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里的管彤并不像王娇花以为的那么得意。她有点头痛的按住自己的额头。
她早就应该发现不对劲了,王娇花对她的态度是很奇怪的,平日里是看不上,虽然多有语言挤兑,可从来不上升到实际的层面上,似乎是有所顾虑的样子。而此前宫正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似乎充满了意味深长,这让管彤心有戚戚。原身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人人都仿佛认识自己?可是就她能翻出来的记忆,原身明明就是个高不成低不就,学啥啥不行的佛系咸鱼呀?
莫非原身还有什么隐藏的身份不成??
这么一想,管彤甚至怀疑起陆五娘起来,对方找她去寻自己的姐姐也好似充满了疑点。
管彤急忙拍拍自己脑门:“可不要自作多情。”她记得最初陆五娘看自己的眼神的,那可不是一个看到熟人的表情。
脑袋一痛,管彤就忍不住想起卫南风来。
卫南风少时艰难,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被扔在后宫里。到了年纪学士们也有教导,但在摄政王的刻意之下,学的无非是什么忠孝仁义,仿佛真的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只要下个罪己诏,就可以平息天怒人怨了似的。某一段时间里小姑娘深受其害,一张口就是仁义廉耻,管彤恨铁不成钢。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忠义只对忠义之人才有用处,卫南风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待你长大,摄政王可会还政于你?”
当时的小姑娘还挺有自尊心的,当下脸色先是一白,再是一青,自己冲出了梦境中的大殿,好几日都躲着管彤不出来。管彤当年也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她大了卫南风十岁,正正是少女最为叛逆的时期,你不理我,我还不惜的理你了!
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冷战,过了好几天,卫南风终于忍不住了。小小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深色冕服,刚从大朝会下来,急冲冲钻入梦中,捏住了管彤的袖子,一声不吭的抹眼泪。冕服过于宽大,小姑娘的身板根本就撑不起来,尤其显得瘦弱可怜。
管彤瞅一眼小姑娘,再瞅一眼小姑娘,最后没忍住,在小皇帝的头顶上撸了一把。还没有发育的小姑娘,头顶的毛发都是软绵绵的,钻在管彤的手指间,就好像一捧细软的绒毛,可怜又可爱。
“姐姐,你教教我。我,我不想这么当,当皇帝。”
卫南风一撒娇,管彤就没了办法。她也是个被家里千娇万宠的小姑娘,一路顺风顺水的念书,没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不过嘛,她不知道,泱泱中华五千年还不知道么?
管彤搬来了厚黑学,谈判学,马哲,梦溪笔谈,还有一大堆的历史故事。历史总是在不停重演,可以当做参考。厚黑与谈判学提供实际技巧,马哲提供坚实的理论知识,从根本阐述各种矛盾。管彤就不信她培养不出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啊,说错了,是一个合格的能文能武的小皇帝!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管彤还觉得自己也是一人才,往低了说都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参谋。在她的帮助下,卫南风成长迅速,想来自己也是不差的。但当管彤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身处一个漩涡的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跟卫南风的差距。
她想不明白里面错综复杂的事情,努力思考半天,也就只有一个念头。后宫里面太复杂,还是明哲保身,见势不妙就溜吧。
一切,都等春日宴过后再说吧。
三日后,林蕴僵着脸,抱着手站在祭酒身边,她看一眼下面人头揣动的情景,感觉到阵阵眩晕。她按住了头:“哎哟哎哟,我这怕是不成了,陈祭酒,不如本官就回去了吧。”
“林国师。”祭酒朝林蕴笑了笑,“陛下下了旨意让国师全权负责的,国师莫不是忘记了。若是忘记了,下官这里随身携带着陛下的手书,可以给国师瞧一瞧……”
祭酒说着这话,手就往袖中塞,仿佛下一刻就要出一张印有印玺的手书来。
“不必不必,为陛下分忧,是我等身为人臣的职责。您也别掏了,掏出来还得跪,多费劲呢?”
林蕴脸色白了白,这个老狐狸居然把圣人的旨意随身携带,也不怕损失了被治罪吗?
“那您的头……”祭酒欲言又止,关怀备至。
林蕴哈哈一笑:“突然又不痛了呢。”
祭酒顿时流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国师安好就好,否则下官也不知如何跟陛下交代呢。”
林蕴呵呵笑了两声:“祭酒,恕本官多嘴,这陛下的旨意还是要好好保存比较好。万一有所损伤,被人参上一本……”
祭酒笑眯眯的连连称是,手往袖中一摸,又哎呀一声:“下官忘记带了。”
林蕴:“……”她算是服了这笑眯眯的老狐狸了,但是此前自己的话已经搁下了,总不能再装头疼吧,只得气鼓鼓的扭开头去,抱手看着台下,说道:“今日准备的如何了?”
“都已经准备好了,此次时间有限,不做糊名制。因此还需国师与老身共同监守。”说道正事,祭酒也顿时正经起来。内文学馆是教学宫内女子的地方,却也是仿制前朝的制度,一应官职名称都与前朝对应,就是品级要降一些。内文学馆建立已经有三朝,但一直以来并不受重视。唯独本朝,卫南风即位后,处处受钳制,因此便从内宫着手。
当时卫南风年纪幼小,手伸到内宫中,摄政王不以为意,只觉得是小女孩的小把戏。却不想内文学馆却真正的培养出了几个心腹谋士。一直到现在,依然在卫南风身边供职,惹众人羡慕。
有了圣恩,自然许多宫女女官们也有了心思。如此一年一年,年轻的女官们被培养出来,又从台后走到台前,渐渐的进入了朝堂。
而现在这一批人却不是内文学馆培养出的精英,而是最底层的那一批,也就是早早被放弃的学渣们。她们原本也就只能做最低级的工作,到了年纪就会被放出宫去。林蕴扫了她们一眼,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管彤身上。
林蕴查过管彤的过往,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但她就是能从这个女人身上感觉到有一股很重的违和感。
更何况,陆五娘还那么看重此人。
林蕴这么想着,落了座,是龙是虫,今日就该看出来了,想要进春日宴,没有几分本事可不成。
管彤随着众人落了座,她抬眼,台上站着年纪稍长的祭酒,以及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官。从两人一坐一站的样子看来,年轻的那个女官显然品级更高一点。管彤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抽回了目光。
祭酒则差人点燃了一株香。宫人做好一切,便由女官提高声音道:“以三炷香为限,请诸位答题。”
宽阔的场地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低头看着案上的试题。这样的场景并不常见,不少宫女脸都紧张得涨红了脸,显然对这种情景并不是适应。
但管彤就淡定了很多,作为一个应试教育的佼佼者,她前二十多年都在不停的考试,这种场面就很适应。按照以往考试的习惯,她先扫了一眼试卷,然后拿起了笔。
林蕴兴致勃勃的看着。
管彤的淡定,管彤的行为都一一落在她的眼里。这确实是个奇女子,不急不躁,淡定自若。林蕴心中升起几分欣赏,如果对方确实有才干,林蕴也不介意向陛下推荐她。
“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是卫南风曾对林蕴所说的话。卫南风不善诗词,但这一句大气磅礴,简直是难得的佳句,后来林蕴才知道,这是卫南风那一位心心念念的“神女”说出的话,据说原句也非神女所造,但林蕴已可以借此想见神女的风采了。只可惜,她没有入梦之法,否则倒想见一见那位……
说起来……林蕴晃了晃脑袋,管彤这个名字,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很快,管彤拿起了笔。
管彤停下了,她看着手中的毛笔。
作为一个新中国的应试学生,她可以从容应对所有的考试场景,可是谁来告诉她,毛笔这种软绵绵的玩意儿应该怎么又快又好的写字的?
管彤沉思片刻,从一旁拿起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她还抱着脆弱的幻想,万一有肌肉记忆呢,原身混在深宫中,又在内文学馆学了几年,怎么也该能练练字的吧?
然后她看着纸面上狗爬一样歪歪扭扭的字陷入了沉思。
很好!不愧是原身你呢,这是纯粹的学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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