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巷中, 易听岚百口莫辩。
“之前那个燕少镖头不是真的”
“人死为大,易姑娘何必为了摆脱嫌疑便如此编排燕少镖头”
“这必然是魔门的计策。这个局一开始就是针对我玄月宗而来”
“易姑娘说笑了,倘若魔门当真找到了仙石, 暗中培养大宗师岂非更好哪里会只为陷害玄月宗便暴露出这般大秘密姑且放心,仙石本就不是燕家之物,来历不正,玄月宗这般也算是替刀狂报仇,易姑娘大可不必过于如此。”
“不, 我真没有听岚敢肯定,那仙石必是有问题,抑或者魔门也没能彻底掌握仙石之秘,所谓仙石于他们而言不过鸡肋。这才拋出来叫我们上钩”
“易姑娘真的不必解释了。咱们都懂。大家相信玄月宗绝不会干出这等事。”
说了半天, 见他们总算转了口风,焦头烂额的易听岚这才放下心来。
却听众人又期待道“所以, 现下易姑娘能将仙石之秘说出来了吗”
易听岚“”
在找到充分的证据之前, 这事情明显是掰扯不清楚了
就连那月长老也在众人离去后悄悄问道“宗主何时竟来到了安阳府圣女怎么不尽早通知我一声”
易听岚“不,长老误会了。”
“那么是楚天南楚大侠路过”月长老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似乎不太愉快。
易听岚艰难否认二连“也不是。”
她无奈地解释道“之前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没有从燕少镖头那里得到什么,约好的便是考虑一晚再做决定。”
空气中突然陷入沉默。
好半天, 这位月长老才不死心地反问道“真的什么也没有”
看见易听岚无奈的表情, 她终于恍然, 猛然倒吸一口气“这么说,我玄月宗是彻彻底底背了一口黑锅”
易听岚沉默着点点头。
她思索着那个假扮成燕非池彻底坑了她一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渐渐泛起了愁绪。
“这下麻烦了啊。”
这一头易听岚愁眉不展, 而那位在现场屡屡抬杠的余大侠余震, 转头回了自己暂住的客栈, 同样愁眉不展。
他一路沉思, 神情凝重地推门进了屋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余大侠有何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一道声音却突然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余震猝然一惊,飞快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屋子里竟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此时背对着他站在窗边,发色如墨,白衣似霜,周身都被淡淡的月光笼罩,轻风拂起他的发丝,让这道身影看上去便带着说不出的清冷飘渺。
但余震却飞快地关上了门,第一时间低下了头来,脸上的神情一并收敛。
仿佛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月光与清风,只有被光辉映照出来的一团庞大的阴影,和置身这阴影中的人。
他强自挤出一个笑,连忙说道“迟公子说笑了,在你面前,我余某人算什么大侠,最多不过是一只离了水就只会挥两下钳子的大虾罢了。”
窗边的人没有转过身,只是轻笑了一声“这个比喻倒也有趣。”
余震连连道“迟公子觉得有趣便好。”
“不过我看余大侠还是谦虚了,你今日的表现就很好嘛,哪里只是一只大虾能做到的”他又突然一转画风,在余震忐忑不安的注视中,继续道,“希望余大侠今后也能一如今日这般表现,那么余大侠担心之事,自是不会发生。”
“是是是,迟公子放心”
余震点头如捣蒜,语气欣喜若狂。
不就是让他继续在这里添油加火吗他保证可以做到。
待得余震信誓旦旦说了一通许诺,却不曾听见半分回应,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却见窗边已是空空荡荡,唯有清清冷冷的月光幽幽照耀进来。
余震长长松了一口气,一下子挺直身体,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他如送瘟神一般“终于走了”
“哦,对了。”少年清朗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吓得余震一个激灵,条件反射性低下头他实在已被这人吓怕了。
那人并未再出现,只是声音幽幽从窗外飘进来“茶馆还有一个小伙计,我看他似乎想从周神捕手中讨了燕少镖头的尸体去厚葬你抢先将这事办了吧。”
他能理解方云霄是想要报恩,他也很欣赏这样懂得报恩的工具人,若是现在让方云霄报答到了别人身上,那下次他还怎么理直气壮地薅羊毛
余震又是忙不迭连声答应下来。
直到又等了一刻钟,确定人真的已经走了,他才终于放松下来,半点也没有了在外的大侠形象,一下子瘫坐在地,汗出如浆,好不狼狈。
即便是名声在外的正道大侠,也总有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魔道中人惜命,正道中人好名,偏偏有人却揪住了他这个要命的秘密。
而这个人,偏偏又神秘、危险,实力高深莫测,只是站在他面前,就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压力,三言两语间便将他心中所想层层剖开如此一来,他又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只能选择屈服了。
再也懒得擦汗,余震瘫坐在地上,脑海中却不住回忆起那个印象无比深刻的午后,当他怀揣着志得意满的心情走进那间糕点铺子里,本以为能同其他人一般见识见识仙石的神异,没想到却经历了一番此生难忘的恐吓。
他不知道这个隐藏在“燕非池”假面之下的人,真正的姓名是什么,又长什么模样他只知道,这个人有着摧枯拉朽般轻易解决他的实力,也掌握着一旦公布出去便可让他身败名裂的秘密。
心中缓缓想了许久,余震慢慢回过神来,苦笑一声“也罢,只能如此了。”
随后几日,这件事情的风波越演越烈,燕少镖头之死的疑云盖在所有人头顶。
尽管易听岚极力辩解,却怎么也掰不开盖在玄月宗上方这明晃晃的黑锅。
倘若说那些人直接明晃晃地表现出不信任也就罢了,偏偏众人一口一个明白,一口一个相信,让易听岚辩解也不是,不辩解选择默认也不是。
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是一副“相信玄月宗自有名门正道的风范,绝不会如魔门中人那般无耻,骗了仙石又杀人灭口”的口吻;
但私下里,这些人却一个一个偷偷找到易听岚,虽然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一番话,但话中的暗示却让她听得明白
正道六宗一体连枝,玄月宗却想吃独食,这可不厚道啊,也带咱一个呗
易听岚“”
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易听岚虽想反驳,奈何这些人自是不可能相信她的话的,众人已经认定了玄月宗的嫌疑,在无法找到证据洗脱嫌疑之前,她只好暂时装傻,摆出一副清高淡泊,听不懂暗示的样子。
众人只好扫兴而去。
但这件事自是不可能如此简单便结束。
黑白两道之所以有别,其一在于功法之分,正道功法中正平和,而魔道功法多走偏激速成之道;其二则是行事不同,即便同样垂涎仙石,魔道中人只会光明正大抢,而名门正道却还要在意脸面,他们另有一套明面上的行事规则。
因此,尽管心知玄月宗占了便宜,但这些正道宗门在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之前,绝不会出手强抢,撕破脸皮。他们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明面上一切风平浪静,但暗地里的博弈早已经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展开。
一时间,安阳府城的气氛变得愈发波云诡谲起来。
而原不为这个罪魁祸首早已飘然而去。
不费吹灰之力便看遍了正道六宗的神功秘籍,遍观近百人之武道,临走之前还顺便将一口黑锅稳稳甩了出去,这简直是一趟再愉快不过的旅行。
洛水悠悠,穿三山经五城,自北而南,环绕东西。平缓处波光如镜,激流险湍所在,便如飞泉流瀑,拍两岸碎石,沿夹壁而下,别有一派风光。
这日骤雨初降,狂风卷地,水面波涛一时汹涌,声音震震,合着那密密麻麻的雨点,仿佛一条傲啸于天地间的狂龙。
但这汹涌万分的江面之上,仍有一艘小船沐风雨而行,逆流直上。
甲板上站着一个年轻人,身披织锦般的雪白长袍,乌发散如绸缎,身上无刀亦无剑,看起来混似个四处闲游的世家公子。偏偏身上半点雨也没沾到。
好似有一道无形的气场环绕在他身周,让所有落下的雨滴都在触碰到的瞬间被甩了出去,让他整个人清清爽爽一片。
他看上去极年轻也极俊秀,疏淡的五官便如同水墨画一般,在这骤雨冲刷之下,看上去愈发悠闲了。
悠闲的原不为伸出手接了几滴雨点,若有所思地盯着掌心那几滴透明的水珠,看起来似乎很想尝一尝这雨水的味道。
这时,一道声音遥隔雨帘远远传了过来“少宗主,此行可顺利”
雨幕之中,一艘庞然大物正飞快向着这边靠近,一抹碧色身影越过雨帘,就要向这边掠过来。
原不为却先她一步,脚尖骤然在甲板上一点,那艘小船立时被反方向冲了出去。而原不为已借助这一冲之力,足尖自江面上连踏而过,最终轻飘飘落在了大船的甲板之上。
他从头到脚没有半点湿痕,方才落地,便冲着前来迎接的秋霜微微一笑。
“一切顺利,我将左护法留在了安阳府,后面的事情他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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