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鸿半支起身子,那张俊美的脸上苍白,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面色如同一张白纸,脆弱不堪。
他看上去很是虚弱,用手抵住自己的嘴唇咳嗽了几声,只露出一双眼角上挑的美眸,像是钉在了白夕身上,一眨不眨。
他轻声开口:“白夕,你回来了。”
白夕是活生生被谢雨霖拽着胳膊拖回来的,胳膊上的肉一阵发酸,他被迫站在谢惊鸿床前,听见这句废话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实在太虚伪了,要不是因为谢惊鸿,他就不信谢雨霖会这么平白无故把自己给拽进来。
那可不吗?托你的福。
他在心里这么吐糟,却没想到直接脱口而出。
“托你的福。”
谢雨霖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刚想发火,余光却瞄见自家弟弟一脸可怜巴巴得看着她,便只是拧着眉头,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几天被养废了,白夕只觉得谢雨霖这力气是真的大啊,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拧得他胳膊又酸又疼,一点动弹不得。
他语气不太好,“谢大姐,我敬你是个长辈,怎么老跟个小孩似的,你弟弟的事儿干嘛老缠着我?”
“你……”
“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关我事,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赶巧,正好在医院,不如你也去看看脑子?”
谢雨霖这会儿有点被气晕了头,看了眼白夕,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弟弟,一时有点气短。
自家弟弟因为早产的原因自小身体就不好,这些年才渐渐养得脸色稍微红润了些,在家里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孩这会却虚弱得躺在床上,这种落差实在太大,她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胸腔像是针扎似的一抽抽得疼。
听见白夕这话几乎就是往烈火上浇油,她脾气向来暴躁,动了动嘴唇刚想怼回去,谢惊鸿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动了下嘴,轻轻唤了声姐。
谢雨霖看着他这一副病容心疼的一抽一抽的,恨不得叫白夕也躺床上试试这种痛苦。
她刚来的时候,就恨不得冲出去狠狠羞辱一番白夕,结果自家弟弟却不知道被什么附体了,可怜兮兮得说他想把白夕带回家。
这开什么玩笑!
她差点就怀疑谢惊鸿被白夕洗脑了,不然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家?
再说,带回家干嘛?
天天打架进医院吗?
再者白家最近还出了那档子事,说好听点,白夕算是处在浪尖上的男人,说难听点,那就是个麻烦精,谁惹谁伤身。
谢雨霖巴不得看着他倒霉呢,怎么可能会出手帮他。
她这会儿也开始有点怀疑谢惊鸿是不是吃错药了,不然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谢惊鸿只是定定看着她,轻声又腻乎得叫了一声,“姐”。
谢雨霖这心猛地一跳,立刻缴械投降了。
她什么都受得了,就是受不了弟弟给他撒娇。她只有犹豫了几秒,便立刻顺着自家弟弟的说法,将白夕从外面搞进来了。
此时谢雨霖被白夕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撸起膀子就要干架。
谢惊鸿又轻声叫了句:“姐。”
谢雨霖盯着他,恨铁不成钢道:“嗯?”
“你出去吧,让我和……和白夕说两句话。”
谢雨霖不情不愿得看了眼谢惊鸿,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狠狠瞪了白夕一眼,踩着恨天高仰头离开了病房,末了还捎上了门。
谢惊鸿等了会,也没等到白夕吭个声,但他也不在意,或者说他压根没指望他开始说话,继续自言自语道:“白夕,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但是……你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白夕撇了撇嘴,扭过头。
“我知道自己之前不是很懂事,但是我可以慢慢学啊,白夕,白夕……当初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是因为——”
白夕蓦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觉得有些好笑:“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啊,我不想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你要是真对我有意见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吧,你这次把我叫过来到底想怎么地吧,我白夕行得端坐的正,有意见你尽管,我好好听着。只求你以后别再来烦我了,可以吗?”
“白夕,我没这么想……”谢惊鸿看着他偏过头一副烦厌的表情,登时心里一阵难过,他轻声道,“白夕,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道歉。”
“道歉?”
“对。”
“你道什么歉?”
“白夕,你知道的。”谢惊鸿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声音极低,但也十分清晰,“你……你喜欢男人那件事我压根没有告诉别人,更不可能告诉你哥,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告诉别人。”
他说这话时,正对着白夕的视线,炽热又真诚,叫白夕刻薄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惊诧得抬头看向谢惊鸿,看着他眼中堆满的真诚,有那么一瞬间恍然若梦。
谢惊鸿和白夕的矛盾其实从小就一直扎根着,两人有着相同的背景,有着相似的高傲性格,有着令人艳羡的容貌。
两人太多相似之处,别人总喜欢拿他们两人做对比。
小学三年级时,白夕遇见了谢惊鸿,谢家从别处搬家来到这个城市,谢惊鸿也是在那个城市转学来的。
白夕那时还觉得谢惊鸿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孩。
谢惊鸿那时长得真好看啊,鼻子又翘又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会说话似的,能看得人心化成柔水。
谢惊鸿的长相是白夕最喜欢的那一种,他小时候那会流行日漫,什么圣斗士保护公主,什么龙珠里悟空保护弱小。
谢惊鸿既是美人,也是弱小。
白夕虽然和谢惊鸿没怎么接触过,但那时候却因为他的相貌对他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好感。
那会吧,小孩喜欢拉帮结派,喜欢尝试各种新奇的事物,白夕性子高傲原本人缘应该不怎么样,可为人阔绰,出手极其大方,不知怎么就成了领头羊。
小孩们围在一块讨论各种知心话,比方说谁家哥哥给他从日本带来什么新奇的游戏,比方说谁家姐姐长得又好看又温柔,为什么一直嫁不出去。
这时,白夕是被人包裹在层层中间的那一个,而谢惊鸿却是被人群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谢惊鸿性格内向,不喜欢和别人呆在一起,只是一个人阴沉沉得呆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做着他自己的事儿。
两个小孩原本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接触的。
可事情却总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
白夕收到了一封情书,是和谢惊鸿同桌的那个腼腆的小女孩的。
而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不仅是因为那女孩坐在谢惊鸿旁边,还是因为这封情书是经过谢惊鸿的手传到了他的手里。
白夕那时候吧,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性取向究竟是什么,暗恋他的这个女孩长得极其可爱,不仅成绩好而且性格还极其柔顺,白夕当时只觉得身为男人的虚荣心爆棚,当即同意了。
可两人还没相处多长时间,这女孩不知怎么就被谢惊鸿给追到手了。
小孩子嘛,不知道哪儿来的自尊心,只觉得心里又委屈又不服气。
两人这梁子算是这么结下了。
孽缘一直持续到了今日,到了后来演变成了那副场面。
白夕十七岁时,开始出入各种夜场会所,同时也认识到了自己真实的性取向,也在那时遇见了那个几乎是照着他喜好长的少年……
他向来不急于表达自己内心的喜爱的,他喜欢那人的长相,便花了点手段将他收入囊中,成为自己圈养的金丝雀。
这对他们这群花花公子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了,平凡到甚至可以成为一种炫耀资本,可偏偏叫谢惊鸿发现了。
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当白临冲进包厢,红着双眼狠狠怒斥他的时候,白夕透过人群间隙,看见了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的谢惊鸿。
他们两对视了一眼,却都了然了。
他们,大概这辈子都做不了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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