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带着自己买的大包小包回到武装侦探社的时候,国木田独步已经从东京都回来了,正扯着太宰治的领子将死皮赖脸的对方晃荡得眼冒金星。
“敦君你之前去哪里了?”太宰治从迷迷糊糊中醒过神来,冲门口眨了眨眼,“怎么回来这么晚?”
“去上了个户口。”中岛敦耸耸肩,“以后中原先生就是我名义上的兄长了。”
“呜哇,被小蛞蝓抢先一步——”太宰治三两下如同泥鳅般从国木田独步手里溜出来,拉长了声音抱怨道,“明明让社长来收养敦君也可以嘛……对了,三井小姐已经走了哦。”
“嗯,我知道哦。”中岛敦回答道,“她肯定会趁我不在自己走掉,而她也知道我一定能够体谅她。”
“你就不担心吗?”太宰治歪了歪头。他的眼睛微微瞪圆,瞧着竟然有一种奇异的可爱感……但中岛敦对此并不感冒。
他只是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摆在了沙发上,从里面摸出一份超辣蟹肉咖喱饭放在了太宰治的桌子上,又开始在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里挑挑拣拣起来。
太宰治一看就意识到,中岛敦提回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中,有至少三分之二的东西是他要送出去的——
给自己的蟹肉咖喱饭、给谷崎润一郎和他妹妹的同款手机装饰、给江户川乱步带回来的零食大礼包、给国木田独步带回来的新的钢笔和墨水、给与谢野晶子的手套……
就连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接近的社长福泽谕吉,中岛敦也带了一罐味道不错的茶叶回来。
太宰治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咖喱饭,伸手摸了摸——咖喱饭已经被中岛敦加热过了,塑料的饭盒盖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
太宰治垂下了眼睛。
他那双鸢色的双眼盯着那盒咖喱饭,心里在觉得熨贴的同时,却又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中岛敦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里察觉到自己的喜好……以及对某个人都纪念?中岛敦会是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幕后推手]的棋子吗?
但很快中岛敦的话打断了太宰治的思绪。
“我并不需要担心她,毕竟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中岛敦的手中正握着一支棒棒糖。
他本打算用从没吃过的棒棒糖犒劳一下自己,但他敏锐的察觉到太宰治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
他将那支棒棒糖塞进了太宰治手里,下意识地冲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她有父亲、有家人,我并没有立场去担心她……更何况她也不是我救的第一个人,今后或许也不会跟我有任何交集。与其说担心三井小姐,倒不如说我担心您更有可能一点哦。”
“太宰先生有点不对劲——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需要仰人鼻息的过活,因此我对人都情绪比较敏感。”中岛敦盘腿坐在沙发上,“太宰先生在担忧着什么吧?”
太宰治的瞳孔因为吃惊而有些收缩……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
“没有哦。”太宰治眯起眼笑了起来,“操心的事情一向是国木田在管,我才不会担心什么哩……倒是敦君,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喜欢吃蟹肉呢?”
“嗯?别看我这样,我的观察力还是不错的哦。”中岛敦眨了眨眼,“如果观察力太差的话,您可能就见不到我啦。”
“哎?”太宰治一愣。
“一个观察力太差的杀手,可是很容易被同类杀死的啊。”中岛敦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是职业的,但是因为当年所属的教派有那个方面的事务,所以有去接过任务体验过人生。那可真是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啊,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简直就像是在万丈高空中走钢丝……更可怕的是哪怕回到了教派,也没几个真正能够安心的地方。”
“这样吗?”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那你现在呢?”
“嘛,自从我因为意外而掉到大正年间之后就洗手不干了。”中岛敦伸了个懒腰,“与其说我不喜欢杀人,倒不如说是我讨厌杀人。”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做任务……当我用刀斩落那个人的头颅的时候,他颈腔中的血液就飞溅了出来,又因为心脏的泵动喷出很远很远,淋了我满头满脸。”中岛敦轻声说道,“然后我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甚至质疑过自己很久——”
“明明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中岛敦看着窗外说道,“明明我一点也不想杀人,也一点也不想成为圣子,只需要是很普通的明教教众就够了……可我那个时候太弱小了。”
“弱者的声音是不会被强者听到的。”中岛敦最后说道,“所以我被教主冷落过一段时间。”
“那后来呢?”太宰治问。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挚友……他的挚友并不弱,却因为唯一的软肋而死在了港黑首领和异能特务科的博弈之中。
“后来?”中岛敦有些困惑地看着太宰治,“后来当然是顺着教主来啊……那边有些帮众告诉我,生活有时候就像强x,如果反抗不了,享受就好了……所以我曾经自暴自弃过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师父把我敲醒的。”
“你师父?”太宰治眨了眨眼,想要引导中岛敦再说点什么。
“嗯,我师父。”但中岛敦却就此打住,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太宰先生心情好一些了吗?”
太宰治一愣,随即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好一点了。”他轻声说,“我一开始觉得你跟一个人有点像,但现在我觉得你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中岛敦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又将给其他同事们购买的东西放在了他们的座位上,这才坐到了太宰治的对面。
他手中抱着一包原本打算送给江户川乱步的薯片,拆开之后分了一小把给太宰治,神色严肃地说道:“太宰先生,请说出你的故事。”
“是虐恋情深还是失去亲友痛心疾首,我都可!”小老虎瞪着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当好树洞的!这可是我老本行!”
太宰治哑然。
他看着中岛敦那双紫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意味着兴(八)趣(卦)的光芒,最后决定编一个故事敷衍小老虎。
就算是假的,只要说得真情实感,这只傻乎乎的小老虎就会相信的。
因为他总算是看清了中岛敦的本质——就算他杀过人、当过圣子、又或者是做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中岛敦仍然是那个渴求着生存的孩子。
中岛敦没有说谎,他只是真的想要活下去而已。
这是他的执念。
用他的培养者,森鸥外的话说,那就是一颗尚未打磨成型就已经初露光华的宝石。
太宰治想了想被自己丢在港黑的另一个弟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哎呀。
钻石就要用钻石来打磨嘛……放着敦君这么一颗打磨了一半的钻石,那不是可惜了吗?
*
国木田独步露出了一个如同牙疼的表情。
自从太宰治从他手上溜开之后,趁着太宰治缠着中岛敦的功夫,他终于可以好好工作了……但中岛敦和太宰治之间的对话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不过好在,无论中岛敦心中究竟是不是那么想的,至少他的态度已经足够让他正式加入武装侦探社,而太宰治……也是时候该有人治一治了。
国木田独步决定等中岛敦跟太宰治谈完之后,就去跟中岛敦交代[在执行委托期间绝对不能让太宰治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找地方自杀]这件事,并且重点强调[可以用任何手段阻止他]这一点。
国木田独步想象着以后中岛敦跟太宰治一起出任务的场景,露出了大仇得报一般的笑容。
*
三井安奈站在自己的父亲身边。
她看着她的父亲三井纹一郎轻描淡写地就将被某个拥有[变幻面容]异能力的异能者揪出来,又干脆利落地将他背后的人干掉,这才向垂手肃立在面前的属下们介绍自己。
“三井安奈,老夫的女儿。”三井纹一郎敲了敲自己面前的办公桌,“如今正式成为老夫的继承人——”
“在老夫将这三纹株式会社彻底放下之前,她将会尽己所能,取得诸位的认可。”
“她的能力、手段、品性、仁义……皆由诸位自行评判。”
“但,诸位在考察她的时候,诸位同样也是她以及老夫的考察对象。”
“效忠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双向……老夫不会插手。”
“但倘若安奈在五年以内,未能取得至少半数成员认同,那么我将把三纹株式会社归入港口黑手党麾下。”
“这样至少诸位不会失去工作……还请诸位理解。”
“只不过,同样的事件,老夫不希望看到下一次。”三井纹一郎的语气陡然严肃了起来,他眼光如刀,如同迸发的利刃,“诸君应当明白,我等在道上,本就应以信义为先,叛徒之所以为人所不齿,是因为他们视信义如无物。”
“尔等为我尽忠、我为尔等尽义,这才是我三纹株式会社的核心精神。”
“今后,望诸君共勉。”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三井纹一郎语气轻柔了下来,但整个大厅里谁也没有说话。
穿着黑西装的三纹株式会社的成员们只是冲着三井纹一郎深深地低下了头,齐齐鞠躬,除了衣料的摩擦声,整间大厅中竟没有其他的任何声音。
三井纹一郎对属下的掌控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但即便如此,也仍然有人对三井纹一郎选择自己从未接触过这些的女儿作为继承者这件事抱有疑虑。
他们垂着头,暗地里互相交换着眼神,但这瞒不过三井安奈。
她站在三井纹一郎身后,将所有人都反应全部收入了眼中。
她想起自己在跟着父亲回到会社的时候,曾将三纹株式会社中所有成员的姓名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连他们的背景也能够勉强说出一两个比较特殊的点来。
然而父亲虽然对自己重视的态度很满意,但对她的行径不置可否。
“其实这些没有必要。”他在三井安奈翻完了资料后,这才悠悠然开口,“你是我的继承人,你没有讨好他们的必要,三纹株式会社也并不需要由他们来做决定。”
三井纹一郎顿了顿,又说道:“你是去成为他们首领的,不是去成为他们的傀儡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的那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我们的部下需要的并不是制约他们的存在,我们的部下需要的是一个将领、一个能够指引他们接下来的发展方向的人,而不是一个什么都管的老母亲。”
三井安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人站在下头自以为隐蔽地交头接耳,露出了一个浅淡地、温和的笑容来。
她站在三井纹一郎的身侧,落落大方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是三井安奈。”她说道,“今后会成为指引会社的旗帜。觉得我或许无法担此重任的不妨留下来看看,我将以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外界那些因为我是女人就看轻我的,我自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否追随于我,今后便交予诸位自行考量;而是否接受各位效忠,端看诸位今后如何表现。”
三井安奈站在自己的父亲身边,褐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光。
这是十年后关东地区最大军火/走/私组织[三池]的首领,三井安奈踏上自己征途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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