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Scherzo·Op.59

    你是傻子吗

    “上帝保佑, 你真的没有被什么东西附身或者夺取灵魂之类的吗,我的朋友

    “我眼前这个男人是多么愚蠢神啊,弗里德里克肖邦, 我从没见过你还能这么傻”

    听完某人断断续续且凄惨兮兮的倾诉, 李斯特惊愕地插着腰少见地发表着略带尖锐的评论。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匈牙利人胸口的领巾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他目光灼灼, 死死盯着沙发上抱着一大瓶波兰伏特加的棕发青年。

    颓唐和丧气从向来优雅的肖邦身上毫不掩饰地弥漫出来, 原本带着忧郁气质的青年仿佛半只脚已经踏进冥府一般。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抢走波兰人的酒杯,这个人起码现在已经干掉小半瓶烈酒了鉴于大晚上的,他没法肆意在钢琴上宣泄。

    “傻你是在说我吗弗朗茨, 把我的酒杯给我我并不认为我的行为哪里可以算得上傻”

    有气无力的腔调昭示着说话人低落的心情。肖邦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在那双灰暗的蓝眼睛里,仅一个对视都能让见者心颤。

    “哈,酒杯你还想要酒杯”李斯特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环顾四周, 气愤地干脆把杯子丢到最远的柜子上, “弗里德,你有能耐就不要借酒浇愁还算不上傻, 你简直蠢透了”

    匈牙利人冲到波兰人跟前, 泄气般用双掌猛击着沙发前的小茶几。他的金发垂落下来,在耳鬓边晃荡,湖水般的眼睛里满是汹涌的波涛。

    波兰人微微抬头, 灵敏的手指攥紧了伏特加的瓶颈。他不再做辩解,眼神发出指令, 他要知道面前人脸上那丝嘲弄微笑的根由。

    “很好, 看来你还没有失去理智。弗里德, 你给我听好了从一开始你就错了,错得离谱至极

    “你简直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神啊,如果是这样的你沙龙里的波兰诗人究竟是如何得到那么多贵人的青睐的

    “或许幸亏你真的就是肖邦,感谢上帝吧,我的好友如果我是欧罗拉,听到你今晚这堆我一个词都不想听的话,我可能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你,只会恨不得离开时在你英俊的左脸上多留一个掌印”

    迎面遭受李斯特的慷慨激昂,肖邦背铿锵有力的声场步步逼退,抱着酒瓶瑟瑟地窝进沙发里。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好友,几乎怀疑匈牙利人是否在跟自己对话他今晚的表现,真有这么糟糕吗

    “你游离在沙龙里那些令人极度舒适的谈话技巧呢我亲爱的弗啊,看看你这懵懂无辜的小眼神,简直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还有救了

    “想想欧罗拉发现你是肖邦后的神情,单纯的小姑娘信任你才颤抖着吧你的ichon念得破碎,可你的iichon是在强调你给她的心灵冲击吗对不起,我如果是她,只觉得血气直冲头顶。

    “看看欧罗拉的回应骗子,混蛋就算她生气丢了你花篮,她还在懊悔自己的冲动害怕伤到你真是只可怜的小天使什么叫这是最近巴黎送花篮的新方式弗里德,你再表现你的幽默感吗神啊,你亲自败坏了你作为肖邦该有的好感

    “道歉啊,社交大师弗里德,在她骂你骗子的时候,你就应该当即道歉你说你是不是傻”

    肖邦忽然在沙发上瞪大眼睛,李斯特嗤笑一声,继续深度剖析着好友愚蠢的行为。

    “很好,看来你已经认识到了这糟糕无比的开端但我真没想到,你还能次次都神奇地挑中最坏的选择

    “亲爱的,我从回来就没有骗过你,你现在告诉我,这句话在这种场合有多不和谐你每次都能在别人的乐谱上找到它们,怎么轮到你自己,反而就不清醒了我不想重复你接下来关于名字的话语它们简直可以纳进最惹人生厌的话术行为里直接当选最佳案例。

    “你当时的一切解释,尽管现在听起来或许有理,但不要忘记你的爱人正深陷欺骗的煎熬里,你要做的只是认错,而不是去解释弗里德,记起来了吗在女士面前,你永远没有理由,尤其的确是你犯错的情况下。你的解释像极了掩饰和辩解,还不够蠢吗”

    波兰人呼吸一滞,握着酒瓶的手指僵硬得像块质地上佳的大理石。

    “所有人的肖邦,独属于你的弗朗索瓦真是一句完美的情话,连我的心都快被融化但弗里德,你确定它出现的时机合适吗就跟在你的狡辩之后,你像极了一个强行让人必须接受你理念的者,尽管你说着甜蜜的话,刺出去的却是刀子

    “如果你有好好认错,好好道歉,在欧罗拉动摇的时候,用你忧郁含情的蓝眼睛注视她,再对她说这样一句独一的情话 ,我绝不相信你今晚回可怜兮兮抱着瓶该死的伏特加窝在我面前我深切怀疑,前段时间你过量的饮酒彻底麻痹了你的脑子弗里德里克肖邦,怎么会亲手把自己送上如此惨烈的境地你的意图真的不是想离开你的夫人”

    酒瓶从怀中放下,肖邦怒视着越发口无遮拦的李斯特。

    就这些失败的行为而言,他并不介意被好友嘲讽,但他不能接受对方调侃他情感的真实性。

    “向你道歉,弗里德你看,简单诚恳的道歉效果拔群,又何须去解释那么多呢

    “不论是戒指还是登记,你都不该提起和强调。在它们面前,你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甚至在你提到它们之后,忘记最该加上的一句话你从头至尾没有明确地说过,你所有行为的出发点是因为你爱她、在意她、不想失去她。站在欧罗拉的立场里,这一切都像是精心策划的算计,叫人不寒而栗。

    “至于天主教不能离婚弗,我确定你当时一定慌了神,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失智的话你让我彻彻底底看到了者的专断掌控很好,你自己敲下了定音锤经过验证,这个男人就是个渣滓。”

    长篇大论说完,李斯特忍着空腔中的干旱,坐在了肖邦身边。

    迟疑片刻后,匈牙利人还是拍了拍早已因懊悔把脸埋进双手中的波兰人。施加在青年瘦弱双肩上的轻拍,带着些安慰和鼓励的力量。虽然痛骂好友丢失脑子的也是他,但他见不得有情人天各一方,尤其这一对那么合拍他们彼此相爱,他们没有不可调解的矛盾。

    “弗朗茨,原来我是这么卑鄙和糟糕我还盲目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神啊,欧罗拉的心情我已经不敢去想象了”

    “弗里德,你不是希望她能看到你的真实吗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你不再完美无瑕,或许并不是件坏事。你还没有失去她,我的朋友,尽管我知道这很难你本身就是如此容易缩回身子的人。但我希望这一次你可以勇敢些,去争取一下吧,为你的心至少,你还欠欧罗拉一个真诚的道歉,对吗”

    沉默。

    肖邦缓缓放下遮住脸庞的双手,他灰暗的蓝眼睛里开始有星子流转,忧郁和颓唐渐渐消退,沉思令他更具个人魅力。

    李斯特松了口气。作为这个别扭波兰人多年的好友,他知道对方向来不爱倾诉自身,从不主动揭露弱点,今次这般反常,早已是事态严峻或许,从肖邦和欧罗拉最初连接羁绊时起,爱情就将他改变。他相信身边的青年早已有了自己的决断,也乐于给他再画个总结。

    “以前是她追逐你,弗里德里克肖邦,现在轮次转换,别犹豫,如果你不想就这样结束的话。

    “就像你在沙龙里做的那样,去弹琴,去倾诉,去致歉诗人,该你去追逐她了。”

    一夜无梦。

    大抵是昨夜经历过多,心情落差太大,在独属于自己的安静空间里,少女放任理智和情感随意交锋。甚至欧罗拉醒来的时候,根本不知昨晚自己是几时入睡的。

    答案

    似乎找到了又没有。但她确定,接受“弗朗索瓦就是肖邦”这件事,并不算困难。

    只是现在冷静下来后,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去做决断。

    接受并不等于原谅。

    理解也并不等于可以当做无视发生。

    就像弗朗索瓦,不,肖邦说的那样,他给出的提示其实足够多了。甚至昨晚回忆整个穿越以来经过的欧罗拉都万分感叹,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他直到音乐会才把真实的身份揭开。

    她不否认曾经有过几次接近真相的猜想,甚至也因这猜想暗喜惶恐过。但她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刻意求证,她只从和她真实相处的那个人身上去看,她的爱情和余生,是不是都是他。

    欧罗拉喜欢弗朗索瓦。

    这跟弗朗索瓦是不是肖邦根本毫无关系他脾气来得快如疾风,他的温柔从不遮掩,他腼腆爱笑,他偏执顽固,他习惯独处却也离不开陪伴就算他们从未一起探讨过音乐,甚至没有正式用钢琴交流过,但少女很确定,青年即使就是这样一个复杂而又矛盾的人,她也很喜欢。

    但这并不意味着能打破原则。

    即使欧罗拉设想过无数次,她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要成立她和弗朗索瓦建立的羁绊,肖邦的确是做了最合适的选择。否则她根本不敢去签那封婚约书,何谈这后续的故事

    肖邦。

    真正被男神当面脱下马甲,欧罗拉发誓,曾经猜想时流露过的一丝暗喜早已升华成烟。她只剩惶恐和不安,除了“欺骗”带来的愤怒,她根本就是被这个名字带来的一切压迫到无法呼吸了。

    是的,欧罗拉还没有准备好,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做才能配得上肖邦。加上在音乐厅里某人句句踩雷的回复,原谅她恼羞成怒,情急之下提出离婚。

    天主教徒不能离婚。

    欧罗拉瘫靠在床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会死缓还是破灭。

    她知道的“肖邦”是要人去争取的,这个男人从不主动,但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再去争取了原则在那里,她理应收到一份诚挚的道歉,再来去谈其他。

    少女气狠狠地捶了几下蓬松的枕头,枕芯里的鹅绒发出噗噗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突然想起昨晚某人吐出的一个称谓。

    “皮皮肖”欧罗拉冷哼一声,抱起枕头把它捏成一团,“不如叫皮卡肖好了,你什么时候能有那只小精灵可爱,我就原谅你。”

    刚刚下床的少女还未整理床铺,便听见隐约的琴声传来。

    她打开门,琴声又清晰了些许。

    弹琴人即兴在键盘上触碰着琴键,下指很轻,温柔舒缓的旋律非常适合早晨。

    钢琴背盖没有打开,琴弦敲击发出的声音恰到好处朦胧成一片潋滟微波。欧罗拉无法抗拒这样的音色,她像是被蛊惑的迷失者,顺着琴音慢慢下楼。

    没有撑起的琴盖,少女紧扶着扶手,在半截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弹琴的青年。

    昨晚离他太远,音乐厅光线过暗,欧罗拉根本没有好好地近距离欣赏过肖邦弹琴的模样。她早知道他的手指具有魔力,轻易就能在键盘上找到夺去他人灵魂的声音。但她从未设想过,月神气质的他在普雷耶尔前,诚挚地将自我投入到音乐中,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可以取代阿波罗。

    他在用琴声跟她对话。

    欧罗拉早就发现,从她出现的那刻起,肖邦便不再关注键盘。他只注视着她,蓝眼睛里满载着欣喜和歉疚。不必刻意去找黑白键的位置,他的手指灵活地转调,把他的内心倾诉在钢琴里。

    “早安,欧罗拉。”

    “我要向你道歉为我的傲慢,为我的愚昧,为我带给你所以不该的伤悲。”

    “请你原谅我,请你赐予我最后一个机会。”

    “我想回到你身边。我绝不能失去你,我的爱人。”

    缱绻的琴声在室内萦绕成诗篇的余韵。

    少女站在楼梯上,和停止演奏的青年遥遥相望。欧罗拉还在阴影里,而肖邦正在阳光下。她依旧沉默不语,最终却迈着步子踏下楼梯;他缓缓站起,左手扶在琴盖上。

    两枚嵌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明亮的光线里闪耀着金属的光辉。

    “你、你们戒指我的主啊,谁能和可怜的我解释一下我又错过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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