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挂在天边,皎洁月光被各色灯火染成绚丽的颜色。
清州城各地都在为今晚的演出做准备。洛水河畔挂开一排大红灯笼,赤红色泽静悄悄渗入月夜。
就像是无边的血。
·
琴声悠扬响起。
沈元静静望着河面荡漾的水纹。
洛水河畔行人如织,某个瞬间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
“慕夫人。”
沈元穿过人潮,站定在洛水河畔。
面容憔悴的女子抬首瞧他一眼,反应有些迟滞:“噢,是你啊。”
“你……”
沈元顿了一下,还是跟着楼孤寒的称呼喊了,“您怎么会来清州城?”
慕夫人神思恍惚说道:“小寒出了点事……”
沈元仔细想了想。法阵、符文、修行的功法……该操心的他都处置好了,能出什么事?
“孤山妖兽……”徐山长在一旁三言两语讲明前因后果,这些天说的次数太多,已能倒背如流,可惜没几个人认真听,听完也没人当回事。
沈元怔愣,观感怪异且不真实,他问:“这是几天前的事?”
徐山长颓靡说道:“五天前。”
五天前……
三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被妖兽围杀了,五天……
沈元平静说道:“阵器在星象宗手里?”
“大概,是吧。”
徐行不确定道。众人都说小寒得罪了星象宗首席,他正发愁怎么赔罪,好让对方应允请求。
再抬起头时,已找不见沈元在哪。
徐行心头苦涩,只以为又遭受一次冷遇。
意料之中罢了。
·
徐山长和慕夫人跟在宁远身后,等待见孟公子一面。
人群忽然乱起来。
徐行惴惴不安等了一会,宁远与人说完话,回身道:“孟公子说不见人。”
慕夫人急声问:“见一面也不行么?”
宁远道:“没办法,是九郎君发话……”
谢九郎得知孤山有妖兽作乱,与段太守说了一句,行动力惊人的太守府便极速运转起来。
一切从简。阵器、飞舟、府军,另有修士数百,为了在谢九郎面前露脸,毛遂自荐斩妖除魔。
庞大的飞舟载了上千人,朝清州边界飞驰而去。
赴孤山,清剿妖兽。
徐山长不敢相信援军就这样拨来了。倘若早知……这些天他苦苦奔走,到底为的什么?
慕夫人置身人群之外,神情麻木而恍惚。
已经过去五天了……
有谁能在妖兽围杀之下,坚持五天?
月色寒凉,照亮清州边界十万山川。
所有人,都看清了法阵之内的惨烈景象。
妖兽尸体,从法阵边沿,一直往中心延伸过去。
尸体,污血,污血,尸体……
慕夫人扒着飞舟边弦,遍布血丝的眼睛一片通红,她吐息粗重,时断时续,宛如困兽绝望的喘.息。
血色染透皎洁月光。
莽莽群山之中,忽然、隐约,传来一声,像是错觉一般的微弱声响。
山川倾塌的声音?
亦或是妖兽齐齐冲锋的声音?
有人听出了这是什么声音。
沈元平淡近乎死寂的目光,颤了一颤,半晌,唇角勾起一丝微笑。
飞舟全速疾行,更清晰更剧烈的轰响在众人耳边炸开,灼目的光耀盖去血色,依稀可见滚滚黑尘笼罩群山。
终于,到了那处崩塌的峡谷。
弥漫着火烧味儿的空气,断断续续飘来嘶哑浑浊的歌声。
“同袍昨日、死,旧故何时归……”
众人听过司琴姑娘天籁般的琴音,再听这没一个调唱准了的散乱歌声,自然不觉得好听。
只是,目视满山遍野的妖兽尸体,听着这样一句小调,情形十足诡异,不能不令人印象深刻。
“你也亡,我也亡……”
“无人收,无人葬……”
众人大概意识到什么,再听这般嘶哑破碎的歌声,不由得,毛骨悚然。
千余具妖兽尸体,堆在这里。
杀死它们的人,此时正在死尸堆上哼歌。
夜空一时间静到极致,无人敢粗声呼吸。错愕、震惊、不可置信,种种情绪混乱地充斥在众人心头,没有人明白那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名少年懒倦地靠坐着一块山岩,略显柔弱的雪青色衣衫染成了骇人的红装,灵秀而难以逼视的五官淌满鲜血。
鲜血从他每一寸肌肤渗出来,将他染成一只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他眼神空茫看向飞舟,除了猎杀妖兽其余迟钝无比的思绪,缓缓转了个弯。
好多人……
好多……
他颤巍巍抹了一把脸,秀逸的五官堪堪展露些许,然后高举右手符箓,笑容得体又热情:“诸位道兄,苍岚书院最新研制的破煞符,十枚灵石一张,先到先得预购从速哦~”
巨响和震动还回荡在夜色之中。
四周黑烟弥散,那道身影若隐若现。
段太守费解地揉揉眼睛。没有错,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个少年。身形还是那般清瘦,狂风行过都要折了他的腰肢。
他做了什么?
他在做什么?
几乎所有人,无论修为高低,都想不通这两个问题。
夜风微寒。
万众瞩目的少年,用力裹紧破碎的外袍,颤颤打了个哆嗦,嘟囔说:“好冷……”
沈元唇边浅浅的笑意还在加深,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楼孤寒听见了,木讷地转动视线,空茫的目光定住了他,摇摇晃晃走向他。
然后,张开双臂,倒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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