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太蜈山瘴气重重。
武娇儿实在难以想象毒神教的人是怎么生存在这种地方的。
须知即便是修士，真炁能压制毒性，但终归不是毒虫猛兽，是没办法泡在瘴气里生存的，即便是炼就魔道阴煞功法，瘴气也会给人体带来各种损害。
这是给毒虫居住的地方，不是给人居住的地方。
不顺应人的天性，反而扭曲人性去顺应兽性，顺应毒蛊之性，这毫无疑问便是魔道，并且是魔道中的下乘。
上乘魔道，是要以魔制魔。
我是魔中之魔，所有的魔都要拜倒在我的脚下，这才不愧为魔道。
毒神教这些人把路都走窄了。
武娇儿从北方长驱直入，带着身后起阳府六位府主，以及三十名下院弟子。
蜈蜂阵以阵为名，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不过是将蜈蜂至于阵中，颠倒了五行方位，让人难以摸出阵去，没有什么防御力，全凭蜈蜂凶残，因此此阵最是简单，且被武娇儿克制，所以张青青只分了一府人来助他。
起阳府众位弟子结成阵法，因不想留下圣教的踪迹，出手还是太阴法术，将靠近的蜈蜂尽数斩杀在身前。
蜈蜂阵中别的不多，蜈蜂可谓是不计其数，遮天盖日，仿佛闹了蝗灾一般，扑过来便是一团阴云，惊得人毛骨悚然，难以自持。
武娇儿祭起青空伞，这些蜈蜂乌压压地压过来，全被清光抵住，武娇儿道：“将真炁聚来。”
众人便依言将真炁汇入青空伞，将这件宝伞变得如同一团华盖一般，当空便顶着乌云一般的蜈蜂勉强前进。
不时得听到雨打芭蕉一般剧烈的声音，蜈蜂的尸体顺着青空伞滑落，落得地上厚厚一层如同秋叶。
武娇儿侧过头，对起阳府的一位府主道：“虹露师妹，你来主持青空伞，我看看这伙小贼躲在哪里。”
蜈蜂阵是由闻人骁的第四弟子主持，此人此前借出桃花瘴，由闻人骁的大弟子将桃花虬引入广汾山，后来张青青在广汾山起阵，广汾山便被一层浓雾吞没，他们有了退缩的理由，便逃了回来。
等到深夜时分，也不见闻人骁回来，他们心中不安，但毒神又没有反应，他们便只能等着。
闻人骁与毒神之间有感应，若是闻人骁身死，毒神便会立刻感知到。
他们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但直到刚刚那道惊天动地的刀光在山上亮起，他们才知道闻人骁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闻人骁的弟子与他的感情并不深厚。
他们并不是闻人骁第一批弟子，也不会是最后一批。在他们之前的那些弟子如今早已经没了姓名，等他们也死光了，闻人骁估计就会收下一批弟子。
主持蜈蜂阵的老四刘春此前还做梦能争夺掌门的资格，但无意中发现此前弟子的遗书之后，他便知道自己活下去十分艰难了。
闻人骁传授弟子祭炼蛊王的道法，需要以鲜血、神魂祭炼，声称蛊王之后，便如同阴神一般，有种种妙用。
但这道法有个后门。
只要闻人骁愿意，便可以以秘法控制住他们炼出来的蛊王，将他们的性命连同蛊王一同夺去。
老四没有练成蛊王，不是不想炼，而是不敢炼。
他想要收服桃花虬自然也不是为了继承掌门之位，而是为了摆脱闻人骁的掌控。
此刻众人攻上山来，刘春不得不主持蜈蜂阵，与阴蟾宗战斗，但心中却是惊惶与快意交加。
武娇儿在将青空伞留给众人，让他们吸引蜈蜂的注意力，而他自己则化作一道青烟遁走，在阵中寻找起刘春的位置。
刘春坐镇阵眼，欣喜闻人骁恐怕已经死了，但也害怕自己今日性命难保，他在阵眼中转了几圈，暗道：“不行，我不能在这坐以待毙，我得离开这。”
刘春吩咐身边两个师弟道：“你们看着蜈蜂阵，我去取一件法器，去去就来。”
这两个师弟如何知道他已经生出逃命的心思，仍旧拍着胸脯保证：“四师兄，放心吧，我们一定守住蜈蜂阵。”
刘春略一犹豫，道：“若是守不住，便逃命去吧。”
“师兄？”
刘春只作没听到，离了蜈蜂阵，往山外走去。
太蜈山四座阵法尽数启动，可见来敌气势汹汹，并不好惹。
刘春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得逃了出去，什么蜈蜂袋、百毒幡一个都没带，如同当年上山之时空着手来，如今亦空着手去。
武娇儿这一双眼睛不会被区区颠倒五行所迷惑，摸到阵眼之时便看到一个人逃也似地离开蜈蜂阵。
武娇儿挑了挑眉，没有阻止，转头扑进了阵眼当中。
阵眼里两个普通弟子如何挡得住武娇儿，被武娇儿一口金刀咒斩了，将阵眼破去。
没了阵法拘束，漫天蜈蜂顿时四处飞散，逃进深山当中。
武娇儿眉头紧皱了起来，心中并不痛快。
这些蜈蜂都是人为豢养的凶物，逃进深山当中只怕还要掀起一场血腥。但好在无人驱使，这些虫豸用不了多久便会融入莽山，变成莽山众生的一部分。
青空伞化作一道流光回到武娇儿手中，起阳府的众人已经赶了过来。
“杨师姐果然厉害，破这蜈蜂阵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换做任意一个人，都只能顶着青空伞测算方位，然后在蜈蜂的压力下强行去破阵眼。
但武娇儿离了她们的目光，便将桃花瘴往身前一裹，任这蜈蜂再厉害，也近不了他的身。
武娇儿点了点头，问道：“如何？可有人受伤？”
“无人伤亡，杨师姐，我们去天蜈阵？”
“走吧。”
武娇儿在前，看着他的背影，起阳府的众人心中升起一种仰慕之情，
这位在众多府主口中声名并不怎么好的“杨鹰犬”“杨煞星”却比好多府主都要可靠了，起阳府六位府主只是帮着祭起了青空伞，斩杀了一些蜈蜂而已，杨师姐便已经破了阵法，把她们都带了出来。
殷虹露同身边五位姐妹交换过眼神，便心照不宣了上前去，将武娇儿拥在其中，道：“杨师姐，我听张师姐说你精通金刀咒，我对金刀咒精研不深，但那日见吴长老一刀剖破苍穹，才惊觉金刀咒似乎练到高深处也是一门无上神通。”
武娇儿不知道为何她们忽然热情，答道：“金刀咒本身不是说很么高深道法，在圣教流传极广，但练到高深处，便与教中的‘刑克诛绝’之道有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之妙。”
“金性乃是凶性、杀性。刑克诛绝你们都清楚，从金刀咒转入刑克诛绝并不困难。”
所为刑克诛绝，其实便是种种凶厉的杀道。刑杀、克杀、诛杀、绝杀，又被称为四凶法。
圣教万川归海之术来自雾露乾坤网，刑克诛绝和夺神灭魄都来自于红鸾星君。这三者是法也是道，每一个都能通向元神，万川归海和刑克诛绝生根于太素炼形诀，夺神灭魄生根于相思引，是圣教弟子最终都会则一而处之的道法。
武娇儿之所以在这么些年坚持学成了万川归海和金刀咒，就是因为这两门与太素炼形诀相辅相成，是一体两面。
殷虹露得了答案，有些懊恼道：“早知如此便将金刀咒好好修行了，不至于荒废。”
武娇儿道：“这也没什么可惜的。金刀咒只是基础道法而已，不学金刀咒，也还有白虎凶术、庚金剑术可以学，这些比金刀咒更深奥，也更强一些，若有心四凶法，都可以学一学。”
殷虹露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杨师姐提点。”
武娇儿道：“不必客气。”
武娇儿也有心四凶法，但不入炼神，是不能接触四凶法的。四凶法中，克杀之法是他最感兴趣的道法。所为克法，便好比红鸾星君降服龙德星君，讲究的是无物不克。
金有火克，火有水克，内旗门有外旗门克，鲸龙有神克。
武娇儿想要从中得到灵感，找到化解红鸾星命的法子，或者化解魂灯的法子。
正说着话，便到了天蜈阵。
天蜈阵变比蜈蜂阵要厉害得多，地下毒砂、空中毒物，奇形怪状的岩石在天蜈阵中伫立着，而在岩石当中，窸窸窣窣盘琚着蜈蚣。
大地裂开了一道道缝隙，暗红色的毒火从缝隙中吞吐着，似有似无，着实可怕。
武娇儿将青空伞祭起，化作华盖笼罩在众人头顶。
“诸位，不必隐藏手段了，再隐藏下去，说不得就要出岔子了。”
说话间，已经将发后四瓣金钗拔下，对着脚下一口气吐出。
一声风响，风车转动，一道道纵横的金气朝脚下扑去。
武娇儿面前的地方轰然炸开，一只毒火金蜈卷着一身火焰朝武娇儿扑了过来。
仿佛有刀鸣一般，这只巨大的毒火金蜈便碎成尸块，掉在武娇儿面前。
武娇儿将风车变回发钗重新插到浓云一般的发间，道：“走。”
殷虹露心惊肉跳，不论是骤然出现的毒火金蜈，还是铺天盖地的金刀，都让她心神颤动。
她看向武娇儿的发髻，那一朵四瓣花一样的金钗摇曳生光，完全看不出来是那样一件凶器。
“多亏杨师姐发现及时，不然那毒火缠身，只怕不是好受的。”
她这样想着，看武娇儿的神色清冷中带着一种肃杀，知觉英姿飒爽，飒到她心中都在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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