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深吸一口气,“我刚收拾完装备,先去洗洗。”
一洗就是几十分钟,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床被子。正要蹑手蹑脚进来打个地铺,却发现张起灵根本还没睡,他坐在床边,抬眼望向愣在门口的她。
张起灵站起来,看了一眼木板床,“你先上去。”
原来是考虑到她得睡里面,所以一直在等她。
“……”南星被人等了几十分钟,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说自己要打地铺,便抱着被子小心翼翼爬上床。
还好,床板只是轻微晃了一下。
南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表情如同即将英勇就义。
张起灵看她一眼,坐到床边,“塌了先着地的是我。”
这是在安慰她?
“自由落体速度与物体质量无关。”南星哭丧着脸,“我俩一定会全军覆没的。”
张起灵在她身侧躺下,面上没什么表情。
全军覆没?总共也才两个人,顶多算是同归于尽。
但也懒得纠正她,只轻声说了一句:“我这边会先塌。”
“那比全军覆没更伤感。”南星脸上表情更纠结了,“我自己摔下去,也就肉疼一分钟。你先摔下去,我得心疼一整天。”
张起灵神情微微地变了。“睡吧,这床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两人对视半晌,张起灵将灯火熄灭,整个房间沉入黑暗。
相较于飞坤庙那晚,这次两个人所处的房间完全和舒适不沾边,四处撒气漏风,床板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大,苟延残喘地勉强服役。可此刻她的心情却比那一晚还要微妙,仿佛有无形的电流沿着全身一路传递,一下一下地刺激着中枢神经。
耳边是他均匀平稳的呼吸,鼻端是他雪山顶上呼吸到的空气般薄凉清透的气息。
他的存在感太强,以至于在梦里她都是被他拥入沉稳温暖的怀抱中。
不过……这个拥抱的感觉未免也太真实。
南星半梦半醒,微睁开一双眼,看到眼前张起灵清晰的眉眼时,霎时惊醒。
她居然越过了他用衣服围出来的分界线,窝进了他怀里。
真是梦令智昏啊!
不过,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她试探着往回挪动了半寸,停顿片刻,床板并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就像他说的,这床也不是那么脆弱。
于是,又往回挪了挪,回到了分界线另一边。
--咔嚓。
有什么东西开裂了。
南星猝然抬眼望向张起灵,只见他瞬间便睁开了眼睛,与她对视。
那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下一秒,张起灵一手往床上一撑,另一只手将南星一拽,整个人跳了出去。
南星的肌肉爆发力在此刻达到了人生巅峰,一脚踩在身后的墙壁上,条件反射似的顺着张起灵拽住她的力道朝他扑了过去。
紧接着,轰的一声闷响,身后的木板床以几乎粉碎性的程度稀里哗啦洒了一地,连带着地板一起共振。
“……”南星惊魂未定,回过头望着张起灵近在咫尺的脸。
她认识张起灵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上,有了类似惊讶的表情——因为,刚刚口口声声说心疼他的人,此刻正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毫不客气地将全身体重挂在他身上。
手臂撑在他肩头,双腿环在他后腰,用的是拧粽子才会用的力道。
南星赶紧放松自己双腿,整个人也跟着往下滑了一段,与他的视线平直对上,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开口试图用尬吹技能缓解尴尬:“小哥,你腰力真好。”
…腰力真好…
张起灵挑眉看了南星几秒,单手将她从身上撕下来,“以后不要随便跟别人说这句话。”
说着转身去一边柜子里拿出备用的铺盖,铺在地板上。
“我不是随便说的,并且,也只这么夸过你。”南星自言自语般小声辩白了一句,也不管张起灵有没有听到,正准备去扒拉出自己的被子,这时候门板却被人砰砰砰拍响:“两位客官,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大动静,有什么事出来商量。”
南星拿被子的动作一顿,望向张起灵,“好像是驿站老板。”
“我来处理。”张起灵说着走向门口。
门一打开,外面灯火通明的光线便照了进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往房间里看进来,眼神里写满了意味不明和不可描述。
那驿站老板伸长脖子往屋里看了一眼,视线停留在南星身上,一脸心领神会,犹豫片刻后语重心长说道:“我是过来人,理解你们小俩口新婚燕尔,不过还是要控制一下,反正以后日子还长……”
南星连忙解释,“老板,我们不是夫妻……”
这话一出,屋外围观的人立马唏嘘起来。
“啊?!”驿站老板怔愣几秒,随即“哦—”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在我们族里,这件事是只有夫妻之间才可以……”
南星尴尬得头皮发麻,脱口而出,“在我们族里也一样啊!”
驿站老板看着南星,半秒后反应过来:“所以你们是私奔?”
…私奔…
南星如同触电一般全身一震,电流刺啦迅速传遍每一寸皮肤。
她感觉到门外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到她身上,都在等她的回答。
一向演技超群的她,这一刻却被“私奔”两个字激得忘记了伪装,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染上红粉,抬头求助般望向张起灵。
张起灵垂眸看着尴尬地攥着手指看他的南星,认识她以来,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慌张的状态。
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张起灵转身往驿站老板的方向走过去。
南星定定地看着他背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错了,刚才他转身的瞬间,她似乎从他一向沉静的眼眸里,看到几许极淡的笑意。
正准备仔细分辨,他已经神色平静地走到驿站老板面前,屋外看热闹的人群视线直刷刷跟着他移动,只见他将手里的银元递到驿站老板手里——远远超过赔偿那张床的数目。
驿站老板也是□□湖了,瞬间明白这是让他赶紧息事宁人走人的意思。
“谢谢客官……”驿站老板抬眼看张起灵,刚想要客套几句,却被他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明明是沉静无澜的一双眼,却无形中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令人浑身都生出寒意来。
驿站老板连忙退出了房间,连带着将屋外看热闹的人群遣散。
张起灵关上门,回到地板上已经铺好的地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南星便也自顾自扒拉出另一床铺盖,在房间找了块干净的地方铺上,躺了进去。
屋里再次回归安静,窗外月光滤过白色窗帘,柔柔地洒在地板上,深谷里叮咚的水声透过地板的缝隙渗进室内。
南星翻了个身,定定望着被风微微拂动的窗帘。
山谷里的夜晚是寒冷的,地板缝隙里不断渗进来的冷风钻进被窝,被子裹得再紧也形同虚设。
南星坐起来,借着月光凝视着一旁张起灵沉睡的侧影。
她抱着自己的被子,轻手轻脚走到他旁边。
原本是打算挨着他近一点,多多少少起一个互相取暖的作用。
但真的将被子铺好了,视线又在他身上留恋着不愿意移开。
月光轻柔洒在他身上,光影将他深邃的轮廓和五官稍微柔和些许,但那冷峻淡漠的气场却未完全散去,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最是令人轻易沉溺,想要去触碰。
而她,向来是行动派。
她伸出食指,轻轻推了推他覆盖在眼睑上的一排睫毛,浓密纤长,落下时在鼻翼两侧铺下一层扇形的影子。
南星觉得有趣,眼底不由得漫上一丝笑意。
同时,一丝心虚的紧张感从脑后升起来。张起灵平日里最是警戒,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秒醒,今天睡得这么沉稳实在是令人心里没底——他该不是在装睡吧?
可是,有什么理由需要装睡?
除非……
南星没有再往下想,她不喜欢这样似是而非的猜测,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有那个可能,她也宁愿等张起灵自己告诉她,不愿意用莫须有的希望先入为主,因为这样,以后跟他的每一次相处都会被这一层希望蒙上滤镜,将很多原本正常的行为过度解读。
南星收回手指,无声地叹了口气,躺进自己的被窝。
疲惫感席卷而来,很快便入睡,并没有看到,她刚才抚摸过的那一对长睫毛缓缓抬起。
张起灵望着南星,狭长深邃的眼眸隐在睫毛打下的那片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她睡得毫无防备,月光在黑暗中将她的半片面庞勾勒成一道优雅别致的轮廓,微微照亮她精致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也被月光染了一层融融的银色。
深谷里的风依旧从地板缝隙中钻上来,南星拧着眉头翻了翻身,似乎在寻找什么。
最终,被旁边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吸引,朝他蹭了过来,她独有的浅淡香气也一起围绕过来,整个人如同温香柔软的一团热源。
过程中却被他身上的被子挡住去路,她不满地蹙起眉头。
张起灵望着南星,下意识的反应竟是想要遂她的意将她包裹进自己被窝。
被他强压在心底的“为什么”又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顿了片刻,终究往后退了退,将半边枕头分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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