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彤睁开眼,她的手臂还维持着一个虚虚环抱的姿势,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少女偎依着她睡得香甜。
“管娘子又是这样,这怕不是思……嘻嘻……”
一旁的小姑娘悄声笑着,跟旁边的友人说着话。在管彤看过来的那瞬间,她们羞红了脸跟管彤道了声早,又捂着脸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刚才你们不是还八卦得挺开心的么?现在又害什么羞。
管彤无言,她看了看自己这别扭的姿势,睁着眼盯着屋顶又发了会儿呆。
曾经的往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她们都默契的都不再提起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她们一起去思考、讨论如何真正的掌控权力。管彤以为自己整日里找资料,在图书馆泡着,找遍古往今来,挠秃了头发就已经是极限了。她甚至想过卫南风幸好有她,否则可怎么办呢?
而当管彤穿越到这里,亲眼见识了里面的人心叵测,见识了小心翼翼的每一步,她才真正的体会到当初卫南风风轻云淡下的如履薄冰。
每每思及此,她就格外心疼卫南风。
无论当初的那个男人是否对卫南风造成过实质上的伤害,他必然会成为卫南风心头上的那一把刀,挖着卫南风的心,也同样割裂着管彤的心。
管彤合并手掌,将自己深深的埋入手掌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但却轻易的被其他人的话语提起来,当初的心痛,愧疚,难受,无能为力,又再一次的涌上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的深刻,和真实。
管彤将梦中的温度、记忆,以及被梦境唤醒的那些情绪都掩藏起来后。她站起身,开始梳洗打扮。
随着来这里的时间渐渐推移,她已经可以熟练的穿衣梳头,而不需要阿苗小姑娘的帮忙了。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样子,又伸手去碰了碰自己的头。当初被撞上的伤疤已经渐渐好转,想来不久就会彻底消失不见。内文学馆的学士们看她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不善,渐渐的平稳下来。
谁能想到呢?这个年头读书不仅要看学识,还要看脸。
这个伤疤要是一直在那,估计最后春日宴,管彤怕也去不了。想到这里,管彤不高兴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摸上去软软的,上面的痂已经掉了,只是新长出的皮肤还有点显眼。管彤规规矩矩的抹上膏药,阿苗那银子还是管事,医女的药膏虽然比不过现代的整容技术,但祛疤效果也是很可观了。
管彤左右看看自己。
镜中的自己其实跟上一世管彤的身体没有那么像,只是眉眼之间只有三分相似,若果不仔细看,也不会发现,但不得不说,这副身子或许是因为有了上一世没有的健康,看起来倒是比上一世要精神很多,摸一摸小腹,还能摸到一层结实的肌肉。
起码管彤自己是满意的。
如果距离近的话,她会不会被卫南风认出来呢?管彤想。
她看着窗外的天光,此前她好好的同卫南风道过别了,当初乖顺又聪慧的孩子也已经平安的成长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皇帝。
却不是管彤对卫南风说过的故事里的那样的皇帝。
她似乎积威甚重,所有的人都怕她。她似乎也变得喜怒无常,当众杀人,杖杀旁人,眼也不眨一下。若是出了这个王宫,外面的人又会如何评价她呢?
管彤不知道,她甚至有点怕。她知道无论哪个时代,女性承受的非议总是要更重一点,所以……
管彤深深的叹了口气,推开了门,新的一天总要开始的,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因为一天的神思不属,管彤犯了好几次错。不过上官以为管彤的心思都放在春日宴上,所以不痛不痒的说了她几句,又罚了她一点俸禄,也就轻轻放过了。
管彤并不放在心上,她吃住都在宫中,还没有出去买过东西,对于银钱没有那么敏感。倒是阿苗在傍晚的时候又来了一趟——她听说了管彤的事情,十分担忧,就拉着陆檎一道来看管彤。
阿苗将陆五娘往管彤的方向一推,挤眉弄眼了好一阵,看的管彤好一阵无语。
陆檎素来懂礼,柔和的朝管彤一笑,也不说什么,只是拉拉家常。阿苗在旁边着急,小心翼翼的拉了好几次陆檎,但陆檎装作不知道,管彤也装作不没看见。阿苗没了法子,只好坐在那听她们说些没什么营养的话来。
管彤给两个小姑娘倒了茶水,又话了会儿家常,最后抬眼看看天色。陆檎就明白了,但这次她并没有那么的识情趣,只是道:“这个时间了,我正好与阿绛姐姐一道回内文学馆。”
管彤一顿,到底还是默认了。
阿苗不能去,她还有事要做,大批宫女调度,每个人都很忙。阿苗有些难过,只是抓着管彤说:“阿绛姐姐你不要不开心。”
管彤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单纯的担忧,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的卫南风。她眼睛弯了弯,捏捏小姑娘的脸颊:“不要担心,阿绛姐姐其实很开心。”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距离能看到卫南风的时间又更近了一些。
陆檎和管彤一前一后走在一起,渐渐的遇到了许多宫女,她们看到管彤,又小声的说话,距离管彤远了点。
“管娘子为何她们都不愿意亲近你?”陆檎小声问。
管彤笑了笑,没有说话。陆檎一直小心的看着管彤的表情,见她没有说话,于是只好说道:“阿苗很担心你。”
“我知道……”管彤回答,顿了顿,“没有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不用担心。”
陆檎哦了一声,她走在管彤身后,过了一会儿,才又道:“若管娘子不嫌,奴很愿意与管娘子亲近的。”
管彤闻言,脚步一顿,看着陆檎。陆檎年岁不大,以往她看到陆檎时,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当初的卫南风,觉得陆檎哪里都比不上自己养大的小崽子。
可是因为梦到了当初,管彤就忍不住更为理智的看到了陆檎。这么小的孩子,流落到掖庭这样的地方。哪怕有人护着,也不得不一个人小心翼翼。
思及此,管彤的心也柔软了点,回道:“我也与你一般想。你不必担心。我没事。”
陆檎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了开心的表情,拉住管彤的衣摆:“阿绛姐姐,你可真好。”
管彤笑笑,她犹豫了下,还是伸手过去,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小脑袋。她们一起就着灯火往前,树木摇动,虫鸣声声,路上都是草木的清香。
过了一会儿,管彤才说道:“我前几日看书,看到一个借尸还魂的故事,因此有点害怕。”
这句话算是回答了她神思不属的问题。
陆檎是何等聪明的小姑娘,她想了想,这才回道:“古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亦是听闻曾有人在圣人面前妄语召魂,圣人怒而杀之,道人死如灯灭,贼人扰乱人心,杀之以正视听。”
管彤闻言,心中顿时一沉。
她养的崽,不迷信挺好,可……她该是愤怒还是欣慰?这让她怎么相认?
而陆檎见管彤面色不太好看,于是又道:“阿绛姐姐若实在害怕,那便去求国师给予你一张神符吧。”
她见管彤不语,又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听周学士提过。学士道,林国师看重阿绛姐姐。祭酒不喜姐姐,还是林国师据理力争,甚至求了圣人的恩典,才换来姐姐春日宴的机会。”
“林国师?”管彤回想起那个看上去洒脱的女子模样,顿了顿,又觉得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直接告知国师,还不若待春日宴之时,找机会接近卫南风呢。
管彤勉强一笑,回道:“你说的有理。谢谢你,满枝。”
陆檎见管彤这般模样,心中重压总算落下来,她摇头朝管彤也是一笑:“没有关系的,国师与我家曾是相识。她性格舒朗,又是圣人极为亲近的爱重之人,阿绛姐姐与之相处,只需谨慎一些就好。”
虽然陆檎说的很含糊,但管彤还是听懂了陆檎的言下之意。既然流言都传到了陆檎这样的小孩子的耳朵里,想来是有些过分的。
爱重之人??多爱?多重?
卫南风是这么花心的吗?春日宴的群芳汇聚,私下还有入幕之宾?就算是皇帝,也,也有些过分了!!
管彤想起卫南风对着自己素来乖巧的模样,气鼓鼓的想着。她教的一心一意,教的真心相爱,这孩子都吃到肚子里了吗??
这才多久不见,卫南风怎么就越长越歪了!
一定要见!一定要相认!
小崽子怎么能这么歪!!
或许这就是她穿越过来的原因和意义。管彤想,卫南风是要当个明主圣君的,怎么可以名声那么坏?她一定要好好的管管她的小姑娘!
带着这样的想法,管彤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内文学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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