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所不知,你送我的蜜蜡手串,险些被人摔碎呢!……”
听罢妹妹的讲述,高贵妃已然明了,“你说的这个兆惠,是乌雅世家的嫡长子吧?他倒是聪颖,又是孝恭仁皇后的族孙,看来樱儿的眼光不错呢!”
被戳中心事,高云樱粉颊微红,低眉羞声否认,“姐姐万莫误会,我只是跟你闲聊罢了!”
姑娘家大都羞怯,口是心非,高贵妃会意一笑,轻拍着妹妹的手安抚道:
“好,我明白了,待你明年选秀,会见机行事,争取帮你许个如意郎君。”
兆惠虽是冷清了些,但高云樱却觉得这是他的魅力所在,像他这样的男人,一旦动心,定然十分深情吧?高云樱见到许多世家公子,独独兆惠令她印象最深,但她是姑娘家,得矜持些,不便说太多,料想姐姐会安排,随即温顺点头,
“一切但凭姐姐安排。”
几场大雪过后,冬去春来,选秀之期将至,蓝瑾意外的发现她大哥最近有些古怪,逼问之下,鄂容安才承认,他的确是有了心上人。
“哦?对方是哪家姑娘?我是否见过?”蓝瑾饶有兴致的追问,鄂容安被逼无奈,这才承认,说是和傅恒去飞彩楼听戏时,偶遇一位姑娘,是康熙朝宰相明珠家的后人,也就是纳兰·容若的族孙女,名唤东珊。
得知对方是书香门第的千金,蓝瑾便能理解了,大哥最爱舞文弄墨,擅写诗词歌赋,会喜欢文采斐然的姑娘再正常不过。
奈何东珊是个极其理智的,哪怕蓝瑾亲自出马,帮忙送信,她也不肯答应,只道选秀之前不愿将心交付,以免选秀时事与愿违,心存遗憾。
蓝瑾思来想去,觉得东珊之言甚是有理,便劝她大哥看开些,待选秀之后再正式向东珊提亲。
鄂容安也是这么打算的,奈何这天意,哪能尽如人愿?
乾隆三年春,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届秀女大选正式开始。
初选定在皇宫御花园附近的绛雪轩内,诚如琇欣所料,因着她身上的胎记有些碍眼,初选便被撂了牌子。
蓝瑾、东珊以及兆惠的堂妹咏微皆过了初选。
复选之际,太后听说东珊是纳兰·容若的后人,指名让她即兴作诗,东珊挥笔题诗,在复选中大放异彩,连乾隆帝和富察皇后都赞不绝口。
蓝瑾为她高兴的同时又感到隐隐的不安,生怕皇上看中东珊,将她留在宫中,那她大哥可就没希望了啊!
复选结束时,她们几人又被留了牌子,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次殿选,皇帝会亲自决定这些秀女们的命运。
蓝瑾一直认为皇帝会选很多秀女入后宫,事实证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每三年大约会有几千名秀女参加选秀,真正被选入皇帝后宫的,往往只有两三名而已,其余的皆被皇帝赐婚给王公大臣。
而如何赐婚,则是皇帝最棘手之事,联姻需要平衡各个家族之间的势力,还得顾及后宫女眷们,与她们有姻亲的孩子,自当优先考量。
譬如富察皇后看中了东珊的才情,与乾隆帝商议着,想把此女许给她的九弟傅恒,偏偏太后想把自个儿的外甥女丹珠许给傅恒,乾隆为此颇为头疼,最终还是决定给傅恒寻个书香门第的姑娘为妻,但太后那边他必须有所交代,于是乾隆借口说丹珠与傅恒的八字相冲,实在无法为二人赐婚。
太后心下不悦,却也没有旁的法子,想到裕贵太妃的嘱托,太后又对乾隆道:
“那个叫蓝瑾的秀女也不错,我瞧着很是钟意,不如把她许给兆惠吧。兆惠这孩子是弘昼的外甥,又是孝恭仁皇后的族孙,出身乌雅家族,品行端正,是个不错的选择。”
乾隆闻言,颇觉头大,前两日高贵妃还说起她的妹妹,说想将妹妹许给佛标的长子,没想到太后竟也在留心兆惠!
为着傅恒,乾隆已将太后给得罪了一次,这次若是再拒绝,只怕他皇额娘会给他摆脸子吧?
为顾念母亲的颜面,乾隆终是应允了母亲的提议,答应将鄂尔泰之女赐婚给兆惠。
高贵妃虽得圣宠,却也不敢与太后抗衡。既然皇帝已然允诺太后,那她只能辜负妹妹的期望。
原本她还不确定蓝瑾人品如何,还在犹豫要不要为弟弟争取这门亲事,太后这一掺和,她再不必犹豫,已然没得选择,唯有再觅其他秀女。
骤闻此讯,高恒大惊失色,母亲不是已经找他姐姐向皇上求旨了吗?怎的皇上会将蓝瑾赐婚给兆惠呢?
当他匆忙赶去母亲那儿询问时,方知这桩婚约其实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无缘无故怎会管兆惠的婚事?高恒不相信这是巧合,认定这是兆惠托人求来的结果。
“肯定是兆惠耍了手段,否则皇上不会把蓝瑾许给他!”
他要去找兆惠问个清楚,却被他母亲给拦住,怒不可遏的马氏低声呵斥,
“站住!赐婚圣旨已下,你现在去质问因由有何用?皇上太后的意思,你姐姐身为贵妃都不敢违抗,你还敢抗旨不成?
再者说,不止瑾姑娘被赐婚,就连你也被皇上赐婚,许的是光禄寺少卿德尔弼之女。如今你们两人皆有婚约在身,你就该遵从皇命,放下过往,莫再对她抱有幻想。”
居然连他也被赐婚了!高恒脚步微顿,大脑一片空白,难以接受眼下的局面。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强忍着,没去找蓝瑾,唯一支撑他的信念就是皇上能为他和蓝瑾赐婚,唯有圣旨才能改变她的心意。
可如今,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皇帝乱点鸳鸯谱,他和蓝瑾各自有了婚约,他彻底失去了与她相守的机会!
局面已定,除了愤怒惋惜,被遗憾折磨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为防儿子一时冲动,闯下祸端,马氏干脆下令将他禁足,不许他今日出家门。
事实上,此刻的高恒万念俱灰,已没有出门的打算,心伤意冷的回到房中后,高恒掂着酒壶借酒浇愁,暮色不仅笼罩大地,亦吞噬了他的残梦,掐灭他心底最后的一丝光亮。
失魂落魄的高恒也不让人点烛火,就这么歪坐在榻边,忍着心痛想象着,此刻的蓝瑾会是什么反应?
她对兆惠似乎印象很好,得知婚讯,大约会很欣慰吧?可是兆惠呢?他是真的喜欢蓝瑾,还是看重蓝瑾的家世?娶了蓝瑾之后他还会再纳妾吗?会不会惹蓝瑾伤心?蓝瑾是和他将就过日子,还是会爱上他?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与他无关,偏他还胡思乱想,操碎了心,她大约根本不会念起他吧?
高恒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笑着笑着,眼眶不自觉的涌出热烫的泪花,所谓自作多情,大抵如此吧!到最后,感动的不过是自己,连老天爷都冷眼旁观,哪会对他有一丝怜悯?
事实上,蓝瑾对这门婚事并无太大的感觉,身为首辅之女,她一早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被皇帝赐婚,她以为对方会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兆惠!
猛然想起兆岩曾经说过的话,蓝瑾忽然发现这孩子就是个预言帝啊!他的一句玩笑话居然成了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至于她和兆惠,明摆着性子不合,成亲后大约也是时常起争执,是以她对两人的婚事并不期待,只盼着能在家待得久一些。
只是这婚期,根本由不得她来定夺。
一场选秀,碎了多少人的梦,鄂容安好不容易为一个姑娘心动,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自己的好兄弟傅恒。
傅恒与东珊的婚期定在六月,而蓝瑾与兆惠的婚期则定在十月。
十月十二日,乃是鄂尔泰之女蓝瑾,与佛标之子兆惠的大婚之日。
旁的新郎官儿成亲皆是满面春风,笑意盎然,独独这位身着喜服,驾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儿竟是面无表情,熟悉他的都晓得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熟悉的还以为他对这桩婚事很不满呢!
实则兆惠无甚情绪,对他而言,娶谁都一样,但新娘子是蓝瑾这事儿,着实令他惊了一诧,得知此事那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
得!这回高恒真的有理由说他与之抢女人了,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但转念一想,旁人是否误会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他没有在背后动过什么手脚,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与他无关,清者自清,他才不管高恒会怎么想。
接下来便是各种繁琐的婚仪,将新娘子迎回家,拜过堂之后,一对新人被送入喜房之中。
绕过紫檀木山水屏风,蓝瑾由喜婆搀扶着,被安置在黄花黎架子床上。透过红盖头的边角,蓝瑾依稀瞧见此床为月洞门状,饶是饰有红色帷幔,也能看到矮围子及挂檐均用四合如意纹呈十字状连接而成。
屋内的陈设古朴雅致,甚合蓝瑾的心意,只是眼前这个男人嘛!怕是难顺人意。
兆惠在嬷嬷的指引下拿喜称挑开红盖头,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浅笑嫣然,梨涡甜媚的容颜。
面对眼前妆容精致,娇丽又不失端庄的新娘子,旁人都连连称赞,兆惠却是无动于衷,并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仿佛她的美与他无关。
他对于皮相的感知与众人差异甚大,目光并未在她面上多做停留,揭开盖头之后便出去招待宾客。
蓝瑾已然晓得他的脾性,完全没有当回事。
东珊虽然没能嫁给鄂容安,但却意外的与蓝瑾成了闺友,今日蓝瑾成亲,东珊来参加婚宴,和咏微一道在喜房中陪她说话。
忆起去年郊游时的场景,咏微不由感慨万千,“当时真没想到你会嫁给我堂兄呢!倒也算是天赐的缘分。我家就住在隔壁,往后嫂嫂得闲时可来找我,我陪你解闷儿。”
东珊打趣笑道:“那蓝瑾可得抓紧了哦!过不了多久,表姐她也要成亲嫁人,再不能待在娘家了呢!”
姐妹几人说说笑笑,蓝瑾倒也不觉得坐帐太闷。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大喜之日,竟意外的生出大悲之事!
晌午一众宾客正在用宴,宫中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二阿哥永琏因为染上风寒,久治不愈,已然伤逝。
永琏年方八岁,乃是傅恒的小外甥,东珊得知此事,心下大震,再也坐不住,先行告辞回府。
今日来此参宴的有许多皆是朝中官员,其中几位还是军机处的,他们皆晓得永琏已被秘定为皇太子,深得皇帝钟爱,皇太子骤然薨逝,皇上必定痛彻心扉,是以这些当官的都不敢再耽搁,匆匆入宫去了。
佛标得知此事,暗叹不妙,好在礼已成,宴席已接近尾声,宾客陆续散去,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
随后他赶紧命人将府中的大红灯笼和彩绸皆给撤下去,毕竟皇子薨逝是大事,他家张灯结彩的,难免惹人非议。
宫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兆惠身为军机处章京,理该入宫候旨。
虽说今日是他成亲的大喜日子,本可借口不去,但皇帝痛失爱子,万一计较起来,再挑他的刺,他岂不是有口难辩?
为着大局着想,兆惠随即褪下婚服,换上官服,即刻入宫候旨。
这一忙便是几个时辰,当天晚上的喜宴也给取消了,众人都表示理解,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办酒席。
兆岩很想瞧瞧新娘子,奈何那是兄长的喜房,他这个年岁不能随意进入,只能等着,等明日蓝瑾敬茶时,才有机会得见。
午后东珊已回府,只有咏微以及几位年长的妇人在这儿陪着蓝瑾。众人皆在议论二阿哥薨逝一事,甚至有人揣测着,这当中有蹊跷,
“不过是风寒罢了,怎能要人命呢?会不会是被人谋害啊?”
另一位以指挡唇,示意她噤声,“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招来杀身之祸。”
咏微亦是十分谨慎,“宫里主子们的事,咱们还是少议论的好。”
蓝瑾并未插嘴,只因她心下清楚,严重的风寒的确能够致命,加之古时医疗条件有限,更难治愈,是以她认为,永琏极有可能是患了流感,才会早殇。
可怜富察皇后,骤失孩子,定然痛不欲生。奈何这是历史,谁也无法改变。众人除了唏嘘感慨,什么都做不了。
入夜后,月朗星稀,仍旧不见兆惠的身影,蓝瑾已然褪下婚服,洗漱完毕,换上朱红色绣蝴蝶福纹的氅衣。
蓝瑾等得直犯困,应酬一整日,实在疲乏,她这会子眼皮子直打架,合在一起就不想睁开,很想睡觉,奈何嬷嬷嘱咐她,新郎官儿尚未归来,她得继续坐帐,等着他回来才能就寝。
煎熬的等啊等,直等到将近亥时,才有丫鬟来报,说是大少爷已到家,这会子在净房沐浴。
蓝瑾掩唇打着哈欠,怎奈屋里还有嬷嬷们守着,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忍着腰痛继续坐着。
约摸半刻钟后,屋外才终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沐浴过后的兆惠换上红色福纹袍褂,依礼与她共饮合卺酒。
下人们领了赏钱,欢喜离去,蓝瑾不必再绷着,长舒一口气,径直往喜帐边走去,边走边慨叹,
“你终于回来了,可以睡觉咯!”
她的语气很是欢快,兆惠面色顿僵,目露诧色,“新娘子不应该羞怯胆小的吗?怎么你好像……很期待?”
“睡个觉有什么好羞涩的?”蓝瑾转头白他一眼,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好像看异类一般,回想着自己的言辞,蓝瑾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想睡你吧?我是说自己很困,可嬷嬷说必须等你回来,不能一个人先睡,是很单纯的睡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脑海里怎么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明是她说话有歧义,怎能怪他胡思乱想?不甘被嘲讽,兆惠转身倒了杯茶,暗暗思量着,该怎么反驳她。
才想到一句,正待与她理论,侧首竟见她毫不羞怯,当着他的面儿兀自解开氅衣,随手往衣架上一撂,而她里头并未着中衣,而是穿着一身很怪异的衣衫。
且说蓝瑾很不习惯睡觉时穿着中规中矩的中衣,在娘家时便自个儿绘图,找人缝制了吊带睡裙。
今晚这身砖红色的吊带衬得她肤白嫩如玉,细细的肩带,外加鸡心领,不深不浅,正好贴合着玲珑的曲线,勾勒出窈窕的身形。
且这睡裙并不长,正好将她那一双笔直的大长褪显现出来。
虽说两人已然拜过堂,终究尚未洞房,她怎能这般大大咧咧的在人前显现自己?
兆惠见状,登时面红耳热,一股无名的躁动逐渐上涌,自觉失礼,兆惠立即移开视线,板着脸走过去,也不抬眼瞧她,只将中衣塞给她,冷声嗤道:
“快穿好,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兀自摊开锦被的蓝瑾一听这话,满脸问号的回首望向他,花烛夜,他居然还跟她讲体统?到底是夫君还是兄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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