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是一种很模糊的颜色。
明明洋溢着热情,却又比红色多了几分暧昧;明明蕴含着温暖,却又比黄色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这种常常出现在黄昏之时、大片大片渲染在天空中的颜色,总是在燃烧着,却不会炽热灼烫伤到人心。总是会展现出一点虚幻不定的轻浮,然而自始至终却又只能凝望一个人。
自由奔放、浪漫而不失优雅的橘色,适合萨克斯,适合飞镖,适合意大利,也,很适合神宫寺莲。
适合到让她一看见橘色,一到了黄昏,就忍不住想起他总是带了点玩世不恭的笑容,想起他闭上眼睛含着萨克斯连自己都沉浸其中的美妙音乐,想起他那头凌乱的中长发……让她,总是不经意就想起他了呢。
于是,再一次看见将沉的黄昏时,再一次想起那个人时,她决定了。
——今晚早点回家等他吧。
没有提前通知神宫寺莲,花江夏杉决定久违的亲自为他制作晚餐。虽然很久没有进过厨房了,但幸好手艺还在,成品和想象中的相差无几,还算满意。
花江弯了弯眉眼,这才试探性给神宫寺发了条短信:
『还在工作吗?』
几乎是刚刚放下手机,那边就来了短信。
『你在哪?』
花江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
『家里。』
神宫寺瞬间回复:『等我一会儿。』
花江几乎能想象到,他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拿起衣服架上的风衣穿上,走路带风地和下属吩咐今晚有事、脸上还带着笑意的样子。
也许他的下属还会惊讶,一向社畜严格、几乎要将家安在公司里的老板今晚居然会这个表情早退。然后神宫寺就会回答,家里有人等我。
他说家里的时候,表情一定格外温柔,低柔的、诱惑力十足的嗓音里,含着发自肺腑的笑音。就像她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她忍不住也笑了,习惯性吩咐:
『嗯。记得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
神宫寺莲一直都很忙。
虽然神宫寺莲已经很少出活动了,但是他仍然很忙,甚至更忙了。
比起ST☆RISH的其他人,他是最早做出转型准备和决定的。
没有半点犹豫和不舍,斩钉截铁就创办了自己的品牌,然后宣布半隐退。
圣川真斗也认真问过他:“你不后悔?”
神宫寺莲一如既往轻浮地笑着,眼底的神色却认真极了:“啊。圣川,你应该知道,我没你们那么热爱这个行业。”
圣川真斗抿着唇,态度很冷淡,丢下一句转身就走:“那就好。”
尽管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立刻回头,他就要压抑不住心底里那暗潮涌动的不甘与懊恼。
……到了最后,看来还是他要赢了啊。
神宫寺莲。他颇为咬牙切齿的无声的喊了一遍这个名字,挺直了脊骨,愤怒而坚决的,仿佛在和谁较量的,在即将淡出那人的视线之前,停住了。
“我会比以前做得更好。”他昂首言。
神宫寺莲并不意外:“拜托你了。”
——连着我的份。
圣川真斗顿了下,最后还是没忍住:“下次别再这么说了,不如我们热爱什么的——欺骗也是种亵渎。”
“啊、我知道了,”神宫寺莲轻笑,“谢谢了。”
“我不是为了你。”圣川真斗想要反驳,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最后的最后,真正离去之前,他说:“……好好照顾她。”
“不用你说。”神宫寺莲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自信神情。
……有点欠揍。圣川真斗认真地想。
就这样,除了年度团体活动,神宫寺莲基本上告别了ST☆RISH,也基本上告别了偶像生涯。
创立自己的品牌,渐渐发展成公司,凭借实力和神宫寺旗下公司建立合作关系,一步一步发展壮大,最后甚至走出国门……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明明选择了放下偶像工作,又放弃了在自家公司工作,选择创立自己的品牌,这其中包括他的两个兄长,包括她。
“你真的喜欢从商?”她歪着头问。
神宫寺莲笑而不语,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让她专心工作,别想太多。
——只是喜欢你而已。
花江并没有追究下去。
他们都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了,能力和心性都足够成熟足够独立,她必须要学会尊重他的选择。无论他选了什么,哪怕她是他的妻子。
是的,妻子。
法定年限一到,神宫寺莲就直接拉着她去市役所求婚领了婚姻届。她对这个并不怎么在乎,但是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
神宫寺莲追了她十年,整整十年,从少年长成青年,心意却没有变过。从所谓的一见钟情,变成日久生情,这个人陪着她出国、走遍这个世界,一起训练一起学习一起比赛一起成长,从一个意外提前出现的男主之一,变成了她生命的男主角。神宫寺莲用了十年。
人生仅有一次的青春期的十年,她亏欠不起。
这也是圣川真斗输给神宫寺莲的地方。
神宫寺莲七岁的生日宴那天,在神宫寺诚一郎突发奇想但真诚固执的请求之下,在神宫寺莲难得一次的惶惶的请求之下,请了铃木家二子铃木华南到场。
仿佛宿命安排的,为了安抚兼监督不愿出场的铃木华南不出差错,突然有事的青山涉木让花江夏杉陪同铃木华南到场。
正是这一次,神宫寺莲、圣川真斗,以及花江夏杉,三人的命运从此连接在了一起。
自然而然的成了朋友之后,内敛羞涩的小圣川还好,只是经常会和小花江电话联络,见面不怎么多。但小神宫寺却坚持自己一见钟情,开始纠缠起小花江。
只是个小孩而已,所以没必要当真——包括花江在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花江在八岁后出国,神宫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说服了自家长辈,在出现在了远在意大利的花江面前后,才被花江放在了心上。
“我不是出国旅游的。”小花江好脾气地耐心解释,“这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成为偶像的训练。”
那时她还是奶呼呼的,脸上婴儿肥都没有褪去,个子却已经比神宫寺高出一头了。
小神宫寺看着那双黑色的、漂亮的像是开在他心里的盛大烟花一样的眼睛,宝蓝色清澈的瞳孔固执得不肯挪开半分:“你要成为偶像吗?”
小花江点点头。
“那我也一起。”小神宫寺认真说,“一起成为偶像、一起训练。”
“很累的。”她也认真劝说,“水土不服、饮食的不适应、语言交流不便的困难……这一路会不停的奔波,你也许会生病、会没有人陪伴玩耍、会吃到自己不喜欢的食物……这样你也要和我一起吗?”
小神宫寺愣了好久。
“……不可以不去吗?你想成为偶像的话,也可以来我们家公司啊,不需要受那么多苦也可以的。”他忧心忡忡的说。
小花江仍然摇头:“这是我自己想做的选择。”
小神宫寺愁眉苦脸,纠结了半天才瘪嘴说:“老师说了要尊重女性的选择的,所以,我不能反对你……”
他故作老成叹了口气,努力摆出电视剧里男主角一样帅气的样子:“不能阻止你受苦,那我只好陪着你一起了。”
小花江没忍住笑了出声。
为了安抚一脸不可思议气呼呼的小孩,小花江告诉高桥美子:
“就让他跟一段时间,等他不习惯了,再把他送回去吧。”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跟,就跟了十年。
直到她十八岁生日那一天,从跟着她,变成牵着她,走进市役所。
*
已经入冬。在这个呼出一口气都有形状和温度的季节,突然陷入温暖,自然会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幸福的、名为家的倦意。
神宫寺一收到短信就知道花江应该提前回家了,也第一时间就如同她所想的回了家。
他太了解花江了,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也许某天某月某日她会突然纠结该吃什么买什么穿什么,但他总可以在她纠结的那一刻选出事后她绝对会满意的决定。
“lady?”他软下声来喊心上人的名字。
并没有人回应。
但是,饭菜的香味和淡淡的、熟悉的香气表明主人的存在。
他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换上毛绒绒的小熊拖鞋,将大衣脱下挂在衣服架上,放轻了脚步走进客厅。
刚刚洗完澡的女生,只穿了一条浅黄色的棉质长裙,蜷在沙发里,低着头拿着纸笔似乎在作曲。
她似乎是刚刚洗完澡,长长的黑发被撸在脑后,半湿不干,虽然没有滴水,背后倒是湿了一小块,隐约可以见到形状优美的脊骨。
神宫寺走近了看,干净的木质地板上一条水痕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移过视线,果然,女生赤着的脚踝上隐隐可见水光。
这是,刚刚洗完还没来得及擦干时灵感一现,就什么也顾不上的跑出来写曲子了吗?
神宫寺颇为无奈地看着沉浸于手中的五线谱、不断地涂改着的女生,走到梳妆台旁,准备拿出吹风机,想了想又放下,只是拿出好几条干净的毛巾,还有一条毛毯,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
他先是给她披上了毛毯,成功收获一个茫茫然又充满信赖的眼神,喉咙里不可自抑的流露出些笑声。
“莲,欢迎回家。”女生昂着漂亮精致的小脸,神情有点迷迷糊糊的,似乎忘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说。
神宫寺轻笑,眼神温柔的像是晴空下悠悠的海,可以溺毙人:“想些就继续写吧。”
“嗯。”女生顺从的低下头,继续沉浸于音乐的世界。
她原本是很高挑的身材,一米七三的身高足以傲视大半女性。偏生骨架轻而小,明明身材很好,体重却也只有一百多一点。不过、不管怎么看也不是个娇小的女性。
然而此刻,蜷在沙发里,披散着头发的她,小巧的就像一个漂亮的人偶,可以被随意抱进怀里。
神宫寺强压住拥抱她的想法,耐心的为她擦着头发。
不算大的房间里,女生身上熟悉的沐浴液的香气和极浅的体香混合,还有房间里熟悉的气味,温暖极了。
很安静,发丝和布料、笔尖和白纸的摩挲声稀碎响着,神宫寺看着女生白皙如瓷的修长脖颈和乌黑浓密的黑发交织,听见了自己那雀跃着、跳动的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难以平息。
他见过舞台上耀眼的她,见到生活里简约的她,见过工作时认真的她,见过偶尔伤心失落脆弱的她,也见过这样的,毫不设防、居家闲适的她。
对他没有半点设防啊……
神宫寺无声笑笑。
他有时候也觉得太过不真实,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虚幻的梦——这可是花江呐。公认的当代唯一的音乐女神。现在居然就在他身边,和他住在一个地方,睡一张床。
要不是为了不影响花江的工作,为了不影响ST☆RISH,也为了保留花江的父母的存在痕迹,在神宫寺的同意之下,花江这个时候已经不姓花江,而是叫神宫寺夏杉了。
他们约好,如果以后生了小孩,最好生两个,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神宫寺莲对此至于一个请求,就是第一个随父姓。
神宫寺莲低声笑着,理所当然的说着又幼稚又成人的话,“那样,你就会想努力生第二个小孩了吧。”
“……神宫寺莲。”花江沉默了几秒,然后温温柔柔的笑,“这个星期记得睡客房。”
“我错了lady!”
“态度可嘉,惩罚不变。”
“啊……早知道就不该说出声的!”
“……算了,一周果然还是不行。”
“我也这么觉得——”
“改成一个月吧。”
“!”
……
这不过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而类似这样的插曲,还有很多很多,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也是属于他们的温暖。
头发擦干了。神宫寺放下毛巾,嘴角含笑,在她的发旋上落下一个轻飘的、温柔至极的吻,随即轻轻离开。
自他离开后几秒,女生手中的笔顿了顿,她抬头,青葱般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已经被擦干的头发,又碰了一下微微散发着热意的脸颊。还来不及思考自己异样的情绪,灵感又如泉涌,再次写下那段旋律后,已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情绪。
或许,可以名为“爱”的情绪。
然而并没有人着急,因为他们都知道,来日方长。
等她放下笔,饭菜的香气飘过,她才想起忘了什么。抬眸,青年端坐着,喝着刚刚泡好的红茶,对着她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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