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Prelude·Op.29

    肖邦又开始咳嗽,无力继续弹风谱月了

    欧罗拉看着眼前这家所谓的可以投宿的咖啡馆,嘴角隐隐抽动。

    虽然早已做过心理建设,但这反差

    没有咖啡的醇香,没有明亮的光线,没有悠扬的音乐

    哦,这不仅是咖啡馆,还是今晚“旅宿的地点”。

    看这木头与砖石的混搭,加上远处隐约的鹅鸣犬吠,完全就是比黑白老电影里的小酒馆更加没有情调的存在。

    原本计划进住的旅馆恰巧满客。依照车夫建议,这可是此刻镇上唯一能让她们落脚的地方了。

    嗯,带有少量客房的,小镇上仅有的咖啡馆。

    可能骨子里早已习惯现代的一切,看着隔了快三个世纪的“店铺外设”,欧罗拉发现,心理建设果然还需要再多做一些。

    到底是期待值过高呢,还是事实本就如此

    大概是这本就是一个淳朴小镇的缘故吧属于德累斯顿,是、却又不是它。

    佩蒂特正在前台填写入住登记。

    在几分钟前,店主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深夜进店的两位女客半晌后,才从柜子里掏出一本精致的登记簿。

    临近下车时,少女被长者拉到身边,悉心将她那些散乱的发丝,重新打理梳整好。因顾及到自家小姐的年纪,嬷嬷简单加了条藕色发带,给她脑后的发髻缀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装饰。

    幸亏礼仪教养刻在佩蒂特的骨子里,时刻保证着小姐仪容绝不出错。

    欧罗拉深切怀疑,若她披头散发地进来,今晚估计会投宿无门。

    就如送他们来这的车夫所言,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可能更需求啤酒的小镇开咖啡馆,店主足够任性。

    消遣的地方还能旅宿,但这儿也并非接受所有的客人,因为店主也足够挑剔。

    当然,价格自然也分外美丽。

    欧罗拉站在前台安静地扫视着四周。

    和外部的不起眼完全不一样,这家店内里足够配得上咖啡馆,甚至装饰和布置还有些精致

    每一张餐桌都有一面简单镂空处理的雕花木板做隔断,隐约了视线却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感。桌上的白瓷小瓶里都插着一支玫瑰,旁边放着一尊黄铜烛台。蜡烛并没有点上,但最远处的隔断间里闪烁着一团暖黄的烛光,那里应该坐着今晚咖啡店原本唯一的客人吧。

    前台的背面是一面装满书籍的书柜墙,进门处的展示柜上罗列着店主的收藏,通向上层的楼梯旁还置着一台铺着旗布的立式钢琴烛火虽不够亮堂,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欧罗拉知道为什么这家店客源冷清了除夜色已深之外,这家店与淳朴的小镇哪哪都格格不入。

    最多,只有来镇上休养、旅经此地的“城里人”,才会来这坐一坐。

    唉,等等

    钢琴

    少女立刻来了精神,猛地偏过头,将全部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楼梯旁的木质乐器上。

    放在顶盖上的五爪大烛台,足以让欧罗拉看清那架散发着诱惑的钢琴。

    和后世随处可见的黑色钢琴不一样,在十九世纪,木色才是钢琴最主流的色彩。世上没有相同年轮的树,每一台木琴的纹理都是唯一。

    烛台边的花瓶里,盛放的玫瑰被烛光染上大半面橘色。

    此刻,欧罗拉早已顾不上提醒店主,在钢琴上摆花瓶放真花是一种多么暴殄天物的行为1。她只知道有种渴望像过电一样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纵使在现代用最顶级的钢琴演奏时,她的心都没有如此激动过。

    重新回归的左手在叫嚣,看到钢琴就想碰;

    钢琴家的职业病在作祟,见到键盘就想弹。

    欧罗拉冲到前台,淑女的仪态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左手手掌轻拍在登记簿上,用右手指向钢琴。

    “请问,那架钢琴”

    佩蒂特被突现的朗声询问吓了一跳,原本不见波澜的脸上显现出几分惊诧的神色。她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家小姐此刻的行为。

    但此刻的欧罗拉,眼中只有柜台后的店主。

    “嗯”

    自客人进店以来,未曾吐露过半个词汇的老先生,竟用慵懒上扬的语调哼了声。

    “我、我可以弹它吗”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里跳跃着希冀的光,带着祈求的问句也因内心的激动布满可爱的颤音。

    老先生想要拒绝的话瞬间说不出口。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最远的隔间里透出的烛光,目光在钢琴和少女身上挑了个来回后,微扬起嘴角。

    “如您所愿,小姐我允许您弹奏它。”

    这简直就是世上最动听的话语

    道过谢后的少女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蝶,只见她转了个身,下一秒就停落在钢琴旁。

    欧罗拉小心翼翼地抱起花瓶,慢慢将它移到琴凳后面不远处放下。烛台似乎让她犯了难,踟蹰片刻后,她把烛台放在左边的楼梯上,这才在端坐在钢琴前。

    轻轻用指尖在琴盖上抚划着,原木的质感着实令人喜悦从未觉得,胡桃木的色泽和纹理,是那么地温润迷人。

    掀开琴盖,指腹间传来琴键的微凉感,简直让灵魂都为之雀跃。

    左手置放在黑白间,依旧在轻微地打着颤。

    欧罗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一个阿尔贝蒂低音伴奏,一个柱式和弦。

    咖啡一般深棕的音色,干净而完整。

    左手重回平静。

    钢琴家盯着不再有疤痕寄居的手背,突然泪意上涌。

    两年了

    她,终于可以、再一次完整地演奏钢琴了。

    咖啡馆最远的隔间里,棕发的青年已经坐在那很久了。

    他漂亮的蓝眼睛里好似蒙着一层烟雾,虚无而又缥缈。他那张带着病气的脸,加上刚还未入秋就披上的厚织布外套,以及那忧郁恍惚的神情,简直令人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倒在桌上。

    青年非常安静要不是过段时间就会响起的摇铃声,提醒这里需要服务的话,店主几乎忘记店里还有客人。

    青年也很奇怪除了第一次摇铃是要续杯之外,后面的服务全是给他换一杯热咖啡。

    他在等人。

    等一个能让他提前听到命运宣判的人。

    再一次掏出表看了看,青年双唇紧抿,放回怀表时手不禁哆嗦起来。

    他闭上眼,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讥笑。

    早该明白的。

    毕竟近日这骤冷的突变对待,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他只是不愿相信,小时候与自家有着深情厚谊至今他们都是“可亲的人”,在双方未曾戏言的场合里许下的承诺,对方会违约。

    夜色越发凝重。

    突然,青年听到店门打开,有人在门口停留片刻后就向这边走来。

    他抚平嘴角,重新裹上疏离的高傲。

    “我亲爱的弗里德,你果然喜欢这种偏僻的角落抱歉,让你等很久了吧”

    男子带着笑意,松松领口,解开外套扣子后坐下。

    “尊贵的安东尼沃德辛斯基先生日理万机,您肯来见我就足以令我惊讶到惶恐。久等那倒不至于毕竟我只让店主帮我换了六次新的热咖啡而已呢。”

    青年并不和他对视,冷淡地回答着,面无表情地将面前这杯咖啡转半圈后,推给他。

    安东尼哪能听不出词汇间的嘲讽呢

    他看着眼前这个中学时最好的玩伴,想着此行并不单纯的动机,不由地在心中苦笑。

    “我怎么敢你可是弗里德里克肖邦fryderykcho,华沙的良心,巴黎的宠儿,最好的钢琴家之一今晚是我失礼了。亲爱的弗里德,请给我致歉的机会,这些咖啡请务必算在我头上。”

    咖啡真苦。

    尤其在看到肖邦那张丝毫不为所动的脸后,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的安东尼感觉简直苦到胃痛。

    曾经像天使一般纯净的蓝眼睛,此刻却教人倍感压力。

    波兰钢琴家只字不提,但伯爵家的小儿子已经知道,对方一改昔日的喜好,不想和他虚与委蛇,只想听最终结果。

    放下咖啡杯,却不知怎么开口的男子,顿时只觉得胃更痛了。

    “噢,弗里德,如果你没有错过马利昂巴德的会面,我们相聚的好时光将会延长许多。你身体好些了吗真是糟糕,你一到德累斯顿就受凉感冒听妈妈说,你在巴黎的时候就身体不太好。去年年末的时候,我们听到流传的关于你疾病的闲话2,都吓坏了”

    安东尼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拼命搜刮着词句维持话题,尽量保持轻快的话音。

    “你是沙龙钢琴家,妈妈还担心你和那些女人走得太近但我为你辩解过嘿,妈妈,你要知道,那可是弗里德的工作不过,还是注意些为好若有和你关系密切的女孩子,可会伤心的哦。”

    “伤心关系密切的女孩子”肖邦冷淡地假笑道,“看来夫人还真是关心我。这是考察还是某种暗示呢”

    “弗里德,妈妈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不要拐弯抹角。安东尼,你把答复直接告诉说出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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