课还是会调侃说是跟过山车似的。反观段栖,自从跟花寅达成了某种协议之后,情绪稳定,成绩更加稳定,高三开学第一次月考就重回年级第一,数学甚至考了满分。
班主任黄老师找李凤鸣谈话多次无用之后,一气之下让他滚回八班。江晚城一听机会来了,拉着李凤鸣就重回了八班,然后找了个受了重点班学习文化熏陶的理由开始自己的努力学习之路。
陈笙倒也爽快,亲自打开八班的门欢迎他们回来。搬座位的时候,黄老师心有不甘,试探着说想给江晚城的奶奶打电话,被江晚城先下手打了。
江奶奶连江晚城什么时候去了重点班都不知道,如今说要离开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希望他开心就好。
因为江展颜的事情,她也想了很多。
长辈无非是盼望着晚辈平安、开心。多期望的都是替他们做决定,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江奶奶很平常的一句话不知那个字牵动了江晚城的神经,他握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斟酌再三之后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他问她:“如果我以后也没孩子怎么办?”。
话问出口,他又觉得抱歉。老人最近受的打击已经很多了,这么多年了就没真正舒心过。他是被她真心疼爱的人,他此时像是在她的伤口加盐加醋。
出乎江晚城意料的是老人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语气较平时也平和了不少。她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咱们家就指望你了,你姐姐还要你照顾呢。”
再正常不过的答案,不好不坏,江晚城却觉得嗓子沙哑,话卡在喉咙里像不致命又挑不出的的鱼翅。
电话匆匆挂断,江晚城回去的时候,李凤鸣还没回来。
路过陈笙办公室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语文老师跟陈笙讨论李凤鸣不能总是请假。
“他那边没办法,从小带大他的爷爷快去世了。再给他点时间,我相信他能调节好。”陈笙叹了口气,李凤鸣看似好说话又其实十分固执,他也没办法。
“你说这怎么回事?前不久是段栖这次是李凤鸣,现在的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真是不行啊,想我们那个年代,天塌下来了都得坚持读书......”语文老师似乎是在回忆从前,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不少。
“那哪能一样啊?你们那代人读书能改变命运,感情简单些......”
陈笙还没说完被语文老师先打断:“也是,差点都忘了陈老师跟我不是一个年代的了。不过我说啊,现在的小孩子还是太脆弱了,动不动就想不开啊......”
后面的话江晚城没再听,他想起李凤鸣又开始许久不回他的消息了。他最近一心只想着学习,靠着点“去同一个城市”的执念每天早出晚归的行走在上下课和各个辅导班之间。如今一想,自己似乎很久没和李凤鸣好好说句话了。
就那么一瞬间,突然的气馁淹没了江晚城。
晚自习下课之后,江晚城没去补课,直接打车往养老院去。
但是,这次并没有如愿见到李凤鸣。
电话打了十几个仍是无人接听。老人住过的房间干净整齐,是收拾过的样子。
江晚城没来由地心慌,拿起手机想找一个可能知道李凤鸣在那里的人却发现一个都没有。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是唯一能知道李凤鸣行踪的人了。回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李凤鸣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是画质一帧一帧在自己的脑海里。无端地,江晚城觉得难过。没有原因,就突然的情绪低落。
......
深夜的南山陵园无人来往,李凤鸣推着犹不清醒的老人入住边上的旅馆。
老板娘是个六十来岁的独居女人,常年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旗袍,却偏偏喜欢在挽着的发尾戴一朵红花。据说年轻的时候应聘过陵园的保安,想为长眠此地的丈夫守墓。年纪大了行动多有不便,就买下了这座人人避之不及的小楼,做了这旅馆,叫匆匆如年。
这旅馆装修以暗调为主,一眼望去也只有老板娘头上的红花耀眼。她得空的时候跟李凤鸣闲聊说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他丈夫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她戴红花。
李凤鸣以往过来的时候天都暗了,错过了末班车,只能暂住在这旅馆,听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
李凤鸣想起自己奶奶以前也爱花,爱海棠花、凤凰花,也是如火艳丽的红色。他今夜已然疯魔,老人渐渐变淡的气息让他失去理智。几乎是没有思考,他把老人带到了这里。
老板娘头上的红花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刺眼的红光,短暂的打量之后,她告诉李凤鸣这是花是塑料的,她在里边放了灯芯。
总有人留不住什么,也总有人留得住什么,还有人拼命地留住些什么。哪怕是塑料的。他们是一类人。
安排好老人的住宿之后,李凤鸣自己去了陵园。他在幽暗的夜里准确地找到那块熟悉的墓碑,坟头放着的是他几个月前从普陀带回的凤凰花。是奶奶年轻时候最喜欢的颜色。如今已是秋天,空气里的热气渐渐消减,头顶的烈阳和这炫丽的花儿都变了颜色。
夜里的陵园不完全是黑色的,道路上的路灯幽幽亮着为执着的行人照一照路,不算明亮也不至于迷路。
李凤鸣抚摸着奶奶的墓碑一点一点地低下头,而后算着时间离开,他要在清晨再来一次,带上老人。
陵园里种的是常青树,终年四季枝叶繁茂,就像老板娘头上的红花一样,似乎永远都存在。
李凤鸣捡起地上枯萎的凤凰花干花,摘下几枝花夹在手机壳背面的保护套里。手机壳里有一张二十元人民币还有一小张手机通讯卡。
二十元人民币是江晚城在普陀的时候塞进他手机里的,说是手机没电了可以打车用。手机卡是他原来的用的那张,曾经为了躲江晚城换掉的。
思绪在脑海里不断地跳跃,他终究是没控住换了手机卡。手机关机后又打开,开机时自动打开的软件纷纷跳出来。李凤鸣无心去看那些消息,一眼便看到江晚城一条接一条的消息,都是在说“他饿了”。
他总是可怜兮兮又恰到好处地在李凤鸣心口上作天作地,哪怕是简单又随便的几个字“我饿了”都能让李凤鸣失去的理智雪上加霜。
太久了,他不记得江晚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心上活跃,非要去想,也总是一连串的一字一句的“我饿了”。偏偏这几个字,让他被需要,也让他难以自持。
李凤鸣强压下疯狂啃噬自己的思绪,匆匆把手机反扣在地上。夜晚风凉,冷气扫在他的脸上,灌进他的衣袖里直达心口,然后他终于注意到手机上那个“查找朋友”的图标亮了一下。只一下,他就将手机关机。
人在情绪极端低落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像是希望。他想起江晚城曾在普陀跟他说:“如果走散了,就打开这个图标,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就很搞笑。
江晚城那么怕黑的人,怎么可能,怎么敢独自到这种地方来?
就算是饿死,也不可能会来的吧。
李凤鸣自嘲地笑了笑,闭着眼睛算着台阶往下走。
也不怕摔死。
真不怕摔死。
即使没有期待,不用等着谁,李凤鸣依旧走得极慢。
没想江晚城之前,他以为他最渴望的是明日清晨。想到江晚城之后,他又觉得今夜路黑风冷。
理智被冷风吹回了一些,想起旅馆里虚弱不堪的老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一不小心摔倒在边上的树丛里。
疼感瞬间涌上天灵盖,他强忍着顺着台阶坐了下来,双手死命地拉扯自己的头发,终究是没忍住大声尖叫。
他忍太久了,失控太久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风声,以及不远处传来的比他放声尖叫还要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胸口开始猛烈地跳动,胸腔像是被无数的凤凰花枝尖锐地□□。周边树的影子形色各异像是不知名的恐怖生物,但他却不觉得害怕。
短暂的沉默之后,下方再无声音传来,边上的树影还在随着风声变换。李凤鸣匆匆抹了一把脸,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江晚城?”。
四周安静,树影风声。李凤鸣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而后把头埋进双膝里。眉心顶着磨破的大腿内侧,逐渐加深的痛感让他恍惚。
是做梦。白日里不敢做的梦,深夜里清醒着去做。
许久之后,他才听到正下方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我真饿了”。
还有一句,他听不太清。
像是“我饿了”,又像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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