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城气啊。气得手脚都在抖。也不知道是气努力了这么久白费力气，还是李凤鸣说的那番话。总之，他不能想，一想起就气。
花寅的电话连环十八催，来电铃声在宿舍里响了数遍之后，江晚终于按掉电话，然后拉着李凤鸣下楼。
“干......什么？”李凤鸣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私心里以为他要气好几天。
如果一直想不通，也许会一直气。
“你管我？”江晚城将手中的那叠宣传单往皮带里一插，然后单手将书包挂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拽着李凤鸣的手腕不肯放。
李凤鸣试探着挣脱了一下，结果被反扣着拽得更紧。江晚城似乎是气急了，隐隐有败坏的痕迹，将李凤鸣推进副驾驶位前，李凤鸣听到他说：“想得美”。
李凤鸣：“......”
......
如果不是时光已去，童年难回，要重新让花寅选择的话，他绝不会为了几个挖掘机跟江晚城有丝毫的联系。这朋友实在是做够了，也做厌了。
花寅将手机丢到一旁，招呼着服务生开酒，暂时决定不管无故失联的江晚城。
段栖坐在最角落的沙发里，被今晚的主角缠得脱不开身。他退开一段距离正斟酌着保持距离的话又被前方的女孩子欺身上来，吓得他冷汗连连。
他很少跟人这么近过。哪怕是花寅，他也是拒绝自如的。但眼前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太过强势、张扬。她微微低头的时候，银河紫色的卷发甚至险些碰到自己的脖颈。但她又把距离控制的刚刚好，不至于触碰到，但就是躲不开。
段栖在人群里找寻花寅的身影，生平第一次向他求救。但目光搜索了半天，硬是连花寅影子都没见着。倒是眼前的女孩子轻轻弯了腰身，嘴唇离他耳际不过厘米间的距离，状似无意地问道：“找花寅？”。
段栖觉得头皮发麻，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口。
女孩子见他这副样子，挑眉轻轻笑了两下，而后伸了个懒腰，带笑的目光随意地扫了周围的人一圈，随即在段栖的身边坐了下来。
段栖想躲，但几乎下一秒，旁边的声音就如鬼魅一般响在耳边：“听说花寅喜欢你？”。
段栖顿时又不敢再动，只能屏息等身边的人开口。
但他等了许久，身边的人都没再说话。
段栖觉得头疼，要不是花寅说李凤鸣生日叫他来，他打死也不会参加这种活动。按照花寅的介绍，旁边的女孩子应该是花寅的某个姐姐。
但谁知道呢，花寅的姐姐妹妹成千上万。
“演戏而已，不要紧张，过后姐姐请你吃糖哦”身边的女孩子又向段栖靠近了一些，距离把控得刚刚好，但从远处望过来，他们无疑就是贴在一起的。
“什么？”段栖一愣，想说什么，但被女孩子伸过来的指尖挡住了嘴唇。
“配合一下，乖”
......
“住手”
女孩子说着就侧起身正要作势亲下去，被远处匆匆赶来的江晚城怒声阻止：“住嘴”。
“呵”女孩子计划失败，抱胸在一旁哼了一声，目光在不远处的卡座里徘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怎么在这里？”江晚城看向一旁的江展颜，而后揉了一把眼睛，急切地叫花寅的名字。
花寅此时正被隔壁卡座的人拉着叨家常，丝毫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直到江晚城的电话连环轰过来，他才找借口结束了对话。
他看了一眼响个不停的来电，默默地把手机放在耳边，但就是不接通，结果下一秒，他就看到江晚城拉了一把段栖。
“艹”花寅怒骂一声，赶紧往前方跑去。
“姐，你冷静一点。”江晚城将段栖护在自己后面，急忙说道，“咱饿了就吃，但也不能饥不择食你说是吧？这人你碰不得，要是让......”
江晚城自觉差点说漏嘴，赶紧又说：“要是让大伯知道你乱......来......”。
江晚城说着又觉得江南天对江展颜没有威慑力，拧着眉直瞪着江展颜。
“啧......”
江展颜见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屁话，轻飘飘地“啧”了一声。
尾音被她拉长，满是不屑。
“凤鸣？”
江晚城护着段栖的空隙，江展颜已经移到李凤鸣身边了。同样是唤人家名字的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就是非得发生点什么的意思。
江晚城又急又无奈，只好又匆匆挡在李凤鸣前面，声音又弱又可怜：“姐，你不能......”。
“哼”江展颜一巴掌呼在他肩膀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你老娘舅啊？”。
老娘舅是本地比较出名的一个直播节目，剧中的主人公就叫老娘舅，专管闲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花寅三步做两步挤上来，声音还有些喘。
“哼”江展颜白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怎么了姐？”花寅立马换上招牌笑容，语气毕恭毕敬，“江欢欢惹你生气了？”
江晚城看向他身后那盆绿植，又见他对江展颜毕恭毕敬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那盆绿植将他一头的红发染得碧绿碧绿的。
偏偏花寅还对江展颜言听计从，江晚城忍不住脑补出一场“我把你当姐姐你却想搞我男人”的情仇大戏，想着想着差点笑出声。
“你怎么回事？”花寅看了江晚城一眼，而后又跟江展颜说道，“姐，姐夫在隔壁卡座，要不要叫过来一起玩？”。
“姐姐单身”江展颜呸了一声，不以为意。
江晚城顿时明白过来，感情江展颜演的这出。
他小心翼翼地把花寅往边上拉：“你怎么把她找来了？”
“你不是让我随便找个理由，姐姐妹妹都行？”花寅小声道，“我出门就遇到她了。”
“她是哪门子的姐姐妹妹？”江晚城无语道，“她是魔鬼”。
“什么鬼？”江展颜看过来，眼神里含有警告。
江晚城不情不愿地看向她：“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
“怎么？不是你嚷着要给我过生日？”江展颜加大声音，语气里暗含警告。
得，江晚城惹不起这主，只能一个劲地瞪花寅。
“是你把她请来的，你快想办法把她弄走。”江晚城拿江展颜没办法，只好找花寅小声商量。
“来不及，她全部都知道了”花寅装傻，“你也没说不能找她啊？”。
“你有脑子吗你？”江晚城说着一拳打在花寅头顶的红毛上。
“别乱打，弄坏了发型”花寅安慰他，“既然都来了，就演完呗，找谁又没关系。”
他们先前准备给李凤鸣一个难忘的生日惊喜，并且商量着准备扩大惊喜感动度。所以两人谋划了一番，先找个借口给别人过生日先冷落他一番，等到凌晨再触发生日惊喜。
办法虽然愚蠢，但小说电视里每每这么演都有出奇的效果。
江晚城看着江展颜实在是窝火，把话筒甩给花寅，而后自己拽出皮带上卡着的一叠宣传单挤在李凤鸣边上随意地翻着。
李凤鸣见他一副心情不爽的样子，不自觉地往段栖所在的地方移了一点。
江晚城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江展颜就挤进了他和李凤鸣的中间。
“欢迎你们来给我过生日呀”江展颜演技好，说着顺手撩了一下垂在肩上的发丝，身上的香水味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向边上扩散。
是苦苣味，隐隐还混着红麝香的余味。
江晚城烦死了她，想拽又不敢，只能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哟，急了？”江展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正准备继续调侃、埋汰江晚城的时候，李凤鸣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门楼梯间走去。
江晚城赶紧跟上，随即是花寅震耳欲聋的声音：“随便喝，我请客”。
李凤鸣从人少的角落一路绕出去，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之后坐在了楼梯口。
江晚城手上还拿着那叠宣传单，他看了看周围，没有能扔的地方，只好又塞回自己的皮带里。
“你别理她”江晚城看向李凤鸣小声解释道，“她就是来搞笑的”。
李凤鸣没有回看他，眼睛盯着前方的圆形灯泡，巴掌大小，让人想去捏，一捏就破。有点像，像视频里不大点儿的婴儿。
“对不起啊，我真没想到她......嘘！”
江晚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李凤鸣眼神仍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灯泡，手指却是按在江晚城的唇上。
不知是有意无意还是别的什么，指尖离开的速度很慢，像是一点一点的划过，又像是些别的什么，说不清楚。
江晚城只觉得胸腔突然剧烈的抖动，身体的养分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他控制着不发出声音，但嘴巴却已经张到了最大，不断地有空气从他的嘴里进入，而后往腹部沉淀在丹田。
李凤鸣没看他，划过他嘴唇的指尖点开了红色的“请求视频”的按钮，他将摄像头切换到对着楼梯，然后点开了扩音。
“怎么不接电话？”
视频里先是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眉宇间跟李凤鸣有几分相像，但一开口又让人很快就觉得是错觉。
“在忙”李凤鸣按压着太阳穴，没有去看丢在地上的手机。
“你人呢？”
“摄像头坏了”李凤鸣说着又向边上的护栏靠过去一些，只一点点余光扫过手机屏幕上的男人。
“我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男人并不在摄像头上纠结，说出来的话像是上司在给下属传达命令。
“然后呢？”李凤鸣揉了揉眉心，声音冷淡至极。相比之下，男人那句话就显得有些没底气。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李凤鸣会这么说，随即声音都带了怒气：“你这是跟谁说话呢？我警告......”。
“3.......2......1了”
李凤鸣笑了笑，然后终于将目光移向屏幕上的男人，他说：“警告我什么？”。
不等男人说话，他又说道：“警告我十八岁了？还是说你宝贝儿子生在你亲生父母死的那天？”。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江晚城和李志军同时呆住。
两分钟之后，屏幕里出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隐忍不住的哭腔。
“凤鸣，这是你弟弟，不是你想的那样，弟弟是在爷爷......前一夜出生的，你看他多像你？”
女人说完又看向怀里的孩子，满心满眼的母爱隔着屏幕都像是要溢出来。
李凤鸣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们为了保护孩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要么改了老人的死期，要么是换了孩子的出生日期。如此看来，应该是改了老人的死期。
“爸爸妈妈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弟弟买个保险。毕竟我们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能照顾他到什么时候......”冯小燕说着又要开始哭，眼泪很争气地往婴儿被上掉，而后又被她匆匆擦干。
想来眼泪滚烫，怕伤着婴儿。
“给你们的不够吗？”李凤鸣压根没看她，侧身曲着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头去轻轻地撞护栏。
“什么保险？”
“不止是保险，还有基金呢，十八岁后可以领不少，我们想给他多买点......你看你......”
“我看不见”李凤鸣又笑了笑，声音里满是嘲讽，“你知道今天我生日吗？”。
“我......”冯小燕语无伦次，脸上的泪水连珠似的往下掉，可惜李凤鸣没去看。
江晚城倒是毫不客气地盯着屏幕看，冷不防还发表感言：“有点像是哭丧”。
他这话说完，冯小燕立马不哭了。她一边惊讶李凤鸣边上有人，一边又胡思乱想起小儿子出生在老人离去的同一天。这话怎么都像是诅咒。
“这是你弟弟啊凤鸣”冯小燕哭音不减，语气里的责怪不言而喻。
“我们也想着给你留个伴，不然我们百年之后这世间不就你一个人了。你看你和亲戚之间相处不来，也没几个交心的朋友。以后有弟弟了，连着血缘关系......”
明明是来要钱的，说到后面却是比来送钱的都理直气壮。
李凤鸣不想说话，他爷爷留给他的那些钱他原本就不想要。但看着他们这副样子，他又真的恶心到不想给。
“一切按照遗嘱办吧，这钱我不会动。”
几分钟之后，李凤鸣实在听不下去，头重重地往护栏上撞了一下，然后才开口。
“你不动我们......”冯小燕有些着急，李凤鸣不松口，他们根本拿不到钱。
“六亲不认的东西，我看你就该孤独到死”李志军最终还是没忍住推开冯小燕，上来就开始骂，是他一贯对待李凤鸣的样子。
“也同样祝愿你”李凤鸣这下再没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伸手将手机按了关机。
楼道里恢复了安静。李凤鸣闭着眼睛靠在护栏上，他觉得自己卑鄙，原本可以不让江晚城知道这些的。
是想要同情吗？又或者什么？很搞笑！
江晚城卡在皮带间的宣传单被他一把拉了出来，他的手一直在抖，导致薄薄的几张纸都快握不住，险些掉了几张。
李凤鸣睁开眼想说抱歉，情绪调整也不过一瞬间，他还没说出口，江晚城先挤了过来。
李凤鸣下意识地往后靠，而后被江晚城先后延伸的右手掌扣住后脑勺。
他动弹不得，潜意识里又没想挣脱。短暂的几秒钟之后，江晚城一把把宣传单怼在他下巴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比如今天天气真好，想吃火锅。
但李凤鸣知道不是这样的，他能感受到他全身都在抖，甚至心跳声都隔着衣服碰撞在自己的胸腔处。而后，他看着江晚城一个重心不稳跪在自己面前，却又不急着站起来，反而扬声道：“凤鸣，我们出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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