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沉默了许久,他望着萧肃的脸,并没有看见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神情,他知道对于萧肃这样的人来说,自己算不了什么,顶多是个小虾米似的东西。
有一瞬间,他有些后悔没接受高敛的建议。
但是事情过去都过去了,后悔也只是一时的,江叙脑子飞速的转动,知道自己这事和顾培或者和高敛都有点关系,但是在这里不能怂,一怂就任人宰割了。
江叙想了想,故意站起来,脸色也变得阴沉,可是到底脸皮子不像是凶狠的人,只是显得冷漠了些,“不好意思,萧总,我这种人消受不起您的恩惠。”
他说着,转头就要走。
萧肃也客气了,直接说:“那你知道,得罪我有什么后果?”
江叙止住脚步,侧头讥笑的说道:“萧总,我确确实实没什么能力和您相抗衡,我也就是一个穷人,一个普通市民,有什么后果我也能猜到。这个圈子混不下去就换一个,这个地方混不下去换个地方,我不相信萧总您能只手遮天到我考公务员还能搞我啊?”
萧肃听了最后两句,也笑起来,正要说话,他兜里的手机冷不丁的响起来。
他微微蹙眉,没有接听,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
江叙笑笑,“萧总大忙人呢,赶紧接电话吧,我就先走了。”
萧肃站起来,拿出手机也没第一时间接电话,他走到江叙身边,故意低头,用他的身高优势压制江叙,顺便就着江叙最后一句话威胁:“但凡你脑子聪明点,能考上公务员的话,也不至于在这圈子里混。”
说着,也不等江叙反驳,就自顾自的接了电话,但是奇怪的是,萧肃和高敛一模一样,接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却一个字也没回复。
但是萧肃的脸色倒没什么太多变化,只是侧头瞥了一眼江叙,便说:“你今天挺走运的,我改天再找你。”
说着,萧肃把手机塞回口袋,头也不回的开门就走。
渐渐地,外间下起了雨,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暴雨倾盆而下,地下积起来了小水潭,房子上的水汇成了雨帘。
高敛走到了窗前,把窗户关紧了,随即缓缓的坐在了窗下的沙发边。
“你也别太急了,我这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一次没什么大事,搞得你们全来了,我这心里头还不舒服,你们都这么忙。”
病床上躺着一个花甲老人,须发俱白,正强打着精神对高敛说着话,只是语气喘吁吁的,看起来十分费力。
高敛点点头,然后红了眼睛,转头看向外面。
老人是高敛的外公,高敛的父母一直面和心不和,三天两头不着家,高敛小时候只要是有点时间就往外公那里跑,外公也对他实在好,不仅仅嘘寒问暖,生活照顾,更是教会了他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
对高敛来说,除了外公,这家里没第二个人值得依靠了。
可之前老人查出了胰腺癌,这种癌症早期没什么特别表现,检查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了,而且这种癌症侵袭性强,死亡率极高,现在大多数医疗手段疗效都没什么效果。
得了胰腺癌,几乎等同于打上了死亡预告。
时间只是早晚问题。
但是老人家自己很平静,“我年纪大了,病啊痛啊,都是正常的,你们俩倒是要自己看顾好自己。”
萧肃走过来,拉着老人的手,“我说了,爷爷,我给你送美国去,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的。”
“嗯,对。”高敛忽然开口,声音颤抖的几乎都要哭了。
萧肃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垂着眼睛。
老人家一直笑着,摸了摸萧肃的手,“你们俩关系小时候这么好,长大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生分,都是兄弟,干嘛还吵架。”
高敛走过来,“我们没吵架,没吵架。”
萧肃点头,“我们好着呢。”
“肃啊,你大高敛两岁,他是你弟弟,要好好的照顾照顾他。”老人说着,又拉着高敛的手,“小敛你也是,你们俩是兄弟,以后和肃好好的相处。”
两个人都点着头,没讲话。
高敛生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流出来,他只能握着老人的手,一个劲儿的点头。
老人又开口了,叹了口气,“其实吧,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什么牵挂的了,就想着你们兄弟俩和睦一些,我就没什么念想了,治不好就治不好吧。”
“别说这种话,您先休息休息,该治的还是得治,不能说没牵挂这话,我和高敛就是您的牵挂。”萧肃轻柔的说道,把老人的被子往上牵了牵。
高敛只是握着老人的手,不肯放开。
这病来的凶险,基本上折磨的老人生不如死,疼的都睡不着觉,不过两天就把人熬成了干柴似的。
三人又说了会话,高敛对老人的病避而不谈,一直谈着自己的工作事宜逗老人笑。
但是老人也实在累了,没说几句就困顿的睁不开眼。
高敛和萧肃只好退出病房。
但是,在关上病房门的一刹那间,高敛的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了,他咬着唇,压抑的抽泣着。
萧肃在他身边,也是沉默着,只是眼眶红的怕人。
过了好久好久。
萧肃说:“我爸说今晚到我家吃饭吧,你妈也在。”
高敛摇了摇头,“我回酒店一趟拿点东西回来,顺便去请个假。”
“好。”萧肃的声音不见的多冷静,只是一直拼命压抑着。
“我先走了。”
萧肃看着高敛的背影,顿了会,说:“高敛,我······”
高敛好像知道萧肃要说什么,侧头说:“我从没放心上,你放心,我没想和你争过家产公司,你比我更适合这些,我不记恨你。”
萧肃嗯了声,“你、你是我兄弟,以后不论干什么,你都要记着,你是我兄弟。”
高敛一个人开车回了酒店,有点神志不清,在负二停车停了几次,都没有停进去。
酒店是几十层,来来回回时间等的高敛难受。
他随便瘫在了墙边,双手捂着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泪水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高敛浑身都颤抖着,手掌捂着眼睛,眼泪不可抑制的拼命挤出来,从他脖子漏下来,打湿了整片衣襟。
这时候正好晚上七八点,没什么人,江叙回了市区一趟,刚好回来,他把车停好了,就发现了瘫在地上的高敛。
江叙猛然一怔,平常最爱干净的,有一点点洁癖的高敛坐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是防备的姿态,头埋在膝盖间,双手抱着脑袋,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看上去极为奇怪。
江叙吓得连忙跑过去,但是却在只有三四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听见了高敛的哭泣声。
很低很低的声音。
江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是那细不可闻的抽泣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剖开了江叙的心脏,发疼。
稍微犹豫了下,江叙还是走了过去,问:“高敛?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高敛没抬头,也没动弹,只是头埋的更深了,整个人防备的姿态更加明显。
江叙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有些情绪还是准确无误的传到了江叙心里面。
高敛很伤心,很痛苦。
“走。”
高敛死死咬着牙,忍住了自己流泪的冲动,但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我······”江叙也忍不住跟着颤抖,“你、你怎么了?先、先起来吧?”
“不要看我。”高敛崩溃的声音传来,“现在,不要看我。”
江叙听见他沙哑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刺了一下,疼痛的有些呼吸发紧。
“好,我先回房间,我等你。”
“走。”
高敛只是埋着头,不肯抬头看江叙一眼。
比起安慰陪伴,高敛需要的是自己的空间,江叙明白,所以也很利落的转头就走,然后到一楼找了前台说电梯坏了,看着酒店设了电梯已坏的障碍物才往房间里去。
江叙在房间里焦急等了十几分钟,一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就赶紧站起来,在门后等着。
可是前前后后等了好几个人都没高敛。
等了半小时以后,江叙实在是等不及了,正要开门下楼去找高敛。
忽然门被人敲响了。
江叙猛地一惊,赶紧伸手去开门,他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着,整个人一惊完全陷入了一种古怪的焦急感。
不过,来人确实是高敛。
他进来关上门,就忽然倒在江叙身上。
江叙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但一眼就瞥到他红红的眼眶。
高敛把脑袋埋在江叙的脖颈间,缓缓蹭了两下,随即不动了。
江叙也不敢动,只是默默的让高敛在自己怀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敛低声的说道:“我、我爷爷生病了。”
他的声音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喑哑粗糙,从他的声音里就能听见他的绝望、痛苦以及伤心。
江叙忽然感觉到一股疼痛从心脏开始缓缓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推开了高敛,然后恍惚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哭什么?江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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