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无垠的宇宙星空中, 有一抹影子自星海间划过,流畅而冰冷的铁灰色的舰身如同一尾大鱼,散发着金属般的寒光。
从舰舱内向外看去, 或大或小的星辰不断自眼前划过, 光辉迷离而神秘。
“砰”
突然而起的撞击声在舰舱内响起, 一道人影被狠狠掼倒在地, 后脑勺与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 同时响起的还有金属链哗啦啦砸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咳咳咳。”
一身囚衣的青年重重倒在地上, 身体蜷缩成一团, 只从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低咳声,缠绕在双手双脚上的特殊金属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作响。
他眉心紧锁,毫无血色的脸上透出显而易见的虚弱,只不断从喉咙里溢出剧烈的咳嗽声,额头冒出了冷汗, 看上去已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而行凶者却并未因此善罢甘休, 反而更进一步欺身上前, 毫不留情地一脚踢了上去, 恶狠狠地警告道
“给我老实点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战无不胜、受尽爱戴的帝国统帅吗”
“你现在不过是个即将被押送到流放星的阶下之囚,是背叛了帝国荣耀的罪恶之徒,跟我耍什么脸色呢”
看青年被他一脚踢得弓起腰背,再次咳嗽起来,这人眼中便泛起了一抹快意。
“够了”一名同伴走了过来,不悦地制止了他,“他刚才只是要一杯水而已。”
“一杯水现在还指使我他也配”同伴的劝阻并未让这人平静下来, 反而冷笑一声, 再次毫不客气重重一脚踢出, “呵, 喝尿去吧垃圾”
空气发出爆鸣,他捅出的一脚宛如一记炮弹,力道十足,一旦落在人身上,可想而知会有什么下场。
这一次,他的攻击被同伴挡了下来。
“我说够了”
同为帝国军队中筛选出来的精英,一向低调沉默的同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远胜于他的实力,不出几个回合便狠狠扭住了他的双手,制止了他的暴行。
将人制服后,同伴靠近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警告道“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也清楚你单方面和他有私怨,更清楚你们一直想趁机弄死他但不管怎样,这个人还有用,至少现在不能死。”
“他是流放星点名要的人。”
听到前面,那人脸上还只有惊疑,待听到最后一句时,那惊疑已变成了惊恐。
他竟是生生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似乎受到了某种莫大的震慑。
两人说话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蜷缩在一旁的青年身体微微动了动,一双眸子闭阖又睁开,神色已发生了改变。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一间非常空旷的囚室,墙壁地板都是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起来好像普普通通,但周围的每一寸金属表面都泛着淡淡的银光。
在这具身体的记忆之中,这是一种强度极高的特殊合金,据说即便是体能达到s级的存在,也难以将之摧毁。
这具身体就曾经拥有s级的体能评测,不过现在的他却孱弱得连一个普通人都很难打倒,即便不戴镣铐也毫无威胁。
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随后越来越远,似乎是有人出去了。
另一道脚步声则是向他身边靠近,最后停留在了青年的面前。
有人朝他看来,目光冷得像刀。
原不为躺地装死,露出咸鱼姿态。因为过于熟练,看上去十分逼真。
于是,当某个满怀不甘的家伙走过来时,映入眼中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
倒在地上的青年一动不动,一双灰眸失了神一般凝望着上空,他缠绕着镣铐的双手落在一边,整个人看着了无生趣。
一阵报复得逞的快意涌上心头,这人唇边泛出一抹冷笑“哈,统帅大人没曾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一天吧”
当初这个人不是很厉害吗高高在上,风光无限,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人打入深渊轻而易举就能毁掉小人物的一生
要不是当初这人被邀请到军校观看毕业生考核时,只因区区一点小事便当众指责他暗中抢夺同伴功劳,心术不正,不可交托信任,他又怎么会被那个捧统帅臭脚的军校毫不留情地开除当初他的苦苦哀求又换来了什么要不是后来遇上贵人,他这辈子都完了
想到这里,这人瞳孔中掠过一抹阴翳,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将人全须全尾地送去流放星,哪怕他深知真正的流放星对某些被点名的特殊人员而言形同地狱。
心中那口积蓄已久的郁气让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发泄出去。
对了这位平民出身的统帅不是一直标榜自己的正直无私,一直以为他多么受人拥戴,直到审判下达都拒不认罪,还以为那些受他庇护的民众会一如既往地拥戴他、信任他,支持他吗
一个恶毒的念头突然浮上了心头。
这人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虚幻的画面在半空中投影出来。
他拍了拍手掌“嘿,看这边。我们的统帅大人就不想知道你被判流放之后外界都是什么反应吗”
大概是他的话终于引起了对方的兴趣,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青年仿佛受到触动,低垂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抬起眼来,一双失神的眸子在半空中聚焦。
半空光影变幻,虚拟投影出的屏幕上,一幕又一幕画面如慢镜头般飘过。
他看见聚集在审判厅外的人山人海,愤怒的烈焰点燃了喧嚣的人群,有人在高声呐喊“帝国万岁,星盟走狗去死”
“抗议流放判轻了,我们要求重判”
“我们要重判我们要重判”
“星盟走狗去死”
一重又一重声浪叠加起来,汇聚成了山呼海啸般的力量,即便隔着视频,都能感受到那股堪称恐怖的声势。
原不为静静看着,面无表情。
就在这些人叫嚣着要将原身送上绞刑架时,原身还在审判厅里进行徒劳无功的无罪辩解。他还寄希望于那些热忱拥戴他的民众与忠心追随他的下属,以为自己并非孤身在战斗,哪怕他一时身陷囚笼,还有其他人愿意为他而奔走。
很显然,前者已经辜负了他的信任。那么后者呢
原不为似有所感地继续朝投影看去,果然就见画面已经切换,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原身记忆中无比熟悉的面孔。
有人为他四处奔走,最终迎来的却是莫须有的罪名与冷冰冰的镣铐;有人在他被押走的前一刻还孤注一掷妄图劫囚,最终却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当时原身与之或许只有一墙相隔,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更不知道有人为他付出了生命;还有更多的人早已经改变了面孔,在镜头之下露出谄媚的笑容,于一帮帝国高层面前大义凛然地揭发他的种种罪行,痛心疾首地懊悔自己没能早早发现
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不久之前帝国与星盟的大战,帝国多项情报泄露,在战争中惨败,身为统帅的原身尽全力力挽狂澜,自身却遭到身边人的背刺,高达s级的体能被废,整个人便陷入了昏迷。
当他苏醒之后,自己就变成了背叛帝国的最大叛徒,而那个真正的背叛者反而顶着力挽狂澜的功勋,踩着他上位。
面对摆在面前的一样样无比逼真的证据,他竟是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反驳。
就这样,一个平民出身,自最底层一步一步爬起,大小经历过十余场战争,不知多少次拯救这个帝国的子民,被无数人誉为“帝国之光”的英雄,在他们口中,变成了早就心怀异志,与星盟勾结,企图颠覆帝国政权的最大叛徒。也有人说,他早就是星盟派出的间谍。
当星盟得知这个消息时,都满头问号。他们怎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派出了这么能干的间谍但很快的,被馅饼砸中的星盟便做出了种种欲盖弥彰的反应,反而让间谍的黑锅扣得更稳了。
回忆至此,投影中的画面早已再次变化,一条条网络上的言论在原不为眼前刷屏而过,大都是各种谩骂。
仿佛以前夸赞原身为“帝国之光”,无脑吹捧崇拜他的,并非是这些人一般。
即便偶尔有一两个还想为他说话的人,都被愤怒的民众咬成了星盟走狗,账号也很快就因为“涉政”的原因被封号。
半空中的画面还在流淌,于青年静默的脸上投下了交错的光影。
他轮廓深邃而锋利的脸显出无血色的苍白,双眸微垂,气息黯淡,与往日相比,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虚弱姿态。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安静而沉默。
在旁观的另一个人眼中,这自然便是心神遭到了重创、精神信仰崩塌的模样。
便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样统帅大人有没有什么感想啊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做叛徒”他学着对方当初对他说话的口吻,语气无比大义凛然,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无与伦比的快感。
“你是谁看起来好像挺恨我。”地上的青年冷不丁开口了,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平静与疑惑。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那人得意的声音一下子扭曲了。
“我该记得你”
原不为平静反问了一句,淡淡的目光扫过那张一瞬间变得极度扭曲的脸。
明明已经是阶下之囚,但他的做派却让那人恍惚回忆起在军校中所见的那一面,仿佛这人还是那位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审判他的统帅,还是那般的傲慢
与之相比,他就像是一个在对方面前上蹿下跳的小丑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复仇,似乎都是笑话一场
原不为眼底闪过一抹漆黑之色。不知不觉间,他已彻底引动对方的负面情绪。
本意是想打击这位仇敌,最终自己反而被仇敌的态度所刺激,在情绪冲击之下,那人想也没想扑了过来
地上的青年仓促间抬起手,似乎是想挡住攻击,这拙劣的动作让那人唇边露出狞笑。不能打死,打个半残总行吧
哗啦啦
锁链的声音响得又快又急,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青年不知何时撑起身体,以肘为轴,上半身灵巧地避过他的攻击,下半身横空扫过,双腿几乎在低空划了个半圆,那厚重的金属锁链一下子扫在了他的腿上,又重又沉
特制的金属锁链顺着腿风砸在腿上,就宛如一块巨石撞了过去,他只觉腿骨一痛,整个人就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这时,原不为双手一张,银色的锁链在手腕之间伸开,那人便像是自行送上门来一般,正朝这个方向撞来。
他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似乎有一道银色的闪电在他眼前划过,又像是一条银蛇突然飞出,在他主动送上去的一瞬间,吻出了一记蛇吻,危险的气机让他汗毛倒竖
刹那之间,原不为双手间的锁链已狠狠绞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他身体顺势扑出,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上去,一下子就将人压倒在地。
原不为重重坐在对方身上,两手之间飞快转了一圈,将锁链不断收紧。那人原本还在不断挣扎的手臂与乱蹬的双腿便渐渐落了下去。
“嗬嗬嗬”
他的脸色憋得青紫,喉咙里费力发出挣扎的声音,眼睛都凸了起来。
他想要求饶,想要呼喊,想要向同伴求救,但原不为双臂之间却越来越用力,那冰冷的金属链宛如审判时的绞刑,正在一点一点剥夺他的生命。
最后的视线之中,是一双极其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眸子。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气,似乎根本不准备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东西,纯粹只想他死。
为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阴谋陷害你吗不想逃走吗
我可以交代一切,我可以帮你逃走啊
数不清的疑惑在他的脑海中飘出,他本该掌握着足以活下去的筹码,但偏偏对方却连看也不看,就否决了他的生命。
在满心的疑惑、不甘,与深深的恐惧中,这人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而直到死亡,他心心念念的仇人都不曾将他深深铭记的仇恨放在心上,连一个最简单的名姓都不清楚。
随着囚室中另一个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原不为终于松开了手。
他重新收回锁链,缓缓坐倒在地,长吐一口气。
“这具身体真是太虚弱了。”
而根据记忆,外面还有二十多号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察觉到这边出了问题。
望了眼旁边的尸体,原不为唇角微微一扬,在他视线之中,一层浓浓的黑气在飘荡“不过,这么浓郁的怨念与恶意,消化一下,也足够我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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