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何女士便把郑佳歆从被窝里挖出来,替她改头换面。
折腾了一上午,瞧着她粉嫩的脸和新发型,何女士终于露出欣慰之色,继续拽着她去添置衣服行头。
郑佳歆呵欠连连地跟在一旁,由着她反复拿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这件不错,挺大方的,你去试试。”
她斜睨过去,一件收腰的纯白无袖连衣裙,没有花里胡哨的点缀,看着还算清爽,勉强算是她能接受的风格。
她接过裙子,钻进试衣间,换好后先对镜瞅瞅,觉着还行才穿出来给何女士看。
绕着她看了一圈,何女士满意地点点头,又把一双平底鞋塞给她,“这个也试试。”
郑佳歆接来换上,立马接到何女士的评价:“你看这样多漂亮,女孩子平时就该多穿裙子。”
“是的,郑小姐个子高,身材好,腿又长又白,穿裙子特别好看。”店员笑着夸赞。
何女士含笑睨了眼女儿露出的小腿,“脸上晒得黑不溜秋,身上倒是挺白的。”
“哪里黑?这么白,比我擦了粉还白。”店员恭维道。
“她小时候才叫白。”何女士一说起粉雕玉策,瓷娃娃一般漂亮可爱的小佳歆就停不下话头。
郑佳歆早就听腻,夸张地掏着耳朵躲到休息区玩手机,刚点开三国杀,猪猪的电话来了。
“铁总,你还在蓉城吗?”
“在呀,不是跟你们说过周末回。”
“太好了。”猪猪如释重负,“那你赶紧给洪丽打个电话,她也在蓉城,你快点去救她……”
何女士正同店员追忆小时候的郑佳歆多么可爱,余光一撇,瞧见她打着电话在往外疾走,连忙喊道,“歆歆。”
郑佳歆脚步未停,“妈,我有点急事得出去一趟,晚点我自己去酒店。”
“什么事这么急,咱们马上就走了。”
“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我过去看下就回来。”
“什么朋友?”
“说了你也不知道。”郑佳歆头也不回地说,“你放心,我肯定准时到。”
眼见她一溜烟地消失在视线里,何梦着实气得不行,摸出手机打给郑国富,一肚子火全撒他身上,“都是你惯的,嘴上咋咋呼呼,她一卖乖你比谁都哄得快。”
电话那头的老郑哪敢辩驳,只能点头说,“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
“怪你有什么用?现在再怎么办?”
“你先过来,小段估计也快到了。我再打个电话给歆歆。”
“你说,她不会溜了吧?”
“不会。”郑国富语气肯定,“她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
自己这个女儿,面上吊儿郎当,混不吝的,实则很有责任感,答应的事她一定会做到。
然而,自信满满的郑国富很快就尝到了被打脸的滋味,火辣辣的,烧得慌。
装饰得古韵古香的包厢内,郑国富第N次瞄向手表,后牙槽磨得咯吱响。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1个小时,本该乖乖坐在这儿的郑佳歆仍未见影,不仅人没到,连电话也关机。
“先上菜吧。”何梦尴笑地望向郑国富邻座的段衍,“小段肯定都饿了。”
“对对,咱们先吃,不用等她。”郑国富应和。
“没事,再等等吧,中饭吃得晚,还不饿。”段衍轻轻推了推眼镜,“郑小姐可能路上耽误了,蓉城的晚高峰还是挺堵的。”
人家如此贴心地帮闺女挽尊,郑国富越发觉着难为情,“小段,实在不好意思。把你约来是想好好吃个饭,顺便……”顺便和女儿相看相看,但现在,这话他真说不出口。
“郑董,没关系的,今天您六十大寿,我原本就想来给您贺寿,但怕太唐突。没想到,竟有幸参加您的寿宴,还是家宴,我高兴还来不及。”段衍侧身从包里取出一方锦盒,双手捧上,“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希望您喜欢。”
“不不。”郑国富用手挡住,“邀请你时便说过,只是家宴,不收礼物。”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段衍笑着打开盒子,“一块鸡血石而已,我知道您平时喜欢刻印,刚好前段时间去南京出差,见这块石头成色还不错,就顺便收了想借花献佛。”
郑国富扫了眼端放在锦盒里的石头,水头和成色一看就是绝品。不过,玩石头的都知道,鸡血石本身并非名贵的石种,价格不贵,用来刻印章却是极好。
无论于他,还是段衍而言,这礼物确算不上贵重,却送到了他心坎上。他喜欢,也会收。
“行,那我就谢谢你了。”他接过锦盒。
段衍脸上的笑深了些,“您客气了,要说谢谢,我得向您说一辈子。”
十几年前,他从美国回来,顶着哈佛医学博士的光环,怀揣梦想和创业计划想大干一场。然而,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缺钱、缺技术、缺门路,缺设备、缺团队……他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施展。
为了获得资金支持,他向投资机构发去一封又一封的企划书,带着团队辗转北城、江城、花城,一次次向投资者描绘他们的前景和蓝图,结果却是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被投资人婉拒,“我们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在他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是郑国富给了他一笔天使投资,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看好你们,好好干,记住,你们的目标不仅要做全国第一,还要做全球最强。”
十几年过去,他的公司已经从当初只有8个人的创业团队发展为集研发、生产为一体的大型生物医药集团,手握100多项专利,与国际知名高校、药企建立项目合作,多项专利技术打破欧美霸横几十年的壁垒,拳头产品远销海内外,市场占有率超50%,被业内评为全球十大影响力生物医药集团,不负期望地做到了全国NO1.
如今,云衍已然成为资本追逐的热点,国内外大小投资机构都想约他“谈一谈”,都想给他送钱。当然,在商言商,他自然不会去提当年遭遇的冷眼,也乐意接受“锦上添花”,可是他更不能忘郑国富的“雪中送碳”。
所以,当他犹犹豫豫地说,“小段,你还没女朋友吧?”
“小段,我想厚着脸皮把我女儿介绍给你。”
“你不要有压力,就见个面,行不行看你们缘分。”
隔着电话,他似乎看见了这个憨厚又精明男人的紧张与忐忑,也体会到一个老父亲的心,他未多加思考就答应:“可以。”
他非常清楚,郑家的条件是不屑他的钱和地位的,小姑娘比他小九岁,又是电影学院毕业,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他这种老男人不可能会入她眼。
想来,肯答应和自己相亲也是被父母逼迫,这不,临见面前就放了鸽子。
他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生气。他来是给老郑面子,也算还当年的知遇之恩,本就抱好被嫌弃,相不中的准备。现在,小姑娘避而不见更好,否则他还真不知见面后该说什么,而且当面被拒绝多少还是有点难堪。
他心里一片坦然甚至有些窃喜,一旁的郑氏夫妇却如坐针毡。
三个人干干地又聊了几句,眼看时间已经过去1个半小时,饶是商海浮沉多年、见惯大风大浪的郑国富也绷不住:“不等了,上菜。”
菜上桌,郑国富亲自替段衍斟酒,脸上是满满的歉意,“小段,真是对不住。”
“郑董,不说这些。”段衍拿过他手里的量杯,将他的酒杯斟满后,再举起自己的,“我敬您,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体安康。”
郑国富说句谢谢,一饮而尽。
段衍替自己再续上酒,“郑太太,这一杯敬您,很高兴能和您吃饭。我喝完,您随意。”
何梦连忙与他碰了下杯,“你也随意,一家人吃饭,不用讲究这些。”
话落才意识到突兀,脸上瞬时浮出尴尬之色,抬眼瞧段衍,只见他依旧气定神闲,未露半分异色。
心里更觉惋惜,多好的小伙子,就冲这份气度就能压住她家那皮猴儿。
死丫头!这次回去,非和老郑给她来个混合双打不可。
三人各怀心事,一桌丰盛的美味几乎没动,郑国富不想再耽误段衍,见他停下筷子,便问:“小段,吃饱了吗?”
段衍颔首,“很饱了。”
“吃饱了就好。我看时间也不早,就让司机送你回酒店吧,你明天还要回北城吧?”
“明早9点的飞机。”
“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郑国富率先起身,拿起手边的锦盒,“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段衍跟着站起来,“喜欢……”
嘭!一道重重的推门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段衍循声望去,下一瞬,就听何梦气恼地质问,“你这孩子,怎么才来?”
他立即明白来人是谁,不由仔细打量起她,这一瞧却察觉不对劲,她这样子也太狼狈了些。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全是汗,白色的连衣裙又脏又皱地贴在身上,小腿上还有一点一点的污渍,至于脚上的鞋,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鞋头还挂着黄黄的不明物体,很像是……刚打过架。
郑国富显然也瞧出不对劲,厉声问:“怎么搞成这样?”
门口的女孩却未作答,而是径自朝段衍走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直到离他一步之遥时才停下来。
她伸出手,汗渍渍的脸上绽出一抹灿烂明丽的笑,“段衍吧?你好,我是郑佳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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