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油灯还在燃着,南星看着张起灵,他依旧望着窗外。
南星意识到如果她不赶紧展开下一个话题,今晚他们可能会一直对着打坐到黎明。
“张…”南星原本想叫张起灵的本名,刚开口就看到对面张起灵转头回来,看着她。
她突然明白过来,也许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是有特定的称呼的,就算没有,应该也不会直接叫全名。
于是她斟酌着问道:“以前…我是怎么称呼你的?”
“小哥。”张起灵回答。
果然,真的有特定称呼。
“小哥,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南星换称呼堪称无缝对接。
她站起身,从窗边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包裹。
回到张起灵面前坐下,将包裹打开,里面是当初南星从马车里醒过来时穿着的那件男式长袍。
张起灵见到这件衣服时,眸光微动,如同平静海面上泛起转瞬即逝的微澜。
“这是我醒来时穿的衣服,我看和你身上这件很像。”南星点到为止地看了看张起灵身上。
“是我的。”张起灵垂眸,语气平稳。
“还真的是啊?傍晚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这件衣服是你的。”南星笑开来,“不过,你的衣服为什么会穿在我身上?”
张起灵抬眼看着南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意外。”他终于开口,惜字如金。
南星理解他是不愿意多说,意识到她可能问到曾经什么尴尬的回忆了,便也没有追着再问,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来缓和气氛,“这样的意外可以多来几次。”
张起灵蓦然顿住。
气氛好像并没有缓和,反而更加令人不自在。
“我不是打你衣服的主意……我的意思是,有了这次意外,我才得以失忆后也依然拥有和你之间的联系……”强烈的求生欲让南星解释的语速都快得如同按下了八倍速快进。
好像越描越黑,南星索性放弃解释,低头垂下眸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我就是打你衣服的主意。”
“我知道你不是。”张起灵望着南星乌黑的发顶,缓声开口。
“小哥,这段时间,我一直希望找回自己的记忆,找回记忆里对自己重要的人。所以我很珍惜这套衣服,这是我失忆后与过去的唯一联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衣服的主人一定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一直在等。还好,这么快就让我等到了你。”南星望着桌上的油灯,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成为起灵人的最后一步,要喝下一杯红色的酒,开启天授,从此,你的人生就不再属于你,他们会把一切都加诸在你身上,张家所有的使命都会自动刻在你的脑海里,凌驾于你所有的个人思想。你会忘记自己的过去,甚至会忘记自己的未来,自然地,也会忘记我……”
屋外的寒风从门缝灌进来,将南星最后的话语吹散。
张起灵似乎在寒风的呼啸声中听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侧头。
应该是张瑞雪回来了。
时间快到了。
南星没有再说下去,将藏袍的另一半衣袖裹回了身上,而后将烧完的灯芯挑了出来。
把灯芯捏成黑色的粉末后,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示意张起灵伸出左手,在他有些偏长的手指上,写下了一行数字。“这是交接的最后一项工作,这串数字,将是你醒来后看到的第一条信息。”
零贰贰零零零伍九
紧接着,南星在他掌心迅速写下了“南星”两个字。“即便知道你会忘记,我仍然希望等你醒来的时候,还能跟我一样看到和过去的联系。”
张起灵看了一眼掌心的字,抬起头看着南星。
房间里光线昏暗,灯光烘托下,南星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暖玉般细腻温润的质地。
某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滋味在心底蔓延开,他久久没有回应。
两人心照不宣一般,都没有再说话,半晌,张起灵小心地把手合拢。
与此同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张瑞雪进来后,看了看相对而坐的两人,问道:“时间到了,南星,都交接完了吗?”
南星点头。
张瑞雪在南星身旁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毛笔,和张起灵轻握着的左手。接着便挪开了视线,仿佛浑然不知般点了点头,对张起灵道:“那我便开始最后一项仪式了,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张瑞雪所说的一点时间,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天亮。
张瑞雪看了看屋外的天光,转回头对张起灵道:“留给你的都是腐朽的,他们会拿走一切可以拿走的。”
接着,她又若有所思看了南星一眼,补充道:“你有所动摇的话,现在是你离开的最后机会。”
张起灵的耳朵动了动,他能感觉到楼梯上逼近的脚步声,
张家人正在朝这里过来,这些人行走的声音都很轻。
“……小哥。”南星的声音被开门的声音所掩盖。刺目的阳光从外面射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些被阳光背光照的看不清楚的人影。
“张起灵。”一个人影叫他:“没有时间了。”
张起灵看了看南星,她在阳光照射下,还没有睁开眼睛。
这一刻,他陡然明白了心底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代表了什么——他第一次有了想要记住的人,他想要记住她。
“再见。”
张起灵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到了清晨的阳光之下,他看到的巨大的棺椁停在雪地里,被人抬着停在院子中间。他走了过去,喝下了边上递给他的一杯红色的酒。然后躺进了棺椁里。
棺椁盖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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