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临吸着气,想要忍住心中莫名的急躁,可手指的力度却不知怎么愈发加重,他的目光落在白夕微微颤动的胳膊,打心眼里觉得无力。
莫名的挫败感侵蚀着他。
他怕他。
眼前小孩似乎真的如同一只到处跑的野猫,怎么都养不熟。
白临从公司处理完事情后就立刻赶回了家,刚踏上二楼就听见两人对话,他觉得自己心里就跟塞了团棉花,堵得慌。
尤其在白夕急切得说出自己不是白家人时,那股子慌张越来越明显。
他几乎是闯进了房间,失去理智得拽起了白夕。一边想要质问,一边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想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按道理来说,他作为白家长子理应正确认识眼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做好调节作用,可是……
动作却比思维进一步做出了反应。
白临居高临下看着白夕,面色融入阴影,阴霾昏沉,分不清喜怒。
白夕似乎被吓到了,他仰起头,眼中闪烁着些微惊慌:“哥……”
白临移开了目光,他松开白夕的衣领,弯腰拍了拍自己的大衣,“你还是想走?”
白夕心一抖,多年来的直觉告诉他,刚刚白临问他的时候绝对带上了威胁的成分。
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反悔后退的余地了,他硬着头皮开口:“哥,我是觉得我还留在这不怎么合适。”
白临的反应却没有白夕想象中那么强势,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又似乎带上了释然:“那……随你吧。”
白夕还在思考如何和白临解释比较好,“而且我已经不是……嗯?”
小孩惊愕得抬起头看向白临。
那双清丽的桃花眼睁得圆圆的,面上布满不可思议。
白临的心忽然一动,耳根有些发热,他不自在得偏过头。
果然……像猫。
白净月静静站在一旁,看见眼前这一幕,深色瞳孔猛地一紧缩,藏在白衬衫后的手指蜷缩成一个拳头,指间在手心掐出血色的痕迹来。但他心理调节能力一向出众,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里看人脸色生活是他从小就学会的技能,现在并不是他开口的时候。这些他明明都知道,可还是差点没忍住自己的情感。
“哥,你刚刚说什么?真的可以让我走吗?”白夕沉寂了许久的心终于像回过神来,眉眼弯弯,他一遍一遍得追问,执着着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白临唇线绷紧,余光却不停瞥向白夕抓着自己的衣角,心中五味杂陈,要非得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很不爽。
白临作为白家未来的继承人,要什么什么没有,可偏偏在他这个冒牌“弟弟”面前一次次栽跟头。
还TM都是甘愿的。
白净月这时候倒是缓过神来了,他将目光从白临脸上移到了白夕的脸上,眼眸一压,他用那双清澈洁净的眼睛看着白临,语气透着担忧道:“可是白哥,要是这样的话妈会难过的——”
白临好整以暇得看了一眼白夕,又看向一脸迫切的白净月。在将两人面上的表情收进眼底后,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他一时之间又说不上违和感在哪,于是暂且抛在了脑后。
他迈出一步走到白夕跟前,阴影彻底笼罩住白夕,他凝视着面前不自觉开始发抖的少年,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一股懊恼,他低头道:“但是你得把地址给我。”
白夕一时没反应过来,面色浮现出困惑:“……地址?”
白临点点头,扭头看着白净月道:“刚刚净月不是说了吗?妈妈很担心你。”
白夕忽然反应意识到了什么,没控制住自己上前一步抓住了白临的衣角,手心的汗水渗透进那昂贵的定制西装上,但他此时也顾不上自己此时的身份地位该不该做出这样亲近的动作,他抬头眼中闪过惊慌失措,急切道:“可是……”
这样和他留在白家有什么区别吗?
白临打断他,显然猜到了白夕下一句会说出怎样让他暴躁的话,于是语气少见得带着咬牙切齿:“白夕,你连母亲都不想认了吗?”
白夕顿了顿,一时哑然。
“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对家里人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要真想走也可以,但是必须把地址告诉我,”白临看着白夕抓着他的手慢慢滑了下去,眉间微不可察得皱了一下,而后下达最后的命令,补充并加重了最后一句话,“不管去哪。”
白夕茫然向后退了一步,整个踉跄了一下,没等白临反应过来,白净月就已经贴心得上前一步搂住了白夕的腰部,让他慢慢倒坐到床上。
“哥……”身边的少年担忧得看着他,一双祖传的桃花眼含水般动人,看着你时就像看着全世界。
白夕被白净月那句“哥”刺激到了,他低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像放完气的气球,彻底萎靡了下去。
白临说的不错,他确实还放不下家里人,尤其是母亲,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想乘着自己记忆还没完全复苏回来离开这个地方。
……在自己产生贪恋之前。
可是如果在他离开后,还得告诉他们自己的地址,那和他留在白家又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着吗?
白临自顾自说完,忽然觉得这阵子一直堵得慌的心里一阵顺畅,他看着白夕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眼角微挑,“还有,这个给你。”
白夕没回过神,余光瞥见一个棱角分明、泛着光的东西丢到了他怀里,冰冰凉的,低头一看,居然是一部手机。
看款式,大概是近来公司研发的最新款。白夕三个月没碰手机了,冷不丁摸到,没控制住自己开机摸了几把。
屏面光滑顺畅,手感极佳,一看就价格不菲。
白夕没料到白临会给他这个,手抖得像帕金森晚期。
白临站起身,说,“你之前手机不是丢了吗?这个我今天才买的,你就拿去用吧。”
话音刚落,没等白夕回应,白临眉心皱了皱,语气隐隐带着警告:“这回可别弄丢了。”
白夕在白临的目光中艰难得点了点头。
这要是收下,可就真的被看得死死的了。
白夕还恍惚记得小时候,那会他幼儿园还没毕业,白临每次都会代替父母来幼儿园接他。和周围所有同龄人冲进父母怀抱中一样,他飞奔进到白临怀里,脆生生得喊一句“哥”,而后将脸伏在他的衣服里,将他紧紧抱住。
那时候白临就和所有哥哥一样,对白夕关心宠溺,会伸手抚摸白夕柔软的发顶,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甜美的糖果都堆积到白夕面前,所有可爱的小玩意都送到他身边。
白夕那时候对白临也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亲近。他喜欢哥哥对他温柔得不像样子的目光。但他的小短腿只能跟在白临身后跑几步,很快就会气喘吁吁。他自小身体就娇弱得不成样子,一个感冒都能在医院住好几天。父母工作忙没空来学校接他放学,母亲心疼他,专门叫王叔每天来接他回家。
可有次,他大概是运气不好。那天下大雨了,白临那时候有运动会,放学放得早,校门口一直堵车,接送白临的家用司机也堵在了路上。王叔就先去找白临,把白夕一个人丢在了幼儿园里。
结果等两人淋着大雨赶来的时候,白夕已经不见踪影了。
白夕去哪了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黑不溜秋且脏兮兮的小仓库,白夕这样自出生就生活在小城堡里的小王子自然对这个地方没有印象。
他醒来的时候两绑匪正在吵架,唾沫星子各种乱飞,白夕盯着他们好半天,靠自己超强的理解能力才勉强猜出个大概意思。
他们原本准备的计划只是一个崽,可白夕那时候和那个可怜的小孩刚好待在一起。绑架的喽啰大概是眼睛不太好,找的人不知道长啥样,索性把两小孩都给绑回来了。
那应该是场有预谋的绑架,分工明确,动作麻利。嘴一捂,脚一蹬,两人就彻底晕过去了。
他和那小可怜蹲在仓库里数了很久的蚂蚁蜘蛛,失联了大约七八天,差点活活饿死。
等白临带着警察闯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整个人犹如皮包骨,一点不见从前圆润可爱的模样。
等到白临飞一样跑到他身边时,他身上的力气只够低低叫了句“哥哥”,在白临怀里蹭了蹭就晕过去了。他小猫似的蜷缩成一小团,把赶来的白家人吓得不轻。
之后的事情白夕一概不知,再次醒来就是在宽敞明亮的医院里打点滴。
屋外阳光正好,金灿灿的温度,晒得白夕整个人软绵绵的。
白临正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
他见白夕醒来,第一反应却不是去叫在别的病房休息的大人,而是伸出自己的小手紧紧攥住了白夕面前的被子,郑重给出了自己的诺言。
他说,“白夕,哥哥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说完,他又加重了语气,那双秀丽的桃花眼盛满紧张,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一定”。
白夕病怏怏躺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看着白临,在感受到手掌快要被白临攥出汗时,才乖乖点了点头。
白夕觉得他就快要哭出来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可一想到哥哥这样的人会因为担心他而哭泣,不知怎么他居然感到了一丝……幸福感。
他想,哥哥原来这么关心他呀!
原来哥哥每次跑那么快,不是因为不想和他在一起玩,只是怕他在身后跌倒受伤啊。
他想自己哥哥真有安全感啊,有他在身边一点都不怕会有危险。
有威胁也不怕,哥哥会来保护他的。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白夕开始发现白临对他的掌控欲越来越强,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掌控欲也愈来愈强。
直到后面变成了,只要他出门必定会有人跟着,亦或者身上带着监控器。
白夕身上的监控器就是手机,是白临亲自给他安装下来的,理由是怕他一个人外出时会出事。
这也是白夕为什么会在离开家前把手机直接丢弃的原因。
他不想再生活在过度保护中了。
可兜兜转转,三个月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再次回到了白临身边。
而且,这次他估摸着大概很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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