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那群犯人们在横滨频频引起爆/炸,最头疼的人会是谁?”太宰治问。
他和中岛敦一左一右坐在三井安奈的身边,手缩在他那沙色风衣的口袋里,似乎是握成了拳头,因而风衣口袋隆起了一块。
“军警?”三井安奈试探着说。
“所以你看,这个答案你自己都不确信。”太宰治笑了笑,摇摇头:“不是的,正确答案是港口黑手党。”
“为什么呢?”三井安奈愣了愣,“是因为会被怀疑掌控力吗?”
“没错。”中岛敦思索了一会儿,肯定了三井安奈的想法,“港口黑手党需要头疼的除了会被怀疑对横滨的掌控以外,还有之后如何平息这样的怀疑……所谓谣言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嘛。”
“所以?”太宰治眨眨眼。
“所以最简单的辟谣方式,就是抓住那伙人,然后杀鸡儆猴。”中岛敦又补充了一句,“但这可能不是最好的方式。”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最优解?”
“发动民众举报啊。”中岛敦眨眨眼,“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当我们力有不逮的时候,当然需要借助人民群众的力量。”
太宰治愣了愣。
“但举报不及时怎么办?举报但对方死亡怎么办?”太宰治轻声说,“到那个时候,就全部都是你的责任了。”
“那不是理所当然地吗?”中岛敦将手放在膝盖上撑直,身体微微前倾,转过头越过三井安奈看着太宰治道:“无论他们如何,在我请求他们的那一刻起,就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会保护他们的。”
“你要怎么保护他们?”太宰治挑了挑眉。
中岛敦沉默了。
他将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交握着抵在了自己的下颌处。
“你总会有力所不及的时候。”太宰治轻声说,“不要小看任何人,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他们还能做出来什么。”
“人类的本质是可怕的。那是比狮子、鳄鱼、巨龙更可怕的动物本性。平时他们都将这些本性隐藏着,可一旦找到机会,就会像那些在草原上温文尔雅的牛,忽然甩动自己的尾巴抽死自己肚子上的牛虻。”
三井安奈也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经历过绑架、经历过爆/炸,近一段时间来见过太多的背叛和人性的她前所未有地觉得太宰治的话是如此正确。
那自己的家人呢?是否对自己,也曾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或只是掩藏了那些想法,而等待机会爆发出来?
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了战栗。
另一边的中岛敦却在长久的思索中醒了过来。
他隔着三井安奈,冲太宰治露出了一个微微有些迷茫的微笑。
“您说得对。”他说,“我确实没有办法保护所有的人。”
三井安奈茫然地看了中岛敦一眼。
“我曾放弃拯救一位愿意自救的女孩子。”中岛敦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抱着还是婴儿的嘴平伊之助轻声哼唱的少女,那双如同春日新芽的双眼仍然映在它的脑海中,至今仍挥之不去。
“当时我就在悬崖下方的河流里,她就在我头顶的悬崖上被杀害。”
“但从此以后,我就发过誓言。”中岛敦轻声说,“只要我能看见、我有能力,我就一定会伸出手,去救人。”
“无论那会对你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太宰治若有所思地问。
“无论那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中岛敦语气坚定,“……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怜我世间,魔尘坌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那是什么?”太宰治问。
“《大光明录》。”中岛敦眨了眨眼,他语气轻快,像是做了个吓到了所有人都恶作剧,“算得上是我们的教义,做日课的时候要背诵的,本质上跟隔壁国家小学生每天抽查的十二个核心价值观没多大差别。”
太宰治:……好的吧。
*
同一时间,武装侦探社。
“这些发生爆/炸的地点逐渐开始向人多的地方挪移,其中也开始出现人员伤亡……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江户川乱步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他的肩头夹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手里翻看着案卷的卷宗,整个人都缩在缓缓转动中的老板椅上。
“而且这些东西的风格,国木田你应该清楚得很。”
“确实很眼熟。”国木田独步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他就在爆/炸/案现场,现场外围正被黄色的、写着[禁止入内]的警告条缠绕着。
地面已经被曾经发生过的爆/炸染成了黑色,不少木质地板甚至已经碳化,脆弱得一碰就碎。
但国木田独步仍然在这里找到了眼熟而破碎的零件。
“这是桂正作的手法……那家伙曾经违/法制作炸/药,并打算在学校引/爆,但被我阻止,送进了警局。”
“但不论如何,他没有异能力,也不可能越狱。最近的爆/炸案应当不是他做的。”
“我可没说是他做的。”江户川乱步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但你觉得,他当初做的炸/弹,真的只有从学校里找出的那一点吗?”
“可是这个时间间隔拖得也太长久了吧?”国木田独步迟疑着问道。
“那又如何?”江户川乱步那边传出“嘎嘣”一声,听起来像是他一口咬碎了棒棒糖,“炸/弹的功效又不一定会减弱。”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一会儿。
“我去查一查当初和桂正作有联系的人。他一个学生,其实很难接触到制作炸/弹的材料。”
“不,你找不到的,那个幕后之人不一定在横滨。”江户川乱步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他从老板椅上跳了下来,结果忘记自己膝头摆着一堆卷宗,导致那些厚重的文书全部掉在了地板上。
“但至少能切掉对方执行的手,尽量减少人员伤亡。”国木田独步说。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江户川乱步回答道,“那是你的任务……名侦探只需要分析和推理就够了,找证据的体力活当然要交给助手。”
*
森鸥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金发红裙的小女孩正跷着脚窝在沙发里,在垫着塑料板的铅画纸上用蜡笔涂涂抹抹。
那张铅画纸上画着正红色、橙色和柠檬黄交织的涂鸦,还有褐色和黑色的影子紧随着涂鸦在铅画纸上蔓延。
像是在预示着什么,又像是描述着什么。
爱丽丝伸直了手臂,将铅画纸连带着后面的垫板拿得远远地,试图用客观的眼神打量自己的“画作”……但几秒钟后她就放弃了,随手将那张铅画纸丢在了一边,将垫板也放在了森鸥外办公桌的抽屉里。
“真讨厌。”她抱怨着,又像是撒娇般道,“林太郎真是太讨厌了——”
“我在画画的时候,你就不能不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吗?虽然我是你的异能力,就连性格也是你设置的,但想法也是林太郎让我有的想法,我画的就是你的思路的具现……这一点真是太讨厌了。”
“抱歉抱歉。”森鸥外堪称熟练地冲自己的异能力构造的女孩儿求饶,“爱丽丝酱我错了,这次就饶了我吧,嗯?”
“三块慕斯蛋糕!”爱丽丝叉着腰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次性全部付清,不接受分期付款!”
“好的好的。”森鸥外连连点头,“那我们顺路去接一下中也君吧?”
“那还不如等中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爱丽丝撇撇嘴,“如果现在去接中也的话,我们肯定会跟他错过的。”
“爱丽丝酱说得有理。”森鸥外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下次再去吧。”
“没有蛋糕的话,我可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哦!”爱丽丝提高了声音。
“可是我也没说不给爱丽丝酱蛋糕呀。”森鸥外笑眯眯地说,“只不过是下次而已。”
爱丽丝卡壳了一下。
但她蓝色的眼睛一转,立刻就有了对策:“那既然如此,那我也下次在理你好了。”
森鸥外立刻露出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来,他努力地伸出手抱住爱丽丝,以深闺怨妇的语气拉长了声音:“不要嘛爱丽丝酱——”
办公室的门外,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在下芥川,前来面见首领。”
森鸥外立刻清了清嗓子,没事人般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文件整齐地在桌子旁码了一小叠。木杆的蘸水钢笔被安置在小巧的笔架上,一小瓶用掉大半的墨水正摆在办公桌的前端。
“进来。”森鸥外沉声说道。
*
办公室的雕花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芥川龙之介缓缓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这是臣服的姿态。
通常在港黑内部,除了第一次对首领效忠外,只有表示忠心,或者立下军令状时才会这么做。
森鸥外立刻就明白了芥川龙之介的意思,但一件事总是要对方从嘴里说出来,这件事才能真正变得明白起来。
“有什么事吗?”森鸥外问,“或者说,你遗漏了什么情报吗,芥川君?”
芥川龙之介微微垂头,两侧尾端微白的鬓发摆了摆:“在下见到了那个……”
他有些艰难地顿了顿,“那个叛徒。”
“嗯?你是指太宰君?”森鸥外的语气中带了些许笑意,“他在武装侦探社……对吧?”
“是的。”芥川龙之介回答道。
“不用管他。”森鸥外说。
芥川龙之介身子一顿,甚至抬起了头。他的眼睛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惊愕:“可是他……在下以为……”
“不用管他。”森鸥外重复了一遍,“这是命令。”
“……是。”芥川龙之介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重新垂下了头,“那么[白虎异能者]就是中岛敦这件事……”
“顺其自然。”森鸥外回答道,“你既然接下了这个任务,那就去完成它……当然完不成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任何惩罚。”
爱丽丝闻言翻了个白眼。
她从自己的小抽屉里摸出了那块垫板和一张新的铅画纸,捡起了蜡笔盒子里的黑色蜡笔。
她在铅画纸上画了一只抖着耳朵的黑色垂耳兔,然后在垂耳兔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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