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深处,妖兽不下千只。
清州哪来这么多妖怪?!
楼孤寒揉揉太阳穴,把杂乱的念头甩出识海,努力镇定心神。
不论妖怪聚集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不想掺合。
现在最紧要的是想办法离开这里。
几人躲过妖兽追杀,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楼孤寒在洞口前摆了一个简易法阵,又四处撒了点妖怪不喜的药草,想了想说:“你们在这待着,我出去看看。”
杨屹之道:“我陪你去。”
楼孤寒道:“那是妖兽……”
“妖兽怎么了!我修为比你高!”
杨屹之嘶喊。
那么多妖兽,一个人,哪有办法对付它们?
杨屹之心头恼火。他真是搞不明白,他们又不是没法帮忙分担,阿寒为什么总想着什么事都自己扛?有危险又怎么样?兄弟不是应该同甘共苦么?!
杨屹之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浑身都是冷汗,脸色白得吓人,呼吸比温颜跑完十里山路还要急促。
楼孤寒眉心微蹙,给温颜使了个眼色。
温颜看懂了暗示,神色有些犹豫,最终选择信任。他弱弱说道:“屹之哥哥,我头疼。”
“怎么又头疼?”杨屹之魂不守舍转过身。
温颜闷声说:“不知道……疼,还有点晕……”
杨屹之心中焦急,拉着他坐下,扒开头发查看结痂的伤口。
楼孤寒道:“你照顾阿颜,我出去打探。”
温颜仰起小脸看他,扁着嘴,像要哭出来。
楼孤寒轻声道:“睡一觉就不疼了。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
“三个孩子……是、是,湘人,他们身上印有符文……昨天就不见了……”
徐山长一夜未眠。
徐行昨晚回到客栈,三个学生全都不在。起先他并不担心,因为楼孤寒留有一张信笺,说是去仙居找人。一直等到戌时,三人还是没个影子。徐行放心不下,不顾宵禁外出寻人,至今一无所获。
徐行四处求援,根本没人正眼看他。
时间拖的越久,徐行越是心焦。他传了信回绍安城,三天往太守府跑了无数回,受尽冷遇。
太守府也不清闲。
孤山有妖兽出没,数目众多。好在有付首席留下的法阵,妖兽圈在里头出不来。段太守这两天忙着跟星象宗弟子交涉,请他们出手引妖兽自相残杀。
徐行送出一大笔灵石,终于得知三个学生的下落。
人在孤山。
妖兽遍地的孤山!
事态紧急,顾不上别的了。这天夜里,徐行闯进倚翠楼,堵住一位太守府做事的幕僚,拉住他:“段大人今日也没空?”
“嗯?你是……”
“敝姓徐,苍岚书院山长。”
“噢,徐山长,久仰久仰……段大人,不知道,没空的吧?我手里还有事……您怎么不去太守府?”
那幕僚手里拿着一块往来联络的玉牌,目光在一楼二楼之间来回转。
徐行道:“太守不见客。我家三个学生,如今陷在孤山……”
“哦、哦,那是很急……不过也没办法,仙家要办洛水宴,段大人最近分.身乏术啊,要不您等宴会结束再说……”
幕僚在人群中望见一人,抻长手臂招呼,“文姑娘!这里!”
徐行急声道:“等不了啊!三个孩子,年纪最长不过十四岁!他们撑不到宴会结束啊!”
“唉,我晓得你急,确实很急……可这也是没办法嘛……洛水宴何其紧要,城里到处是京梁来的贵人……”
幕僚叫来了文姑娘,看一眼玉牌,问道,“明晚的表演出了岔子?怎么回事……司琴姑娘到哪里了?孟公子一直说……她怎么能不来?!这可怎么办……挽佩姑娘替她?不行,孟公子指名请司琴姑娘……”
徐山长且哀且怒:“刘先生,人命关天哪!”
“是、是!人命关天!”
刘先生叹息说道,“没办法啊徐山长,我们在清州城做事,仙家就是天,比天还高比天还大……明晚的表演,那些大人物若是不满意,不知多少人要受挂落……”
“你有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三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比不上明晚谁上台唱曲子?!”
“比得上,比得上……挽佩姑娘到了么?好,我再问问……徐山长,您先回,我一定转告段大人,这是大事,我明白的……”
这样寻常而冰冷的对话,这几天徐行经历过不下几十次。只是愤怒不甘积压到某个地步轰然爆发:“你明白什么!他们会死!会死啊!”
“嗯,对,您说的对。”
刘先生记挂着司琴姑娘的事,竟然就这样点了点头。
徐行眼中怒火失控了一瞬,最终垂低了头颅,如往常一般温和好脾气。
不公和非难他见多了,见惯了,不会去问“为什么”、“凭什么”;灾难真正落到头上,愤怒过后,也只会顺服接受。
他们是湘人。
这是湘人的命数。
·
日头落下,日头升起。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山下有妖兽转转悠悠,多亏了系统帮忙变换法阵,那些畜生一直闯不进来。
楼孤寒站在崖边一块裸岩上,俯瞰山口,心情有些沉重。
温颜忧心问道:“情况很糟吗?”
楼孤寒摸摸他的头发,说:“没事的。”
楼孤寒有一种奇怪的感染力,明明是敷衍和安慰的虚话套话,由他说出仿佛便一定能实现。
于是温颜转忧为喜,重重点头:“嗯!”
楼孤寒还想说话,唇齿微启,突然开始咳嗽。
“楼哥哥!”
“没事,受了点凉。”
温颜小脸煞白看着他,脖子梗着,一动不动。
“真没事。”楼孤寒笑了笑,“陷阱弄的怎么样了?杨屹之一个人不行,你要帮忙啊。”
温颜忧心忡忡赶去帮忙。
待他走远,楼孤寒展开衣袖,发现袖口凝着一抹血。像是在喉咙里卡了许久,已经淤成了暗红色。
还好及时用袖子掩住了。
楼孤寒疲累地揉揉额头。
妖兽失控只需要一个契机。
也许明天,也许下一刻,它们随时可能冲破法阵,聚成兽潮一拥而上。
·
“谢氏于此设立善堂。若有幸遇上谢氏子弟,或许能救你一救。”
因为这句话,徐行在药铺守了一整天。
善堂规矩大,没人在这里大声哭嚷,但压抑的呜咽、啜泣、耐不住病痛而愈发不忍闻的呻.吟,总是不绝于耳。
生死在前,没有谁的绝望比旁人更重一分。
申时左右,仙师来此施药。病沉沉的空气搅动了一下,病入膏肓的人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乞求灵丹。
锦衣华服的清贵公子笑容亲切,言语亲切,犹如不染尘俗的超然谪仙。
药堂后方,徐行眯了眯眼睛,沉哑的嗓子嘶出二字:“宁、远?”
“老师?”
宁远望见对方疲累的姿态,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
早几日他便听说,徐行在清州城中奔走,请段太守救几个学生。
楼孤寒出事了,倒是在他意料之中。一个湘人,与孟公子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徐行气息分外低靡,有些低声下气说道:“宁远,宁……少爷,你认得不少京梁权贵吧?可否,替我引见几位?”
宁远迟疑说道:“我只是认得,在他们面前说不上话……”
他暗自叹息。
如果楼孤寒同意为孟公子破阵,哪会出这种事?孟公子耐心本就不好,前天遇着一位实力不俗的阵修,现在心思全放在那人身上,更懒得为一个湘人费心。
早知今日,当初又是何必呢。
一个湘人,何必与京梁作对?
·
妖兽失控只需要一个契机。
山洞中某些东西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引得嗜血兽潮踏穿夜色,浩浩汤汤奔涌而来。
楼孤寒添上符文最后一笔,暂时隐去山中人类的气息。
然后他盘膝而坐。
系统察觉他的意图,惶急说道:“能量还够兑换很多道具……宿主你,再等一等,说不定援军正在路上……”
“真的会有援军么?”
楼孤寒平静问道。
机械音戛然而止。翻腾的识海终于安静了下去。
会有援军,吗?
……
“破阵?我可做不了主,这事你应该找段太守啊。”
……
“想见孟公子,你也不照照镜子!”
……
“祖宗,我喊你祖宗行不行?我们一船人都在为演出头疼,求您行行好去到别处叫去,成不成?”
……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司琴姑娘到了?太好了!太好了!快请过来!”
……
“清州城好不容易办一次洛水宴,偏有人扫兴。唉,真是晦气。”
……
清稚少年盘膝坐在山间,任由体内冲撞的真元撕裂经脉,捣碎肺腑。
自断经脉的剧痛,仅仅让他如雪的脸色更苍白了些,鲜血染透的身影未曾因此撼动分毫。
血丝自他惨白的肌肤中渗出,自他粉碎的经脉中渗出,自他破损的脏腑中渗出。
楼孤寒强推着丹田生出的一缕真气,行过千疮百孔的奇经八脉,十二正经。
他默诵着熟烂于心的口诀。
……
九转生死,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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