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 废墟之上,气氛有些古怪。
玉华公主的躯壳软软倒在地上,原不为就站在她身前, 探手便将黎墨的妖魄从中扯了出来。而黎墨拼命挣扎, 手上死死扯着又一道虚幻的魂魄。
于是那道魂魄也随着他一并从躯壳中被拖了出来, 依稀可见少女清丽的眉目。
场面顿时变得分外奇怪。
三人之间形成了形成了原不为黎墨玉华公主这样一条长长的队伍。
“不”在声嘶力竭的挣扎中,黎墨的妖魄直接被扯了出来, 只能死死缠着玉华公主昏昏沉沉的魂魄, 几乎要手脚并用纠缠到一起。他完美模仿了皇帝用过的套路, 嘶声道,“放过我我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只要你饶我一命。否则我就要玉华为我陪葬”
原不为“”
用玉华公主来威胁他,这是认真的吗
说实话, 这样的操作他还真没想到,一时也是惊了。
原不为都为黎墨的求生精神打动了, 沉默片刻,鼓励性地回了一个字“哦。”
然后,他的目光就专注落在黎墨妖魄上,仿佛要将之里里外外看穿。
倘若说皮囊是一层盔甲, 普通人若是失去了皮囊,灵魂出现在他眼前,他差不多都能直接看穿其所思所想;黎墨的妖魄也只是比普通人的灵魂厚一些, 看起来所需花费的时间和心神多一些而已。
看完正面, 他拎起手中挣扎不休、喋喋不休的妖魄,宛如拎着一条吊起来晒干的咸鱼, 又要看反面。
“来, 翻个面。”
原不为的态度让黎墨懵了一下, 居然没能反应过来“你”
我是很认真地威胁你,很认真地要同归于尽。你拿我当咸鱼在翻面
复杂的心情还没整理出来,黎墨突然心头一跳,有种大祸将要来临的预感。
他无意中望向青年那双纯黑的眼眸。这双眼睛平静、透彻、冷淡,仿佛已洞穿他的灵魂,他的心灵,他的一切秘密。
在这样的注视中,黎墨妖魄深处的一切讯息,都开始向原不为敞开,各种各样的念头向原不为淌了过来。
“不,不要”
强烈的危机感在黎墨心头炸起,一种即将被扒掉底裤、被剖开灵魂的恐慌,让他惊惧难安,忍不住将玉华公主的魂魄缠得更紧,自己拼命向后缩去。
“停手我真的会同归于尽”
剧烈的危机感疯狂动荡,黎墨有预感,再这样下去他会死一旦眼前这人得到了想要的,他将毫无价值
他不想死
“李三元,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黎墨忍不住看向站在一边不知在发什么愣的李三元,几乎要咆哮了。他又转向原不为,不忘抓住任何一线生机,“你既然费尽心思救出李三元,必是有用,总不可能还要害死他的女儿罢别忘了,你不是谢渊,你我本无冤无仇”
噌
他妖魄颤动,丝丝虚幻火焰以妖气为燃料在周围燃起,将自己和玉华公主的魂魄包围在中间,也挡住了原不为的视线,此时两人的魂魄几乎缠成了一团。
“放过我,我愿意臣服。”隔着炽热的虚幻火焰,黎墨的声音无比冷酷,用最狠的语气说出了最怂的话,“否则,我就带着玉华一起死。我不想的我只想活命只要你立誓约放过我”
“不放。”
这韭菜真的话太多了原不为不耐烦地扒开挡住视线的火焰,随口回了一句,目光还是紧盯在这道妖魄上不放,看完了他的秘密,还在观察那枚蕴养在对方妖魄中的污秽道文。宛如一位花农正耐心观赏自己种下的种子开花没有。
然后,他眉梢突然微微一挑,惊讶之余又露出几分看好戏般的期待。
“还真要同归于尽”
什么意思黎墨还没明白,只听青年用淡淡的口吻道了声贺,贺他得偿所愿。
黎墨突然反应过来,心中涌出了巨大的惶恐,他立刻回身去看,就见之前还昏昏沉沉的玉华公主的魂魄不知何时恢复了清醒,正带着他向前方火焰中撞去。
不
黎墨甚至来不及说出一个字,也因为之前和玉华公主融合太紧,此时脱不开身,就被玉华公主带着,两道魂魄一起撞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
嗤嗤
那足以焚烧灵魂的火焰中,两人同时发出了凄惨哀嚎,魂体一寸一寸炼作飞灰,玉华公主死死缠着他不放,看着他面上狰狞痛苦的表情,眼神中不由露出了痛苦与快意并存的神采。
皇帝和黎墨,这两个男人让她的人生变成了一场笑话,她已没有什么可再失去,又怎会放过他们
魂体消散之前,她最后的视线从沉默站在一边的李三元身上扫过,这对父女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对视了几息,玉华公主的视线又落在原不为身上,看着那张属于谢渊的脸,她的灵魂发出了最后一声淡淡的叹息。
当初她编织谎言欺骗谢渊,谋算谢渊的性命时,从未想过,原来她这一生也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里。
被欺骗、被利用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真难受啊。
或许这就是报应罢。
怅惘的叹息声中,虚幻的火光宛如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半空中消散,纠缠在一起的两道魂魄被烧成了飞灰。
一枚奇异的道文突然从半空掉落下来。
啧,同样的错误又犯第二遍,步上皇帝的后尘了吧原不为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愉快地接过自己的污秽道文。
唔,被养的很肥了呢:。
此时的污秽道文看上去有些变了模样。
那虚幻的、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文字表面,似乎涂上了一抹残灰,那是玉华公主和黎墨魂体被烧尽之后,残留下来的一点扭曲本质,被道文所吸纳。
原不为将之收起,目露恍然之色。
玉华公主已经疯了,黎墨也不大正常,这两人扭曲的灵魂倒是恰好与污秽道文契合,灵魂残灰让道文威力又添一丝。
看来,若是以后再找到其他扭曲的灵魂,用如法炮制的手段蕴养污秽道文,还能将这道文养的越来越厉害。
原不为目光一亮,陷入思索。
难道说,从今往后我就要走上养殖大户的道路可我的韭菜在哪里
他几乎是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边的一群被关了太久才放出来,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修道者和妖族,露出沉吟。
被原不为目光扫到的众人齐齐一寒,纷纷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警惕。
原不为遗憾地收回视线,露出微笑“大家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邪恶的妖魔。嗯,顶多让你们出点力,偿还一下救命之恩罢了。”
众人又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皇帝是怎么被你坑死的,大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方才那只大妖最后魂飞魄散,你也有不小的锅。你的确不是妖魔,却比妖魔更凶残
不过,皇帝是所有人的大仇人,坑死了皇帝的原不为就是他们的大恩人。因此,众人并未出言反驳,那疯道人也不发疯了,站出来向原不为打了个稽首“我辈修道者,绝不会忘恩负义。前辈但有所命,我等愿为前驱。”
“甚好。处理好这件事,再来见我。”
原不为顺势开口,鼓励的眼神望向工具人们,表达出充分的看好与信任之意。
然后,他一步跨出,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一只作为坐标的草编松鼠。
下一刻,草编松鼠绽放白光,一道身影被替换了过来。一袭宽松的月白色文士袍,神容潇洒,略显懵逼。还有一只小小的松鼠蹲在他肩头,呆呆发愣。
正是元六。
他正在皇宫外通过草编松鼠自带直播间看戏呢,下一刻就被丢了过来。
迎接他的是李三元看过来的视线。
多年未见的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一瞬间明悟了原不为的用意以及两人作为工具人的身份,不由相视苦笑,感激中透出无奈。
这时,元六的目光扫过地上玉华公主的躯体,全程目睹了一切的他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三哥,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救她,还是想让我不要怪罪那位前辈”李三元似知道他想说什么,走到玉华公主的躯体前,俯身将之抱了起来,神情落寞。
“放心,我心里很明白。”
之前在宫殿中,原不为早就通过一缕神识烙印将外界所有的事情都传给了他,其中就包括玉华公主的所作所为。
而那时李三元还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已对她的行为深深反感。
所以,哪怕方才有再多不忍,他依旧选择沉默,放任了一切的发生。
玉华公主对谢渊的所作所为,与当年皇帝的做法何其相似都是用温情脉脉编织谎言,反手将人打入深渊。李三元才是所有人中最能与谢渊感同身受的人。
如果他要求“谢渊”放过玉华公主,那么他又有什么立场向皇帝复仇
“我以为,只要我选择屈服、妥协,只要能让你们保住性命就是好的。”
他温柔的目光在少女脸庞上轻轻扫过,仿佛看到了另一张与之相似的脸庞,神情中渐渐充满了怅惘。
“我没想到我的女儿,已经被皇帝养成了与他一般自私、冷酷、无耻的性情这些年来,是我错了吗”
留给李三元伤感的时间并不多。
一国天子在皇宫中死亡,可不是小事。何况还有这么多被他私下囚禁的囚徒跑了出来,连妖魔都现世了
此时,皇帝的儿女们,那十二位皇子公主的存在,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之前气运生生被剥夺时,他们都陷入了濒死的困境,魂魄都离体了,只差最后一口气就要步入死亡。或许正因如此,反而看到了活人所难以看见的画面。
他们看见了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辉从自己身体中飘出,离体的魂魄好似也随着逸散的气运光辉而来,看见了平日里敬爱有加的父皇居然要用他们的死换自己的生是原不为及时将他们剥离的气运归还,于是,他们的魂魄在身体最后一口气散去前回归肉身,得以活了过来。
等文武百官和皇子公主们一起赶到,李三元这个分明已在十四年前的瘟疫中“死去”,如今却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的驸马,向所有人说出了实情。
而在场的皇子公主也没有丝毫替皇帝遮着掩着的意思,道出了方才亲历之事。或许他们内心还是有颇多怨恨的。
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皇帝的死亡本是大事,可下一任皇帝终究要在这些皇子中选出,而所有的继承人人选显然都不待见皇帝,也不想继续追究这件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们当然不愿意为了一个死人得罪新君。
连皇帝的儿子都懒得为他报仇讨公道,难道指望他们这些臣子忠义报国
更何况,别忘了皇帝之前干了什么好事。这些被放出来的修道者和妖族与皇帝仇深似海,连带着对皇帝的儿女也看不顺眼,要不是有李三元二人在旁边镇着,心里还有对原不为的莫大恐惧,只怕今日就要血洗皇宫,有仇报仇
无论文武大臣还是皇子公主和宫中嫔妃,都只是脆弱的凡人,面对一众疯癫的修道者和妖族虎视眈眈的注视,几乎是瞬间从心,只当无事发生。
现在的他们就宛如手无寸铁在荒野遇上兽群,全身都冒出了冷汗,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心里都快骂死皇帝了
于是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清清嗓子,选择转移话题“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子驾崩,当择新君,早日继位”
疯道人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嘲讽“皇帝自作自受,却乱了人道气数。此时选择新君,只怕不是继位,而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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