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 谢华盈十分不安。
自从那天在屠宰铺子里受了一番惊吓后,她总感觉整个永宁镇的居民都有些不对劲。谢华盈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太对劲,分明每个人面对她时一直都笑得那么热情, 她却时不时在这样的微笑中产生莫名的恐慌和不安。
就仿佛潜意识在不断提醒自己。
“好了,别在意, 这应该是你太敏感了。”作为谢华盈唯一倾诉对象的小女孩玫瑰却是伸出小手拍拍她的手,笑得很是温柔甜美, “谢姐姐,你多半是那天被屠夫大叔吓坏了, 所以之后才疑神疑鬼的, 看谁都像是坏人。”
女孩红润的脸颊上带着青春活泼的朝气, 长长的睫毛扑闪,一双灵动的眼睛便弯了起来,目光暖暖地落在谢华盈身上,显得善解人意又细心体贴。
“其实屠夫大叔也不是故意的, 他没考虑那么多后来他听说你被吓坏了,还想让我向你转达歉意呢。”
在她的安抚中, 谢华盈也镇静了许多。
一开始, 她从未想过要向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小女孩倾诉心事, 一直热衷于在永夜镇中转悠,和各路居民打好关系的她, 与玫瑰之间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但从屠宰铺回到裁缝铺的那天夜里, 她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是玫瑰这个有着远超年龄的细心的女孩及时察觉到不对, 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还温柔安抚了她。
从那晚起, 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
因此, 谢华盈第一个将自己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与忐忑都告诉了她,而玫瑰果不其然地开始抚平她的恐慌。
“真的是我太敏感了吗”谢华盈听她这么说,默默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心中的不安却依旧隐隐有一些残余。
不过,迎着玫瑰满是安抚与鼓励的眼神,她终于还是将那一点不安与迟疑咽进肚子里,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谢华盈又恢复了斗志,继续开始大街小巷地搜集线索,有时候被某些奇葩的永宁镇居民弄得险些崩溃,回来之后便向玫瑰倾述,而玫瑰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从不会胡乱泄露她的隐私,还能予她莫大的安抚。
不知不觉间,她越来越信赖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七岁的女孩子。
这一天,谢华盈将之前从不少镇民那里查到的线索拼凑起来,终于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永宁镇西陲,住着一位姓余名涉的少年,他明面上平平无奇,实则却是掌握有超凡力量的血脉者。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奇遇吗
谢华盈做足了准备,调查得很清楚,或有意或无意从各路居民口中得知,那就是一个无亲无故、性格孤僻古怪,常常闷在家里不出门的“自闭”阴沉少年。
或许小镇居民觉得这种人很难打交道,但谢华盈却觉得这简直是上天为她贴心打造的“奇遇工具人”。要想攻略这种很少与人打交道的孤僻少年,从对方身上套出超凡力量的情报,简直毫无难度
于是,她想方设法和镇上唯一的一位粮食店打好了交道,主动提出帮忙,将小镇居民们预定的粮食送上门。
余涉这边,就是谢华盈来的第一家。
只要能趁机与对方认识,之后她就会有机会一点一点刷高好感,然后再想方设法获得超凡力量的传承或线索
在这样的期待中,谢华盈气喘吁吁地推着一车粮袋,行过越来越偏僻的街道,整个过程中吃尽苦头,终于在黄昏到来前来到小镇西陲,一间看上去阴森又破败的老房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谢华盈喘着粗气停下来,半天才平复呼吸,还收拾了一下形象,这才上前几步,轻轻敲响了铁锈的大门。
此时虽是下午,天色却十分阴沉,大片大片深灰色的云层重叠在天幕上,偶尔射出的一丝光线也稀薄得像雾一样。
小镇边陲人烟稀疏,于厚重的阴云之下,呜咽的狂风之中,零星散布的几栋老房子便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孤坟。
只能听到谢华盈轻轻敲动大门的声音。
铁锈的大门没有打开,只有一个低低的、很难辨识的声音从门后传出,语调冰冷短促,似乎极不欢迎别人“谁”
寒风之中,谢华盈缩了缩脖子,努力将声音放低了好几度,简直温柔得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你好,我是来替粮食店送货的,请问这里是余涉家吗”
如此温柔动听,让人心头都忍不住一酥的声音,居然是来自一位粮食店的送货员,简直暴殄天物,恐怕任谁听到都会忍不住好奇,从而心生探究吧
谢华盈一脸微笑地站在门口,对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已经有所预料
孤僻沉默的少年打开大门,于是一眼就看见了一位于永宁镇其他女孩都不同的少女,总会有些好奇与惊讶,而她就要利用对方这点好奇心主动与之搭话
在谢华盈期盼的目光中,铁锈的大门果然缓缓被打开,一道影子从中投了出来,她眸底深处的期待之色更浓了。
然而,这大门不过打开了一公分左右的缝隙,便停住不动了。
在谢华盈错愕的目光中,门后那道冰冷的声音愈发阴沉而急促,看起来当真很不愿见人“从门缝里给我就行了。”
这怎么行我的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谢华盈顾不得多想,一只手抓在大开的大门处“等等,这恐怕不行。”
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话,谢华盈才算回过神,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将声音放的更柔了“先生,为了对客人和粮食店负责,我不能这样敷衍,必须先确认您就是在店里提前预定过的那位客人。还请您先让我确认,您是余涉本人”
大门后面沉默了许久,唯有呜咽的寒风簌簌刮过,老房子的阴影照在谢华盈身上,也将门缝后的人笼罩在阴影中。
半晌,门后的声音才重新传出
“这么说,你是想见见我的真面目了”
这声音阴沉,古怪,充斥着讥诮,带着一种被人冒犯的不客气。让人在脑海里第一时间联想到小说里那些孤僻又古怪,阴森又可怕的黑袍巫师。
“还是说,不仅想见见我长什么样子,还想不客气地趁机摸进我家来”
他这防备的语气,简直像是自己家里拥有一座宝库似的。反倒更让谢华盈相信,可以从这里得到超凡力量的传承。
不过,说话这么不好听,难怪在镇上不讨喜谢华盈在心中暗骂一声,语气却再温柔不过,似乎还有些着急“不,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尽我的责任。我是才来到这座小镇的外乡人,将这件事做好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啊”里面的人突然转变了口风,低沉冰冷的声音含着一抹略显愉悦的笑,“既然是你自愿想进来,那就进来吧,我已经好久没有口粮了”
谢华盈没有多想,脸上笑容一下子盛开,她费力地拖着那一小袋粮食放到门槛上,用最好的姿容迎接着那扇铁锈的大门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打开。
当缝隙渐渐大到足以容纳一个人通过时,一只苍白的手掌突然从门缝里探出,一把抓在了谢华盈的手腕上。
“啊”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身体就迅速前倾,被人往大门中拖拽而去
扑面而来的黑暗充斥在大门内,就要将谢华盈整个人吞噬进去。她隐约看见一道单薄的身影站在黑暗中,他脚下庞大的影子在四周扭曲,地面上隐隐有干涸的血迹,宛如一间不知死过多少人的凶宅。屋里的那道人影便像凶宅中的厉鬼。冰冷,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对方冰凉的手死死捏在她手腕上。
“啊”
谢华盈放声尖叫,却被大力向门里拖拽进去,整个人一下子跌倒在地板上,鼻尖好像触碰到地上的血迹,只剩下一只还在挣扎的脚拼命勾住外面的门框。
但她的拼命注定是徒劳的,在那股可怕的力道之下,她即便再怎么挣扎,终究要被彻底拽入这间阴森的屋子里。
“别挣扎了,不是你自愿进来的吗,我的小点心”那只手还死死掐着她,阴森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透出疯狂诡异的味道,“我已经饿了好久好久了”
“不不不”
谢华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心中拼命嘶喊,仿佛落入怪物口中,正要一节一节被吃进去的感觉让她惊恐万分
她原本用力搭在门框上的脚终于被缓缓拖进了门缝。那黑影就这样拖拽着她,就像是屠夫拖着一只待宰的猪。
“不”
恐惧达到巅峰之时,谢华盈刚刚被拖进门内的脚突然被一只插进门缝中的小手抓住了,一道声音从门缝外传来。
“说拒绝说你不愿意快没时间了”
那是一道让谢华盈无比熟悉的声音,清甜,稚嫩,透着十分的焦虑。
是玫瑰
来不及多做怀疑,凭着对玫瑰的信赖,以及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渴求,谢华盈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拒绝我不是自愿的,放我出去”
“唉”
突然间,一声幽幽的长叹在谢华盈耳边响起,带着说不尽的遗憾与惋惜。
“可惜了,就差一点。”
那道幽灵般的声音这般说着,接着谢华盈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被人甩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顾不得去管身上的疼痛,谢华盈连滚带爬从地上起身,就见之前打开了一道缝隙的铁锈大门已被重新关上,天空阴云依旧厚重,有寒风拂过台阶上的落叶,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但她知道那都是真的。
谢华盈猛然转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另一个人。
刚才就是对方突然出现,一只手伸入门缝中抓住她,又及时出言提醒她,让她得以从那恐怖的人影手中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谢华盈几乎是下意识朝着远离老房子的方向走了几步。
台阶上的少女已是疾步走了下来,她那身白色的裙子被寒风吹起,飘出一抹极大的弧度,稚嫩而美丽的脸上充斥着谢华盈从前从未见过的焦虑与惶恐。
她跑向谢华盈的方向“谢姐姐,快躲起来他们就要吃掉你了”
“什么”
这一瞬间,前段时间所察觉到的种种怪异,那些本以为被驱除实则始终潜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还有方才经历的危险与恐惧,都一并在谢华盈心头爆发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弄懂,只能呆呆看向玫瑰,看着有些傻。
“我说,他们要吃掉你了”
玫瑰急奔而下,着急地拉起呆愣的谢华盈,便向着街道上跑去,声音急促。
两人离开后,那间看上去阴沉沉的老房子里,生锈的铁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脑袋悄悄探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直到看见两人背影已经远去,这才吐出一口气,又重新收了回去。
“我这算是演的没问题吧”
重新将房子里的灯点亮,余涉拿起拖把,开始用力擦拭地面的血迹,同时有些不自信地喃喃自语着。
“活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演过戏啊。还好这个剧本不用露脸,也不长”
刚才还凶残诡异十足的幽灵先生此刻一脸苦逼地擦拭着地面上难擦的血迹,一边为自己方才的表现忐忑不安。
“嗯,应该骗过她了吧这可是原先生的任务,可不能在我这里掉链子”
这样想着,他便横眉竖目,努力做出一个凶悍的表情,手指呈爪凭空一抓“嗷这样是不是更凶”
闲着无聊,神识刚好扫过这里的原不为表示迷惑“”
哪里来的一只二哈
“你还不知道吗大家之所以那么欢迎你,那么喜欢你,是因为他们都想吃掉你啊我们小镇上可是好久都没有来过外乡人了”
空旷偏僻的街道上,两人疯狂奔跑着,玫瑰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向她解释。
谢华盈简直惊呆了“吃、吃人”
她本还以为方才凶宅里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只是特例,没想到整个永宁镇的居民都要吃人
想到这里,察觉到玫瑰握住自己的手,谢华盈手中就像是塞了一条滑腻的毒蛇,几乎下意识就要将之甩开。
好在她强行忍住了。
如果玫瑰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现在对方可能是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她怎么能不牢牢抓住
玫瑰大概察觉到她的心思,又解释道“谢姐姐你放心,我是特殊的。大家只是生病了,被血脉中的诅咒缠上了,而我的血脉是纯净的”
“其实之前我就想提醒你,只是我没想好,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出事的”她似乎很是抱歉,声音被风吹得破碎,“这座被诅咒的小镇是有规则的,大家不能随便对外乡人下手。只有你自愿进入居民的住宅,且念头十分强烈,他们才能对你下手就像刚才,要是我赶到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你就算后悔也没用了。因为门还没关全,我把你拉出来一点,不算完全进入住宅,你还有机会反悔,余涉也只能放你出来”
谢华盈听到这里,顿生不解。
既然她不愿意别人就不能动她,那么之后她只要小心警惕就好了啊
“不是这样的,刚才我救你出来,其实是打了规则擦边,现在所有人一定都被惊动了,不用再遵守规则了余涉暂时没办法再动你,但其他人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小心左边”
玫瑰的声音突然变调,谢华盈视线扫向左侧,瞳孔顿时骤缩
一个手持杀猪刀的男人正大步奔出了屋子,朝着她这边跑过来。
“跟我来”
还是玫瑰更熟悉永宁镇,拉着谢华盈便跑向了一条极狭窄的小巷。说是巷子都算勉强,恐怕只有小孩子和她们这样瘦弱的人能通过,至少那个男人不行。
天空阴云密布,整座永宁镇阴沉沉一片,仿佛某种恐怖的怪物就要苏醒。
一道又一道人影走出房屋,行在阴沉沉的街道上,看上去扭曲,诡异,恐怖。
这一晚上,谢华盈仿佛闯入了恐怖副本,只能在玫瑰的带领下,一路仓皇逃跑,好几次都差点被那些突然暴露真面目的诡异居民当场抓走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因为磕磕碰碰受了不少的伤,一身体力更是数次枯竭,只是全凭着心中的恐惧在麻木驱使双腿。
呼呼呼
谢华盈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整个肺都要炸开,于是剧烈的风声从其中穿过,她艰难喘息着。
汗水早已模糊了视线,谢华盈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只是任由掌心中那只手牵着自己,跟着玫瑰踉踉跄跄向前。
“呼”玫瑰似乎也不行了,她终于停下脚步,声音微弱,“我们到了。”
她转身看向谢华盈,脸上露出笑容。
谢华盈这才注意到,两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极偏僻的小树林,一块与泥土颜色完全一致的地板已经被玫瑰掀开,露出了下方一个空荡荡的地下仓库。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玫瑰用有些骄傲的口吻说道,“是我很小的时候发现的,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哦。”
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远处的人影似乎已出现在树林的边缘,便连忙一拉谢华盈,语速飞快“来不及多说了,快进去我们先在这里躲一晚,明天白天我再送你悄悄离开”
“嗯”谢华盈长吐一口气。
今天晚上真是累坏她了,但身体上的疲累不算什么,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平日里一个个热情好相处的小镇居民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群食人狂魔,还被这群食人狂魔追逐在身后,随时随地就会被抓回去吃掉可以说,谢华盈逃跑过程中真是几次三番从死亡边缘擦过,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别人的盘中餐。她的精神被接二连三的恐惧刺激的不轻,有时刚刚觉得安全,下一瞬就面临危机,这样接连不断的刺激,让谢华盈的精神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几乎就要断开。
直到这时,她终于放松下来。
趁着小镇居民还没追上,在玫瑰焦急催促的眼神中,她二话不说跳入那个地库,玫瑰跟在她身后也跳了进来。
上面的入口被关上,地库中一片黑暗。
“呼呼”
谢华盈瘫软在地上,重重喘着气。
“总算安全了我真没想到”
这一刻,她不免有些埋怨不靠谱的「傀儡师」。
给的都是什么情报啊这地方或许真的有超凡线索,但也未免太危险了。
好在现在暂时脱离危险,谢华盈心情放松不少,又想到帮助她摆脱危险的最大功臣,便扭头看向身后进来的女孩“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玫瑰。”
玫瑰的笑容依旧甜美“不用谢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华盈是真的很感谢她,同时也深知自己离开小镇必须依仗这个小女孩,自然要刷足她的好感,便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救了我的命,当然要谢”
“真的不用谢。”玫瑰一步一步走到谢华盈身边,语气很甜,笑容更甜,“非要谢的话,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吃掉吧”
地库中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谢华盈的身体剧烈颤抖,因恐惧而失语。
她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女孩,此时那张带着甜笑的脸在她眼中看来如此可怖。
女孩歪了歪头,显得那么天真可爱。
黑暗之中,却好像有某种恐怖无比的气息在一点一点地蔓延。
“我说不用谢也是因为,多多活动过的猎物,肉质更美味啊。”
“更何况,和其他人一起分享,哪里比得上现在独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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