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同石像一般,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直到那人从神道上走出视线,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直至消失,人骨碰撞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又隔了一会儿,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环在南星肩头的手才完全松了开来。
这时候南星的注意力也终于集中回两人共处的空间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点热度,隔着衣服面料开始蔓延。
她的头刚好埋在他颈窝,他脖颈之间,有她熟悉的清冽气息,带着一丝暖意,如同皑皑白雪里的一池温泉,轻易就令人沉溺。
一只火折子被点燃,南星下意识眯起眼睛,片刻后才适应过来,借着火光回头去看张起灵。
张起灵一手将火折子举起来,另一只手开始在身后的墙壁上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动作的力度十分迅速,令人感觉时间紧迫,而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南星的存在感太强,他需要尽快结束这样亲密的状态来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
她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侧头跟着他的动作去看,柔软的发丝拂过他脖颈的皮肤,浅淡的佛手柑香味也一起缠绕过来,带来丝丝缕缕莫名的安心。
火折子的光线不足以驱散地底浓重的阴霾和黑暗,但是她可以。
突然,张起灵的动作停了下来,紧接着在身后墙壁的某个地方一按,两人站着的地方霎时往下一翻。
两人掉下的瞬间同时调整姿势,紧接着稳稳落在了一条暗道内。
这条通道挖掘的手法和之前刚进来时候那条如出一辙,看来也是工匠逃生用的。
从神道前往前殿和主墓室务必会和刚才那个人碰上,由这条通道直接前往主墓室确实事半功倍。
但以前面的经历来看,他们进入古墓后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这条逃生通道里是不是也有陷阱在等着他们?
南星看着漆黑深邃的墓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一路从百乐京到现在,从发现黑飞子的存在到意识到对方在张家的渗透,都可以看得出来,对方是一个和张家非常类似的,隐藏在历史长河下的隐秘组织。长久以来,通过在一件一件的小事里,干涉甚至改变着历史的走向,并且和张家保持着微妙的对抗状态。但他们一直没有现身过,甚至连张家被他们摧毁了长生信仰,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组织的存在。
她和张起灵一步一步朝真相靠近,而对方却始终在这之前就全身而退。
而这一次,对方终于接招了,引她和张起灵进入这个墓,前方的主墓室,应该就是揭晓一切的地方。
张起灵见南星少有的沉默不语,也没多说话,点燃火折子带头走进了墓道。直到他的背影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南星才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张起灵。
两人一路一边检查着墓道的情况,一边往前走。
张起灵看着身侧南星的身影,她脖颈修长,有一种从容的挺拔感,从背面看,像极了天鹅,有一种干干净净,没吃过苦的气质,和张家内院其他人很不一样。
“时间不够了……我的麒麟血再生过了…..”飞坤爸鲁庙里她意识模糊时说出的这句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回响。
麒麟血再生……只有失效的情况下才需要再生。
麒麟血失效……
这条信息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他模糊的印象里,她的麒麟血不应该真的失效,而应该是……
他陷入沉思,眼前南星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与此同时,一个稍显单薄的少女的背影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叫住了面前的少女,在她转身的时候问她,“我把你之前中的毒改良了,使用以后,会出现更严重的中毒反应,但对身体没有影响。你,想好了吗?”
少女始终低垂着眼眸,令他看不清她的眉眼。
片刻后,她终于缓缓抬起睫毛,望向他,“我愿意试一试。”
少女的脸庞也终于在记忆中清晰起来,与面前南星的轮廓重合在一起。
她的眼眸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平静空茫,甚至比现在的她还要沉稳从容。
记忆里她假中毒后第二天便被宣布死亡,直到他继任族长,才在墨脱再次见到她。
那时候,她已经失忆,这正是麒麟血再生所诱发的。
麒麟血石只有历任族长才有,她的麒麟血石,想必便是上一任张家族长给予的。
他们唯一一次见上任族长,是在泗州古城湖底。
可是,泗州古城的那次中毒,不应该造成这样的后果。
她到底,对他隐瞒了什么?
“小哥,前面好像到尽头了。”南星打着手电筒,手中的光束直指前方,前面十步左右的地方,墓道戛然而止。
“这种逃生通道,一般是直接从主墓室底直通往外,为了在修建过程中保持隐蔽,通常会留一个伪装的机关。”张起灵瞥了一眼南星手掌的伤口,继而走到墓道尽头,快速在四周检查一圈,最终在墓道顶端停下来,“上面,留了一个通气孔。”
南星拿手电筒去照,果然,在墓道顶端留了一个并不算大的通气孔。
张起灵将手指伸进通气孔,似乎摸到了什么,稍微往一旁一拧,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从墓道顶端传过来。
声音结束后,墓道顶端打开了一条垂直向上的通道,有源源不断的气流从通道中灌下来,阴冷又带着一丝血腥味。
张起灵示意南星在墓道中等待,自己带上火折子先爬上了通道。
片刻后,张起灵朝南星打了个信号,南星便也带上装备从洞口爬了上去。
南星在地上站定,举着火折子去看周围的环境。不看则可,一看之下,顿时目瞪口呆。
整个主墓室的地面,由一整层透明的水晶铺成,墓室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穹顶中间也有一块原形的透明区域,由一整块规整切割的水晶盖成,上方便是地下河底,阳光透过水流的波纹在主墓室投下七彩虹光,映照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宫殿中阙台、碑亭、角楼灵台等等一应俱全,琼楼玉阁,矗立在透明的水晶地面上,宛如浮在半空的天上宫阙。
宫殿往上的半空中,悬空挂着一座体积巨大的箱状物体,目测有整整一层楼高,巨物四周被铁索层包裹,铁索由八个角穿入山体内部,因为年代久远,铁索上爬满了树根,如丝绦一般吊在空中。
“这便是棺椁了。”张起灵望着上方巨大的箱装物体,话音刚落,便侧头转向另一侧的黑暗中:
“出来。”
南星猝然一顿,一边隐蔽地伸手探向后腰,一边警惕地望向张起灵视线锁定的角落。
“你们到的比我想象中快。”一道慢悠悠的男声从角落里传过来,紧接着,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
正是先前神道中的那个人。
他从容不迫地笑着朝张起灵和南星走过来,“想知道答案吗?”
见南星和张起灵不说话,他也不着急,抬头指了指上方悬挂着的棺椁,“就在这上面,你们想看就自己上去。”
那人说着,缓缓举起了手里那奇怪的物件,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明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整个墓室却如同受到了感应一般,霎时震动起来。
“地底下,有东西醒过来了。”张起灵面沉如水地紧紧盯着脚下水晶覆盖着的深渊。
忽然一阵白光闪过,一阵虫鸣由地底传过来,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光点从黑暗中点亮。
借着越来越亮的冷光,南星看到深渊峭壁中竟镶嵌着数不清的巨大“宝石”——这正是孵化有毒飞蛾的虫卵。
而深渊中间栖息着的,是一只足有五六米高的母蛾。
几乎是同时,头顶悬挂着的巨型棺椁此时也从内部发出猩红的光——这竟是一部巨大的玉棺。
玉棺内装满了猩红的液体,随着光芒流动,甚至将围绕棺身的树根都染成了红色。
南星将手电筒照向棺椁,只见光圈打下的地方,猩红的液体里,竟然出现了一张小孩子的脸。
——是张家的孩子!他们将张家的孩子抓过来后,将他们集中在了棺材里放血!
而那些树根…..
南星一路沿着树根的方向找过去,只见树根最后无一例外都扎进了深渊。
“虫卵正在变大,你去切断树根。”张起灵闪电跃起,凌空越过横亘在面前的好几排大理石栏杆,仿佛电影里的特技镜头,快得只看得到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半空中一脚发力精准踹向依旧在吹乐器的那人,将他直接踹上了身后的丹顶鹤石雕。
石雕哗啦碎裂,那人嘴角溢出一口鲜血,带着笑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已经太迟了呢,你们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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