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谑曲
欧罗拉眼帘微动, 似开未开,苏醒的指令已经开始传递至全身,睁开眼仿佛就是下一秒的事。
隐约的从她的喉间发出, 她的眉头霎那间在额前拧出几道浅浅的沟壑, 肩膀也随之耸动,那只抓握住另一个人的手也渐渐收拢了手指。
原本在沉睡中休憩恢复的身体,被还未消除的疲乏再次缠上,加上别扭的睡姿,欧罗拉顿时被骨子里漫出来的酸痛感弄得连眼都不想睁开了。
好想顺势倒下来, 再美美地睡上一个回笼觉啊
少女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清浅的叹息,其中的失落与无奈终是迎来另一声轻笑应和。
咦, 谁的笑声
少女脑中猛地闪过她的经历雨夜, 上门的老仆, 马车, 陌生的居所,床, 发烧的弗朗索瓦
我的巴赫啊,我昨晚该学写康塔塔的你,罐自己几大杯咖啡的我还要照顾病人呢
眼睛猛地睁开,身子骤然坐直, 欧罗拉错愕地俯首下望,只见一双温润的蓝眼睛里倒映着两个自己。
“早安, 欧罗拉。”
青年的声音尽管嘶哑,但却柔软得和微风拂面一般。
“早,弗朗索瓦。”
少女的思维突然再次断开, 只得机械地和他问安。
“雨停了, 今天看样子, 又是一个好天气。”
“”
她见他偏过头,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边。这才发现昨晚留着一小丝缝隙的窗户,和那窗没拉严实的帘帷,将一丛阳光放了进来。
光线直直照向床内,和周围的浅薄的暗色泾渭分明,目的地恰巧就落在他的眉眼间。
“你醒来不舒服,应该叫醒我的,弗朗索瓦”
“我没有不舒服,欧罗拉,没有哪一次生病比这次好了。”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眼前的人尽管面色苍白,却足够用恬淡和安详形容。
仿佛昨晚她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妄。
欧罗拉从未见一个人可以把感冒发烧弄得惊心动魄,她几乎以为他患上的是什么绝症了。
躺在床上的弗朗索瓦痛苦而悲戚,挣扎和孤独从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中扩散到空气里,渐渐填满整个房间。她正是觉得室内的压抑太过凝重,才急忙掀开帘子,把窗户打开顾及到他正在生病,她只把窗户留了个小缝隙。
直到含混着凉雨的水汽触及皮肤,少女才镇定下来,奔向早已烧到昏迷的亲年身边。
高烧,呓语,颤抖眼前的人完全失去平日里的风度。
冷静与自持在他身上荡然无存,他比玻璃更脆弱,仿佛下一刻就粉碎,风一刮便消失在人世间。但他却又在抗争,忍受着剧烈的痛苦,不让灵魂迷失,像劲风下的芦苇,坚强又艰难地求生。
听佩蒂特说,她也曾经历过这样凶恶的高烧。
欧罗拉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在马车上,她醒来后行为模式可能根本上就换了个人,嬷嬷竟还是接受了医生曾经嘱咐过“失去记忆”的说法。因为当在意的人深陷在病痛中挣扎时,亲历者为他能健康醒来,愿意接受任何代价。
回忆退散成夕阳下湖面的粼粼波光。
少女发现青年的蓝眼睛里多了一丝戏谑的笑。
“欧罗拉,照顾我肯定很麻烦一想到这个,我便不想叫醒你。我的手在你那,我怕我一动你就会醒来,我不忍心。”
她下意识赶紧松开了紧握的手指,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又再次小心地轻轻回握住。
他脸上的笑便藏不住,片刻后,那笑颜中又染上些黯然。
“对不起,欧罗拉,如果我的身体再好一些,就不用这么辛苦你了”
少女俯下身子,做了件她很久以前就很想做的事。
指尖触碰到青年的棕发,柔软的丝绸质感将她全身的疲乏一扫而光。她满意地看着他面露惊错,加快手上的速度,揉乱它们。
“不,不用说抱歉。你可以生病,弗朗索瓦,你的身体有这个自由。但是,下一次,在我在的时候生病吧那样的话,从一开始,我就能陪着你了。”
肖邦坐在书桌上,安静地等候属于他的特制早餐。虽然脚步虚浮,在完成简单的洗漱后,他还是让亨利扶着他去前厅。
即使高烧才退下来不久,即使走动会消耗他为数不多的力气但欧罗拉在这里,他一点都不希望,他必须躺在床上,那身病气和虚弱配上白色的枕头和被子,一点都掩盖不掉。
先是一点松软的面包配上一杯热牛奶,在青年差不多吃到一半的时候,少女给他端上一碗像布丁一样的东西。他试着又小勺划开它,鹅黄色的小可爱轻易便被分开,姜香伴着丝丝甜蜜的气息,唤醒了他身体中陷入沉睡的活力。
入口即化,鲜奶的质地轻柔地治愈者他咽喉处的微痛感,和那份小面包一样,都是照顾他的身体和口味的简便早餐。
“这是什么”
“姜撞奶,来自我祖国的一种小甜品,非常适合感染风寒的人。”
他的勺子微顿,抬眼便见她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书桌的对面,手捧着脸,像朵盛开的花。
他挥散心间莫名的疑惑,将那一碗甜品消灭干净。
“你果然好喜欢吃甜食呢,弗朗索瓦。姜饼是,冰淇淋是,姜撞奶也是我没想到它和牛奶竟然都见底了。”
“我是病人,欧罗拉,我从不在此刻任性。”
被揭穿小秘密的肖邦,试图将他的行为扳向正轨。
“好吧,弗朗索瓦,我心里有个疑惑想问你
“为什么这间住所里厨房形同虚设,我做这些都还是向楼下的房东去借的甚至连餐桌都没有你吃个早餐,要在自己的书桌上”
肖邦刚刚放松的身体骤然紧绷,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后,顿时心中挣扎出“末日”二字。
他这是被迫自爆身份了吧
原本他还庆幸凭借风寒降临前的意志力,选择回了自己家把疾病带进朋友家,这样的事他做不到。但谁想得到,老亨利关心则乱,竟然跑去找欧罗拉求助。
噢,好心的李斯特先生
要不是他,老亨利怎么会记得他有个未婚妻在巴黎在他重病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他扔给上帝决定。
“另外你为什么会睡在客房里呢”
“”
当然是换公寓时,默认搬家,主卧让给那个该死的匈牙利人了,我只是暂时回来养病而已。
不,我是不是该庆幸,弗朗茨这两天不在这,不然
“还有,亲爱的弗朗索瓦,看看这里是什么一张放在相框里的画像,我们的熟人和好友,弗朗茨李斯特先生。”
“”
是,是他。
不仅是他,还是穿着匈牙利民族服饰,笑得一点都不矜持的他。
“还记得我们在柏辽兹家里你的话吗邪教供奉仪式,所以,你的书桌上有弗朗茨,不该存在的对不对”
“”
对,非常对。
在某人和我换公寓的时候,这玩意儿早被我收进抽屉里了一定是那个自恋狂重新翻出来,放我桌上的。
“还有最惊喜的一幕呢,亲爱的弗,看看那是什么三、角、钢、琴,啊,我的作家先生,你好像不通乐理,弹琴也不太行”
“”
上帝啊,为什么你不带我走,只带走我的眼睛呢
我在这里坐着吃完早餐,竟然没有一点觉得不对劲那么大的钢琴,我竟然没有看见。
沉默再一次弥漫开来,连阳光都不敢做声了。
肖邦挣扎良久,最终决定放过自己。
他喜欢她,根本就不需要隐瞒。
弗朗索瓦彼颂就是弗里德里克肖邦,再怎么扮演都不能真正分割开。
他不想再对她说谎了。
“欧罗拉,我”
“弗朗索瓦,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青年再一次被夺走声音。
他微张着嘴,眼前闪成白茫茫的一片,思维全部中断,大脑比白纸还要空洞。
刚刚,欧罗拉到底说了什么
刚刚,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看到你这样子,我又怎么能安心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地址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你继续在这里。”
等等,欧罗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难道,你以为我借住在某个朋友家,我本身居无定所
肖邦刚要自辩,但欧罗拉用一句话将他残存的理智全数打散。
他听见她说
“和我同居吧,反正我们是未婚夫妻不是吗”
弗朗索瓦彼颂,不,应该说弗里德里克肖邦,直到被扶下马车,坐在他熟的不能再熟的欧罗拉家的沙发上时,还觉得他置身在虚幻里。
他绝对是被森林妖精诱惑,偏离他本该前行的道路了和心爱的人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这诱惑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不,是欧罗拉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指挥老亨利收罗他的衣物,留下打扫干净公寓后来新地址,她会给忠实的老仆人留个房间。她则架着他,趁他刚刚恢复些行动力,便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到了这里。
“欧罗拉,你说什么我的神啊,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嬷嬷,我很认真,弗朗索瓦从今天起就是这一家的新成员啦,房间就在我隔壁。”
“你、你怎么能你忘记淑女准则了吗”
“亲爱的嬷嬷,未婚夫妻为什么不能住一起呢,相互照顾我觉得很便利再说,房租还是他给的。反正家里空房间多的很,多一个人就不冷清啦。”
“这不是房间不房间的问题,小姐请让我喘口气多一个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增加开支吗,嬷嬷我觉得这不是问题。”
“这不是问题”
“对,大不了,我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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