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娇儿等到入夜才回到绣心宫。
走到山道,穿越破败的屋舍,最后落到宫门前的时候,武娇儿怔了一怔——宫门前的灯火亮了。
宫灯在璎珞在山风中摇曳,昏黄的灯火照亮了归途。
武娇儿心中一暖,进去之后,各个回廊间的灯火也点燃了,杨二郎在在灯火便来回踱步,一板一眼地背诵净心咒。
武娇儿教授他的咒文被他背得滚瓜烂熟,一直背到不认识的地方方才停顿下来。
武娇儿走到近前,道:“你已经学会了?”
杨二郎犹豫了一下,道:“认得,但还没有记全。”
武娇儿已经满意了,这才一日功夫,若非用了心,如何能记得许多字。
他伸出手来:“那便借着学。”
杨二郎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他是要净心咒,便把净心咒从后腰上取下开递给武娇儿。
武娇儿也不在乎他不够机灵,跨步进了他选的偏殿,在书房里坐下,开始传授净心咒。
这次便只有上次一半的量,多出来的时间可以用来练习写字。
事实上杨二郎已经在写了。书桌上一张张上好的白纸上写着拳头大的字,不成章法,没有结构。但照葫芦画瓢,倒也勉勉强强写下来几个。
武娇儿又教他运笔写字,从净心咒第一句开始写起,如何下笔,如何起势,章法如何,都在一边写,一边说中结束。
武娇儿写得慢,字也写得大,方便他观察临摹,废了十来张好纸,才将第一次教授的咒文写完。
杨二郎就在一旁看着,眼睛晶亮,右手虚握着当空比划,听到妙处,频频点头。
武娇儿收了笔,道:“你明日再练吧。”
杨二郎眼神发亮地看着他,满是崇敬。
“少宫主,您再看看我的白鹤拳耍得怎么样?”
武娇儿也点头应了,杨二郎便在庭前打起白鹤拳。他身上穿得还是武娇儿的衣服,有几分秀气,若不去看他晒得漆黑的脸,倒也有几分潇洒。
白鹤拳模仿的是白鹤,当然也不是普通的白鹤,而是真正的仙鹤。取得便是凭虚御风、逍遥直上的真意。
杨二郎白鹤拳打得有模有样,动作也勉强到位,却还缺了几分精髓。
但这几分精髓,就不知道他何时能领悟了。
武娇儿让他再打一遍,到了动作不到位的地方便叫他停下,伸手帮他把动作矫正再继续。
武娇儿的手并不如杨二郎想得那般柔软,反而修长而有力。这双手抓在他的胳膊上,拍在他的腿上,扶在他的腰上,叫他心如擂鼓,脸色涨红,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结果这第二趟拳打得还不如第一趟。
武娇儿只当他紧张,有些错漏也是难免,毕竟他整日绷着张脸,少见笑容,严师如此,也难免让人紧张。
武娇儿也不苛责,只让他明日再继续练拳。
杨二郎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上像是被火熏了一般,处处都是热的。
武娇儿照例去幻梦殿同沈绣心说话。
这恨不得醉死在酒坛子里的宫主也只有这个时候有几分清醒。除了这个时候,不是穿着戏服唱戏,就是喝得烂醉如泥。
千幻魔女的本事就用在了唱戏上,一个人分饰多角,兴致来时,一出戏能唱半个月。
殿门关了,武娇儿问她:“师父,你觉得二郎如何?”
沈绣心瘫软榻上,道:“有些傻气。”
有些傻气,却也是秉性纯良。
“还有些丑。”
武娇儿叹了一口气,道:“等他养些时日,想来便能好看些了。”
沈绣心忽然又叹气,抱着他的头,道:“娇郎,难为你了。”
武娇儿忽然就觉得眼睛发热,想要忍住,却在沈绣心哄小孩一样的抚摸和轻拍下泪如雨下。
沈绣心心里都揪了起来,她把武娇儿紧紧搂在怀里,脸颊贴在他的头顶,轻声道:“好孩子,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
武娇儿在她怀里哭得浑身颤抖,眼泪濡湿她的衣服。
没有人问过他的想法,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师门长辈们早早为他规划好了一切,把他圈养着,直到圣女需要完整的红鸾星命的那一天。
他的姐姐,跟他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庇护了他,却又伤害了他。她是他的主子,主宰着他的一切,以自己的喜好和需要对待他。
她是他的庇护者,也是他的加害者。
她从不考虑,他是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不是一只可以轻易饲养的猫。
正如此次,鲁香君对她示好,想为武娇儿则一外婿。她可以拒绝,也可以有千万种方式化解。
但她需要接手鲁香君的示好,便没有拒绝。鲁香君的提议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便想看看自己的弟弟有个外婿又是什么样的趣事。
她不考虑他的难堪,他的难处。
他把杨二郎接回绣心宫,他其实可以杀了他一了百了,但他做不到。
他的痛苦,他的郁结,终于在沈绣心的怀抱里得到释放,他哭得泣不成声,几乎声嘶力竭。
直到门外犹犹豫豫地响起杨二郎的声音。
“宫主,少宫主,可要用饭?”
杨二郎的声音唤醒了武娇儿崩盘的理智,他哭得也累了,便擦擦眼泪,把沈绣心眼下的泪也擦一擦。
看着沈绣心花掉的妆容,武娇儿也不由得破涕为笑,道:“师父,你哭什么。”
沈绣心摇着头,道:“年纪大了,守不住心了。”
武娇儿掐了个印诀,召来水汽,濡湿了丝巾,将沈绣心的脸擦干净。
也不忘叫一声:“进来吧,放在桌上便是。”
杨二郎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将饭菜放在堂中。
待武娇儿扶着沈绣心进来,这师徒二人天姿绝色,叫他慌忙把头低着,退了出去,候在门口。
武娇儿瞧着今夜的伙食,原来是八宝饭配上两盅鱼汤。鱼汤鲜香,盅里还有两个雪白的鱼丸。
武娇儿问道:“从湖里捉的鱼?”
杨二郎应了声是。他站在门口,面红耳赤,只是站在阴影里,他又黑得厉害,倒也看不出什么。
武娇儿道:“你去吃吧,不必候着,晚些时候来收拾一下便是。”
杨二郎逃命似地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沈绣心看着他的背影,谈了一口气,道:“娇郎,这傻小子若是对你动心了可怎么办?”
武娇儿愣了一下,道:“不会吧,我整日冷着张脸,也不曾对他如何好,他怎么会对我动心?”
沈绣心摇了摇头,道:“你是男儿身,我不好教你媚……惑心术,你自己看一看就明白了。”
武娇儿便知道她说得不是假话。
不由得笑着摇摇头,道:“少年人就这么容易动心吗?若是如此浅薄,想来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绣心想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
知慕少艾,这等欢喜实在经不起风吹雨打,来得快,去也快。
用过饭,武娇儿便回正心殿修行。
杨二郎今日记得教训,今日再不敢吃得过多,浅尝辄止。
他从湖里捞出一尾鱼来,把鱼肉细细剃了下来,放在汤盅里给了宫主和少宫主,自己吃了鱼头和鱼尾,配上半碗八宝饭,倒也和美。
吃过饭,收拾了碗筷,他便想明日该弄些什么吃食。
少宫主对他有大恩,他也没有什么能报答的,但民以食为天,他也只有这些能做的了。
他只记得小时候总是嘴馋,家里穷,娘亲为了哄他们吃饭,总要用少少的东西做出种种花样来。只可惜他比较笨,记得不大清楚。今天的鱼汤也是想起来小时候娘亲怕他们卡到鱼刺,当时便也是剃了肉,剁成茸做了鱼丸汤。
琢磨着,他便睡着了。昨夜一宿未眠,虽然精力旺盛,但也吃不住神思匮乏。
武娇儿此时才有时间将灵台里的那样东西取出来。
那是一枚法符,记载着三宝如意真诀和垂指玄光之术。
武媚儿将这一法一术都传给了他,他心中是感激的。他对武媚儿的情感,纷乱复杂,根本无法厘清。
早先他便哭过一回,卸下了积累的疲惫。如今便很快收束了心神,去参悟这门珍贵的道法。
三宝如意真诀,精修三宝,圆融如意。
这门法决的玄妙还在太素炼形诀之上,但复杂程度却又不及太素炼形诀。深入浅出,阐释妙理。
武娇儿很容易便将三宝如意真诀悟通。悟通之后,他才明白这法门的珍贵与厉害。
三宝如意真诀不挑资质。不论是资质是好是坏,只要能将三宝如意真诀悟透,几乎就可以顺风顺水修成元神——至少是阴神。
但资质好的人和资质差的人修练出来的三宝如意真诀就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了。资质好,天赋高,才情无双之辈修练出来的法力浩然广大,但资质平平之辈修练出来的法力就只能勉强称之为中正平和。
换言之,若是有天资惊奇之辈,就能修成天下最强的精气神,修成最强的法力。而天资不够,精气神某一方面有欠缺,修练出来的法力便没有什么特色了。
但没有特色的好处是兼收并蓄,三宝如意真诀可以兼容其他道法,这意味着修行了三宝如意真诀之后,还可以再修行其他法门,以补足三宝如意真诀的劣势。
若是真的有“完人”能将三宝如意真诀修炼到极致,诞生天下最强的法力,那天下所有和精气神三宝相关的法术他都可以信手拈来。
这一法门在手,便可以划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无敌。
其他人只有到了元神境界之后才能抹平和三宝如意真诀之间的差距,在元神境界以前,昆仑门人几乎可以算是同辈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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