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烛将殿内照的透亮, 垂落的纱帐上映出隐隐绰绰两道身影。
洛泱仰躺在床上,感受到耳垂传来的湿热触感,短暂惊愕过后, 脸颊飞速涨红, 这是被气的,他出口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手指抚摸过洛泱的脸颊, 顾于淳轻笑道“我们是彼此世间最亲近的人, 做些亲近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洛泱语气一滞, 隐隐觉得这话说的不对, 却又不该如何反驳,只能不悦道“我不想这样,你放开我”说着便要再次推开顾于淳起身。
顾于淳抓住他的手腕, 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碰了碰, 语气失落道“小泱不听我的话了吗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待我的。”
指尖也传来那温热的触感, 洛泱咬牙切齿的甩开对方的手,怒道“顾于淳, 你疯了我让你放开”紧跟着一掌朝着顾于淳拍去,这些年的剑不是白练的,他并非毫无自保之力的人。
可惜,顾于淳的身手也不差,加上身边也没有兵器, 几个回合后,洛泱的双手重新被顾于淳钳制住, 手腕被举过头顶, 他的身躯再次被压回床上, 顾于淳顺势靠近,脸颊与他正面相对,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眼眸里是化不开的黑暗,此时的顾于淳陌生又可怕。
被自己信任依赖的兄长如此对待,又挣脱不开,洛泱怒急攻心,竟然止不住咳嗽起来,牵连五脏六腑跟着震动,他身躯伏在床沿边,脸上血色飞快退去。
见到他这副模样,顾于淳脸色瞬间大变,一下什么冲动都没了,只剩下惶恐不安。
“太医,马上传太医”
殿外的福公公听到摄政王焦急的声音,心想坏了,赶紧让腿脚利索的侍卫去请太医。
没一会儿太医就在福公公的带领下匆匆忙忙走进上衍宫,正好看见皇上脸色发白的靠在床头上,摄政王捧了一杯热水喂到他嘴边,表情像死了爹一样的劝他喝一口润润嗓子,却被皇上冷硬的推开了。
摄政王脸色愈加阴沉,就在太医以为他会对着皇帝大发雷霆,或是甩袖离开之时,摄政王朝着他看了过来,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诊脉要是治不好皇上,你脑袋也不用要了。”
“是是是。”御医连忙上前为皇上诊脉,顶着摄政王迫人的目光,他的冷汗都在往外冒。
终于号完了脉,御医颤颤巍巍道“皇上身体本就虚弱,此次是气火攻心引得的旧疾复发,等微臣开几幅调养身体的方子,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就无碍了。”
顿了一下,御医瞥了一眼摄政王面无表情的脸,小心翼翼的继续说到“还要注意不能再劳累动气,否则沉疴宿疾,怕是会影响皇上的寿数。”
砰
顾于淳手里的茶杯被他无意识捏碎,茶水溅了一声,他也毫无所觉,只是目光骇人的盯着御医,声音冰冷,“你说什么诅咒皇上活不长吗”
御医双腿一软,一下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摄政王恕罪。”
胸腔因情绪剧烈起伏,顾于淳拽紧手里的碎瓷片,鲜血从掌心渗出来也没松开,比起这微末的疼痛,他现在完全被另一种恐惧笼罩着他怕弟弟会死去,怕弟弟会永远的离开他。
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嫉妒和贪心,将弟弟逼到这个地步,他就又自责又悔恨,五脏六腑都在发疼,相比失去弟弟,后宫那些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不行,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顾于淳手掌蓦地松开,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已经恢复平静,吩咐道“去开方子,让人尽快把药煎好送过来。”
“是。”
御医退了出去,福公公也跟着去督促煎药了,殿里又只剩下洛泱和顾于淳两人,洛泱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没什么表情。
“小泱”
“出去。”
冷漠的话语不夹杂丝毫情绪,顾于淳动了动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看到洛泱憔悴的面容,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留下一句“你好生休息”便狼狈的离去。
祠堂内。
几案上放着一对牌位,分别写着顾威和宋慧娘的名字,这是顾于淳父母的牌位。
此时他跪在牌位前,再不复往日的游刃有余,脸上一片灰暗之色,父母让他照顾好弟弟,他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鬼迷心窍做出这等混账事,实在愧对父母的嘱托。
做错了,就要受罚。
“动手。”
“主子”
“我让你动手。”
“是。”
令一是暗卫,没办法违背主子的名字,只能举起手中厚重的戒杖一下打在顾于淳的后背上,这一下又重又狠,顾于淳闷哼了一声,身体略微颤动,很快又挺立后背,冷声道“继续”
砰
砰
砰
木杖击打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顾于淳额头上满是冷汗,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面上却没什么表情,这是他该受的。
从小弟弟就乖巧,不似他心眼多,母亲总是叮嘱他让他不要欺负弟弟,他也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可他现在在做什么仗着弟弟体弱就欺辱他,如果父母在世,恐怕早就把他打得半死了。
足足挨了二十杖,顾于淳的后背已经被血迹染红,他抹掉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站起来,牵扯到伤口踉跄一下险些栽倒,令一伸手欲搀扶他,被他抬手阻止了。
拿起一旁的外衫披上,遮盖住后背的血迹,顾于淳神色平静的走出祠堂,除了面色苍白一些,和往日并无区别,府中的丫鬟小厮见到王爷行礼,甚至没发现顾于淳有伤在身。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里,顾于淳才扶住桌角,显露出几分虚弱之色,对着令一吩咐道“去拿些止血的伤药来,这外衫要遮不住了。”
“主子,你罚了也罚了,属下去给你叫府中的大夫来吧。”
“不用了,这件事不便声张。”顾于淳没忘记现在的身份,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很容易造成朝局动荡,否则他就不会只挨二十杖了。
上了止血药,顾于淳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召来心腹,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天下名医,就是绑也要把人绑过来。
又做了一番详细安排,不知不觉到了半夜时分,顾于淳的精神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安置,突然听到宫里传信来说皇上发热昏迷了,他心里顿时急了,顾不得休息,连夜赶进宫去。
上衍宫里,灯火长明,十几个太医聚集在一起争论不休,始终争不出一个结果。
顾于淳坐在床沿边上,从水盆里绞了一张帕子敷在弟弟额头上,顺手碰了碰弟弟烧红的脸颊,温度始终降不下来,偏偏这群太医还在这里吵个不停。
“别争了,本王只听结果,你来说,怎么才能让皇上醒过来”
“这这”被点到的太医一哆嗦,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拖下去,砍了。”听到顾于淳的话,两名京畿卫立刻进来将那太医拖了出来,顾于淳又指着他旁边的那人说到“你来说。”
有血的教训在前,新上来的太医倒是不结巴了,飞快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道“臣以为皇上是内火淤积,这才发热昏迷,应该服用滋阴降火之药,不过这类汤药药性太重,皇上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
顾于淳没什么反应,又转向另一名太医“你怎么看”
“回摄政王,臣以为皇上有寒疾在身,未免旧疾加重,应以温补为主,只是这样一来见效慢,只怕皇上的病拖不了那么久。”
又问了几个太医,基本就是这两种意见,一种认为皇帝要滋阴,一种认为皇帝要温补,但无论是哪种,以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都不方便用药。
顾于淳的手指点了点床沿,不发一言,他这副平静的样子比发火更加可怕,殿内的气氛压抑极了,太医们大气不敢出。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到“皇上虚不受补,又拖不得,那靠人为他中和药性如何”
让人中和药性众位太医面面相觑,不明白顾于淳什么意思,顾于淳便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先让人服下皇上要喝的药,等到药性被吸收,再取血给皇上炼药,如此药中那些烈性毒性都被服药之人吸收了,便不会危急皇上身体。
民间有养药人的做法,养出的药人血可解百毒,用的就是类似的法子,现在不过是把解毒换成治病,太医们商量一番,觉得此法可行,可是选谁为药人却犯了难。
药人为了保持药性要服用更多的汤药,是药三分毒,且还要被不断放血,一般人可承受不住,却不想顾于淳竟然语出惊人“本王愿意为皇上担当药人。”
“这万万不可啊,摄政王三思。”殿里的太医和宫人全部跪了下去,让他们拿摄政王当药人,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本王信不过旁人,且有内力在身,能更快化解药性,此事不用再议,下去备药吧。”
“是。”
太医们惴惴不安的退了下去,接下来几日一碗碗的汤药被送到了上衍宫,最少每天也有十碗,顾于淳眉头都不皱的喝了下去,今日喝药,次日就用他的血为皇上熬药,如此几日过去,皇上的脉相果然平稳下来。
顾于淳本就有伤在身,又要处理政务和放血,心里还幽挂着弟弟安危,连觉也睡不着,每晚就守在弟弟床边,不到几天时间,整个人都就瘦了一圈,脸颊凹陷下去,眼下是浓重的青紫。
原本的顾于淳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一袭白衣从容含笑,迷倒不知道多少京城的女子,此时的他却好似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身的阴郁气令人望而生畏,宫人甚至怀疑皇上要是再不醒过来,摄政王会把这宫里血洗了。
在一众太医和宫人的殷切期盼下,洛泱终于在第七日苏醒了过来。
当时顾于淳刚将一碗汤药给他喂下,似这类照料弟弟的事,顾于淳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喂完了药,顾于淳正想让人把奏折拿过来,就看到洛泱的睫毛颤了颤。
虽是极细微的动作,却被顾于淳注意到,当即屏气凝神,生怕自己看错了,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那双轻合的眼眸逐渐睁开,显露出眼底的茫然之色。
“皇上醒了,快去传太医来。”顾于淳大喜过望的说到,福公公连忙往外跑,经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摔上一跤,经过这些时日他算是看懂了,摄政王确实是他们主子,可皇上是摄政王的命
很快,一直在偏殿候着的太医就被传了进来,为洛泱把过脉后松了一口气,“皇上已经没有大碍了。”此话一出,整座殿里都放松下来。
洛泱在顾于淳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身来,茫然的看向四周,尤其是落到顾于淳身上的时候,简直怀疑对方被掉包了,面前这个胡子拉碴,一脸阴郁之气的男人,真的是曾经那个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顾于淳吗
“你”
“小泱饿了吗我让人去准备些清淡的粥来。”顾于淳声音放轻说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说话,或是药物影响了嗓子,他现在嗓音再不复从前柔和,反而粗粝沙哑。
况且以从前那副模样笑是温柔,以现在这副样子笑只让人感觉头皮发麻,洛泱被震住了,一时竟然忘了对顾于淳的不满,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宫人将一碗清粥送了上来,不是没有好的,只是洛泱久未进食,只能吃这个,顾于淳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熟练的喂到洛泱的嘴边。
“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行,你现在身体”顾于淳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洛泱眉头皱起来,连忙把粥碗递给他,“好。”
洛泱“”
慢条斯理的喝完了粥,洛泱想下床走走,顾于淳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现在就算是洛泱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召集工匠去建。
本来想跟着洛泱一起出去走走,顾于淳刚起身,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感传来,他这些日子劳累和伤病积累到了极致,心神骤然放松,一下就爆发出来。
“你们送皇上出去走走,别见风,仔细照料着。”
“是。”宫人得了吩咐,跟着洛泱出了宫门。
洛泱离开后,顾于淳当即出宫,刚坐上马车,叮嘱完令一这事不准声张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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