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被余弯弯气得鼻子都快歪掉了。
“你!”
他“腾”地站起来。
余弯弯倔强地望着他,浅粉色的唇被她咬成了深粉色。
陆小凤看到后,诡异地消了火,他重新坐下来。
余弯弯冷笑:“怎么又坐下了?”
陆小凤也冷笑,他摸了摸袖子,心念一动,将来时买得烧鹅和驴肉火烧放在桌子上:“哼!”
“什么?!”余弯弯瞥了一眼桌上的纸袋,坐得笔直笔直的。
陆小凤打开已经微凉的纸袋:“本来是想喂一下某个没良心的小狐狸,谁知道人家不领情。”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余弯弯一怔:“你买了东西?”
陆小凤故作冷淡:“是啊,我只买了两份,我以为,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哪知道……哼!”
他喝了一口小鱼丸煮的茶。
差点喷出来。
烫死了!
余弯弯看到桌上的烧鹅和两个驴肉火烧,原本僵着的脸,缓和了不少。
她不自在地张张嘴。
陆小凤扭过头,根本不去看她。
余弯弯扯扯陆小凤的袖子,第一下,陆小凤不理她。
又扯了扯,陆小凤“哼”了一声。
当余弯弯晃第三下的时候,陆小凤瞪眼:“袖子都让你揪下来了!”
却见余弯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说:“那我能吃吗?”
陆小凤道:“你说呢?”
“我说我能。”余弯弯笑嘻嘻拿起一个火烧,当着陆小凤的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陆小凤嘴上说着“不害臊”,可脸上却高兴得很。
他看余弯弯吃得香甜,自己也有点馋了,拿起另一个火烧。
陆小凤刚咬上去,就觉得不对了。
饼已经凉了,驴肉也有些腥了,这味道和记忆中相距甚远,实在谈不上好吃。
看到一旁吃得起劲儿的余弯弯。
陆小凤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他知道,小鱼丸不想让他尴尬,才故意吃出很馋的样子。
陆小凤放下手里,干硬腥凉的驴肉火烧,叹了一口气:“小鱼丸。”
“嗯?”
小鱼丸已经吞掉了最后一口,她抬起头,迷茫地望着陆小凤,两腮一鼓一鼓的。
陆小凤觉得这姑娘有点傻,明明是不好吃的东西,也往自己嘴里塞。
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陆小凤从不委屈自己,不好吃的东西一口不吃,不喜欢的姑娘,一下不碰。
他说:“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好呢。”
余弯弯眨眨眼,似乎不明白陆小凤在说什么。
陆小凤却笑了,他有些庆幸,自己和这个姑娘一起长大,抢先一步,在她心里占了一个位置。
他想,他再也遇不到一个像小鱼丸这样好的姑娘。
善良,勤劳,温柔,漂亮。
连任性都是点到为止。
这样完美的姑娘,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陆小凤在心里微微叹气。
有些事情,他也不知道。
.
傍晚,无声无息地来临。
陆小凤坐在厨房对面的石阶上,身边蹲着垂着尾巴的发财大爷。
冬日的黄昏总是格外短暂,一不留神天就黑了。
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从厨房透出的光,照亮了一小块路。
陆小凤痴痴望着厨房里忙碌的姑娘。
不一会儿,那姑娘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
“小陆哥,麻烦把院子里的灯点亮,过会儿阿吉就要回来了。”
陆小凤本来已经站起来,听到“阿吉”两个字,又差点坐回去。
他也是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极度小气的男人。
可他不动手,小鱼丸就要动手。
怀着矛盾心思,陆小凤酸溜溜地走向灰扑扑的灯笼。
心里发出了一个尖酸刻薄地“哼”。
一个灯笼。
两个灯笼。
就在陆小凤即将把最后一个灯笼挂回原处时。
并未上拴的后门,“碰”一声被人推开。
一个狼狈的身影,趔趄地跌进门槛。
陆小凤一怔,他匆匆挂上灯笼,一个跟头翻到男人面前,将他搀扶起来:“阿吉?你——”
陆小凤惊讶得说不出话。
面前的男人头发凌乱,左脸肿得老高,嘴角渗血,身上沾着一块块土灰,半旧的夹袄前襟被人扯开了一条很大的口子,露出血迹斑斑的棉絮,腰部还有个大脚印。
除此之外,他脚上的靴子也丢了一只,露出长满冻疮的脚趾。
“怎么回事,谁干得?!”陆小凤皱眉问道。
发财随即凑了上来,围在阿吉身边嗲声嗲气地叫着,仿佛也在关心这个狼狈的男人。
阿吉没有说话。
他像锯了嘴的木头。
眼神消沉,没有一点点光彩。
他拒绝了陆小凤的搀扶,一步步挪向那个狭小的昏暗的房间。
连发财都不曾理会。
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寥。
陆小凤怔怔望着,心里莫名发堵。
他想转移注意力,不禁扭过脑袋,却发现不知何时,原本在厨房里烧菜的小鱼丸,已经站在厨房门口。
她倚着门,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察觉到陆小凤的眼神,她扯了扯嘴角,在陆小凤看来,那不是一个笑容,只是小鱼丸下意识想缓解尴尬,做出的表情。
陆小凤默默走上前,小鱼丸转身进了厨房。
陆小凤则站在厨房外,看着小鱼丸在灶台前准备碗筷。
余弯弯知道陆小凤想要问什么,她说:“你多住几日,习惯就好了。”
陆小凤一愣,他随即领会余弯弯的意思,不禁道:“他经常这样?”
余弯弯叹道:“你应该问,他哪一天不是这样。”
“你——”陆小凤本想说“你不管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余弯弯知道陆小凤想说什么,摇头:“是阿吉自己不愿意过舒服的日子,他有他的想法,小陆哥若是放不下,门市房柜台后面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小陆哥拿去给他就是了,他疼得厉害了,会自己上药的。”
陆小凤一怔。
他像是第一天才认识小鱼丸一般,抬头,深深地望着她。
这是小鱼丸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冷静理智的一面。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对面的女孩,曾是金陵十六楼技压群芳的“江南第一伶”。
“你不担心吗?”陆小凤问。
余弯弯笑了笑:“人各有命,小陆哥,你不是神仙,管不了所有的事。院子里的门关上了,你可以翻-墙,心里的门关上了,你还想钻缝不成?”
陆小凤也笑了。
他说:“我这个人,就喜欢钻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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