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又开始咳嗽, 无力继续弹风谱月了
诡异的安静让欧罗拉展示曲谱的手定格在那,几乎不敢放下。她解读着弗朗索瓦脸上的表情,震惊、错愕、怀疑似乎还带着些许隐怒, 将他原本柔和的五官变得深邃复杂。
她心下一滞,她该不会说错话了吧
只是如果弗朗索瓦并不喜欢李斯特的曲子, 那他为什么会把这位钢琴家的练习曲集送给自己呢尤其肖邦和李斯特,完全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
李斯特更像是钢琴上的“硬技巧”,着重考察着演奏者的指上功夫;肖邦应当归属于“软技巧”, 需要更加细腻深刻的内在处理。但这并不意味着二者全盘对立, 虽有偏重,但它们是交融的毕竟李斯特也有内涵深刻的作品, 肖邦亦有令人手指折断的篇章。
欧罗拉不知所措地盯着手里这本李斯特练习曲集, 心中满是懊恼。只恨不能回到几分钟前, 捂住她正要过度解读的嘴巴。
直直白白地告诉对方自己“非常喜欢, 很是高兴”不好吗谁规定喜欢李斯特的曲子就非得要讨厌肖邦呢
肖邦的曲子没有错, 一定是她在未婚夫面前过多提起这个人令他不快了他可是来送礼物的。
这真是自穿越以来她做过的最糟糕的事了她辜负了一颗心, 一位绅士从一开始就一直给予她的善意。
怎么可以这么迟钝, 怎么可以这么蠢
欧罗拉急红了眼,只要允许,眼泪几乎下一秒就能淌出来。
“欧罗拉,你说得对我、的确、喜欢、李斯特、的、曲子”
像是放弃了挣扎,又或者说将无奈全部化成一句叹息。温润的男声带着些微笑的韵味, 一词一顿地断句, 近乎咬牙切齿却又云淡风轻, 虽然矛盾, 但最终确认了少女的猜测。
“啊, 弗朗索瓦, 那真是太好了”
通红从双目中慢慢消退,只是欧罗拉的琥珀眸子像被洗过一般,变得更加水灵。
“我弹里面的曲子给你听好不好李斯特的曲子我也擅长的”
阳光仿佛重新回到少女身上。她一转身就把曲谱铺在了谱台上,轻快地坐下打开琴盖,充满期待地望向琴边伫立的绅士青年。
她怕他对自己的琴技不甚了解,又急切地解释补充了一句,“马捷帕狩猎鬼火之类的曲子我也没有问题,只要是你想听的李斯特,我全部都能弹给你听。”
“”
不知为何,欧罗拉发现弗朗索瓦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越发复杂。
“欧罗拉,我并不介意你给我弹肖邦的曲子我是说,你弹的所有曲子,我都会愿意听。”
“弗朗索瓦,我没有逞强请相信我,我真的能弹好李斯特,绝不会毁了你最喜欢的曲子”
“”
少女仿佛听到了一声带着挫败的叹息。但当她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时,这叹息无形无踪得像是她的幻听。
“那就,第十一首降d大调和,最后一首降b小调吧”
虽然奇怪弗朗索瓦断句的方式,但欧罗拉还是很开心终于得知了他想听的曲目。
夜之和谐haroniesir和追雪chasse nei
的确是第一感觉的弗朗索瓦会喜欢的曲子呢。
不过一般作家都会这么清晰地说出曲子的调性而不是它的标题1吗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李斯特呢。
谱台上的曲谱很快就被翻到了最后,手指毫不犹豫地落下,琴声开始回荡在室内。
沉醉地弹着琴的少女,和在沙发上紧握双拳微笑听琴的少年,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卷。
正午,佩蒂特开始往餐桌上布菜。她敲击了几下桌面,提醒欧罗拉放下手中的曲谱准备吃饭。
少女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曲谱上的音符。从弗朗索瓦听完两首曲子离开后,她一直就在餐椅上品读李斯特的曲集虽然她和这些练习曲,早就相识已久。
阖上封首,一小段印刷字体不同的字母在欧罗拉眼前晃过。出于好奇,她将乐谱翻到了扉页。
右下角似乎留着一个签名。
fiszt。
“李、李斯特”
欧罗拉撑着桌子,倏然站起,座椅都被她弄出声来。
“欧罗拉,淑女仪态”
“噢,佩蒂特嬷嬷,我可保持不了镇定。你不知道,这份乐谱有多珍贵”
“是吗我可不觉得它和普通的册子有什么不一样的。”
“上面有李斯特的签名嬷嬷,那可是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神啊,弗朗索瓦竟然把它送给了我,这一定是他的珍藏”
欧罗拉恭敬地将乐谱轻轻合起,郑重地将它放回谱架上。
心中的激动无法言表,她冲到佩蒂特身前,执起嬷嬷的双手,欢快地在她身边转着圈。
“嬷嬷,我太幸福了不行,我一定要给弗朗索瓦送上一份回礼。”
等少女停下旋转,她看到长者高挑着眉,对她绽开一个教科书般的假笑。
“小姐,即使你转晕了我,我也不会对你的撒娇做出任何回应想送彼颂先生礼物可以,但嬷嬷绝不会给予你任何赞助。”
欧罗拉站在巴黎一家百年老店面前,踟蹰地搓了搓手。
她刚下马车。虽然佩蒂特说过绝不给她任何赞助,但还是帮她叫了辆出租马车。付过车费后,又往她手里塞了枚银币1法郎,刚好够她返程的票钱。
简赫本jherb,一家历史悠久的法国墨水店。
这是欧罗拉能记起来的,既符合弗朗索瓦职业身份,又是此刻的她能负担得起的最好回礼了。
推开店门,机栝被牵引,挂在店内门檐上的铜铃发出叮铃的脆响。
偌大的店异常安静,除了各种整齐堆放的货柜和琳琅满目的玻璃展柜,再也没有别的装饰了。
欧罗拉正对面的柜台那,带着单片眼镜的老人和打着黑领结的青年停下交谈,同时向她投来目光。
“哦,来客人了。老赫本,你先忙,我们一会再聊。”
“小姐,日安,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正奇怪店里没有服务员的少女,这才发现那位温和的老人就是店主。
她走近柜台,说清诉求“您好先生,我想送一个人一样东西作为礼物他是个作家,但看到这么多的纸笔墨水,我不知道该怎么挑选了”
店主敲了敲玻璃,笑道“作家啊维克多,我想你会非常乐意给这位小姐一些建议”
“你还真是会取巧呢,赫本先生。”
青年轻笑着回应店主。他的眼神带上几分锐利,向欧罗拉点头致意。
“如若您愿意,美丽的小姐,您倒是可以听我说上几句。当然,这个老家伙才是权威。”
“从笔杆、笔尖、纸张,到墨水、火漆,简赫本都有所涉猎。但考虑到您赠礼的对象作家,那我建议您排除笔杆、笔尖和纸张。”
“常年和笔纸打交道的人,对写作工具其实是异常挑剔的,大多数作家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偏好。笔杆很难换,笔尖和纸张恰巧又因更迭太快反而更是保守。唯独墨水,只要是瓶好墨,没人会讨厌它毕竟就连路易十四都不能拒绝简赫本的诱惑。”
青年说完,就指着展柜里的一个小瓶子,继续他的建议。
“可以送您的先生一瓶黑珍珠ere des encres,这家店的经典墨水。最适合文思泉涌的时刻,通篇写下来酣畅淋漓,纸面上不会有一处擦黑。当然,用它之前记得摇一摇,不然它就是颗灰珍珠。”
“如果只考虑寓意,您可以选择彩色墨水祖母绿eraudechivor。毕竟早在两百年前,它的创始人就坚信这瓶蓝绿色的墨水能够带来好运了。幸不幸运我不敢保证,但我认为,它的颜色绝对称得上迷人。”
青年停止了演说,摆手让少女做选择。
欧罗拉惊叹于这位先生对墨水的了解,他一定是这家店的常客,怪不得和店主关系那么好。
“您有意向了吗,小姐您也不用拘于这位先生提议的两种,店里所有的墨水都可以试色,不必担忧色差。”
“请问是否有一款墨水,标签里有authentique这个词我想先看看它。”
“您是说律师吗真实是它黑色的那款。看来维克多你走眼了呢。”
“仁慈的主啊,律师这么无趣的墨水小姐,您知道用这墨水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青年一脸痛心疾首,克制又强烈地建议欧罗拉赶紧换掉它。
“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我知道的,几百年来,法兰西的公证人一直都在用它记录重要的文件”
“那你还”
“或许它古板又没什么新意但是先生,律师不怕水,墨色持久,百年之后依旧清晰可辨。”
欧罗拉看着柜台里的墨水瓶,目光柔和却璀璨,像是藏进了一片星海。
“他是作家我希望,他的文字能和这墨色一样,终究能够不朽吧。”
欧罗拉看着眼前这家所谓的可以投宿的咖啡馆,嘴角隐隐抽动。
虽然早已做过心理建设,但这反差
没有咖啡的醇香,没有明亮的光线,没有悠扬的音乐
哦,这不仅是咖啡馆,还是今晚“旅宿的地点”。
看这木头与砖石的混搭,加上远处隐约的鹅鸣犬吠,完全就是比黑白老电影里的小酒馆更加没有情调的存在。
原本计划进住的旅馆恰巧满客。依照车夫建议,这可是此刻镇上唯一能让她们落脚的地方了。
嗯,带有少量客房的,小镇上仅有的咖啡馆。
可能骨子里早已习惯现代的一切,看着隔了快三个世纪的“店铺外设”,欧罗拉发现,心理建设果然还需要再多做一些。
到底是期待值过高呢,还是事实本就如此
大概是这本就是一个淳朴小镇的缘故吧属于德累斯顿,是、却又不是它。
佩蒂特正在前台填写入住登记。
在几分钟前,店主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深夜进店的两位女客半晌后,才从柜子里掏出一本精致的登记簿。
临近下车时,少女被长者拉到身边,悉心将她那些散乱的发丝,重新打理梳整好。因顾及到自家小姐的年纪,嬷嬷简单加了条藕色发带,给她脑后的发髻缀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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