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
脚踝处细密的抽痛连绵不断得像是梅雨季的雨水,偶有间断,但总归仍然会再次发生。
被关在地下室的女孩儿脚上串着一条长长的铁链,粗重的铁索穿过她的一双脚后跟,被那条铁链固定在了墙上。
女孩儿不敢动弹——因为哪怕是最细微的动作也会让她脚踝处的疼痛加剧,她的血液会混着白白黄黄的脓水从伤口处沿着铁索滴落在地上。
潮湿的环境会滋生更多的细菌,而更多的细菌又会再次侵入她的伤口……这是一个在没有外力帮助下无法改变的恶性循环。
女孩儿微微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她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也只有脖子能够动弹,手上被绳子捆住的地方,她已经有些感觉不到了。
她试着勾了勾手指,但手指末端反馈给她的,只有一片麻木。紧靠在她背上的手指在触碰到她自己背部的皮肤时,她能够感受到的也只有背部传来的冰凉感,而没有手指触摸到背部的温热。
那是血液不畅通的征兆,并且之后的情况倘若没有任何改变的话,她的手将会因为无法得到血液的供给而废掉。
这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六天,期间唯一进入她的胃的,只有一碗被放得冰凉的稀粥,里面甚至连米都很难看到。
刚开始女孩儿还有力气哭……但在第三天的时候她因为缺水和饥饿,再也哭不出来了。
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她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活多久呢?她真的能够撑到有谁能来救她吗?尤其她现在动一下都疼,甚至因为缺水而导致嗓音嘶哑得连她自己都难以听清。
真的……能够有谁来救她吗?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一句无声的话来。
【我……后悔了。】
*
“失踪者是三纹株式会社社长的女儿,三井安奈。”国木田独步说,“对方在失踪前曾和家人发生争执。”
“但实际上,她跟家里人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谷崎润一郎举起手,“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三井小姐似乎一直觉得,她的父亲只会将她当做联姻的工具,对她从未真心对待……但实际上,她是独生女。”
“啊啦,真是任性而又一厢情愿的家伙呢。”谷崎润一郎的妹妹谷崎直美托着自己的脸颊,对着谷崎润一郎露出了一个迷之微笑,“像我就相信哥哥大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呢~”
“直、直美……”谷崎润一郎僵直着身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别、别这样……”
“别这样嘛哥哥大人,明明你也挺开心的不是吗?”谷崎直美开始对她哥哥动手动脚,“让我看看硬撑着的是哪张嘴嘛~”
谷崎润一郎:“直美……啊~”
国木田独步转过头推了推眼镜:“不用在意他们。我们继续讨论这个委托吧。”
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中岛敦:“啊……哦……”
“三井小姐在学校完全可以说是孤僻,而且班级的同学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三纹株式会社社长独女。”国木田独步将对老师询问的情况调了出来,“学习成绩不能说是优秀,但也不能说是差,常年保持在中游水准。”
“是所谓的透明人呢~”太宰治耸了耸肩,“如果不是点名或者统计全班意愿的话,就连老师都会忽视的存在……说起来,敦君怎么看?犯人为什么要绑走这样一个人?”
*
中岛敦闻言,垂了垂眼睛。
无论是在孤儿院还是在明教,他都不能说得上是透明人。与其说是边缘人物,到不如说是万众瞩目来得更确切。
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老师总是会盯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总是冷漠得仿佛能够一眼将他看到底。
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则总是用带着恶意的眼神盯着他,为的就是能够在他犯错的时候,能够及时去院长老师那里告状,好能够从老师那里拿到检举成功后奖励的糖果。
而在明教的时候,中岛敦作为圣子和夜帝卡卢比的弟子,总有那么些人会盯着他,想要找他的错处。
但那些都有陆危楼和卡卢比压着,盯着他的人大多只能用阳谋,在武学上正大光明地打败他。
他不是不知道有人无时无刻不在对人散发着恶意,他在大正时期也并非没有经历过人心险恶……但是第一次直面这样毫无理由的恶意还是第一次。
即使这样的恶意并非是对着他自己。
“当你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些事情必然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利益都是息息相关的,无论你怎么做,总会有人认为你挡了他们的路,或者你是错的。”中岛敦轻声地喃喃自语道。
“嗯?敦君?”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你刚刚在说什么?”
中岛敦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换回了中原话,将他想到的东西全部说了出来。
其实那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有一次陆危楼在跟卡卢比谈话的时候偶尔聊到的想法。
但是中岛敦觉得这样的说法其实算不上正确,但也不到全然否认的地步。
他算不上什么人性本善的拥簇,也并非人性本恶的支持者。
他只是觉得,无论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都不过是人所处的[世间]的缩影。
毕竟人的本能是生存。
在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时候,又何必去在意自己是善是恶?
人都要死了,纠结那个只会让人死的更快而已。
更重要的,还是专注于当下。
*
其实中岛敦喃喃自语说出来的那段话还有后半段。
“所以只有变强、变得超乎寻常的强大,强大到无论你做什么,都无人胆敢指摘……到那个时候,即便你挡了所有人的路,他们也什么都不敢说,即便你是错的,也有人会颠倒是非黑白来附和你。”
这段话是陆危楼说的。
当时他在西迁的路上带着中岛敦走了一段路,但是很快因为逃亡时的混乱导致两人在人流中分散。
陆危楼需要考虑大局,不可能为了找中岛敦一个人而置人数更多的教众们而不顾……好在殿后的丁君和卡卢比正好碰见了寻找陆危楼的中岛敦,这才能带着他一起往玉门关外去。
结果没想到后来还是丢了。
还一丢丢到了一千多年后。
*
陆烟儿:所以你把阿敦给弄丢了?不仅丢了一次,好不容易丁君法王给他找回来,结果第二次又丢了?
陆危楼(不敢嗦发.jpg):……
陆烟儿:……呵。以后我养的波斯猫你想都别想!
从此以后,明教弟子们发现,想从圣女陆烟儿养的波斯猫那里捕获幼猫的芳心的方式更难了。
不仅要跟猫王比轻功,还要打罐子找猫玩具,连在不在光明顶秘境里都不知道的猫铃铛都要翻出来!
明教弟子:不应当吧?我们明明只是想撸猫而已啊?为什么不仅要考轻功和耐心,现在连运气都要考核了啊?!
听到明教弟子们抱怨的陆危楼:……
心虚.jpg。
*
中岛敦对陆危楼说的那番话不置可否。他并不觉得变强了就能够为所欲为……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强大是衰弱的先兆。
大唐不强吗?他亲眼见过大唐歌舞升平、万国来朝。
但是当他从大唐回到现代,中岛敦只能从史书里看到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史书上更加浓墨重彩的加以描述的并非是李隆基掌权前期的盛世,而是由盛转衰后的黄埃散漫、冷风萧索。
明教也是一样。打上纯阳、少林,枫华谷一役叫丐帮唐门败退的明教不强吗?
但最终大光明寺事变后,明教还是被天策们撵得被迫西出玉门关。
这个世界仿佛说好了一样——一样事物最繁华鼎盛的时候,也总是它开始衰败的时候。
就跟此时就在他面前,被记述成了文字的[三纹株式会社]一样。
三纹株式会社的社长是三井纹一郎,当年白手起家,在东京创下了不小的基业,在他四十六岁这一年,三纹株式会社成为了运输行业在东京的龙头老大。
三纹株式会社明面上是正儿八经的运输行业,但实际上,他同多个黑道组织有合作,并在私下里帮他们走/私/军/火。
而这些合作者中,有一个组织在横滨的名声更是如雷贯耳,几乎没有一个横滨人不清楚那个组织的名字——
港口黑/手/党。
但是中岛敦是那个例外。
*
“虽然乱步先生帮我们圈定了搜索范围,但这一次我们在调查时可能会撞上同样前往调查的港黑成员。”国木田独步神色凝重,“委托我们的是三井夫人,而三井先生显然更加倾向于委托黑手党来解决这样的事情。”
“换句话说,三井夫人的委托晚于三井先生拜托港黑。”太宰治伸了个懒腰,“晚的这一会儿时间,足够港黑做出反应,并且确定三井小姐的位置了。”
中岛敦下意识地握住了他身后背着的弯刀。
他当然明白三井纹一郎的意思——他是想让绑架自己女儿的家伙血债血偿。
他在大唐看多了悬赏人头的榜单,在大光明寺练武的期间,也不是没有跟着师兄们出过杀人的任务,见多了憎恨别人的理由,也没少听说那些拿到对方人头后扭曲的结局。
中岛敦叹了口气。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他问。
“救出那个女孩。”太宰治难得地说道,“剩下的由你决定——这是你的考核。”
“我知道了。”中岛敦从自己的后脑勺边将兜帽拉起,黑白相间的兜帽很快就将他那头显眼的白发笼罩在内。
他压低了自己的气息,踏上了武装侦探社开着的窗户,随后纵身一跃。
“喂!等等!这里是四楼啊!”国木田独步见状扑向窗口,但下一刻他就因为中岛敦的表现而变得目瞪口呆。
中岛敦依靠着自己腰间的钩锁,重复接替着抛出、踩着钩锁奔跑、收回钩锁滑翔、再次抛出钩锁的动作,没多久就飞远了。
“这是什么操作?”国木田独步喃喃地说。
这下就连谷崎直美都不折腾谷崎润一郎了,而是同样站到了窗边:“是异能力吗?”
“不是哦。”太宰治耸了耸肩,“敦君刚刚的做法完完全全是依靠某种技巧哦。”
“真厉害啊,看起来会是个厉害的新人呢!”谷崎直美感叹道,“不过……敦君知道地方吗?”
“估计是知道的。”太宰治笑了笑,“他在走之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后,翻了翻周边的建筑物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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