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斯内普很愤怒。
这是一种很罕见的情绪,体现在青年魔药大师身上,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生过气。通常,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愤怒总是包含着一些其他什么东西,比如对魔药无知者(包括但不限于学生)的嘲弄,对政客权术者的轻蔑,对阴谋利用者的反抗和回击;还有,最通常的,对邓布利多的无力无奈——这个操控人几乎到达随心所欲的白巫师领袖,他总是能够最恰到好处地激起自己的愧疚和悔恨。但这一次,哈利·阿尔法多·格林德沃·佩弗利尔,这个在魔药、魔法方面都有非常才华的巫师,这个向来以为人处事的礼仪风度受到人们赞誉的青年贵族……非常、非常有才华地引发了自己许久未曾有过的怒火。
单纯为他的态度,那种“与你无关”的轻描淡写,云净风轻的表面丝毫不掩饰对自身生命的淡漠……很难想象自己竟然会为这样的事情勾动到情绪几乎失控,尤其对方还是是一个从最初见面至今还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但前后细想,每一句自我安慰,都只能导致自己的怒气越来越盛。
佩弗利尔用了最谦恭的姿态来和自己结交。必须承认,他的外貌让这种结交在开头的地方显得困难,然而谦逊的态度却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而且强调出他和另一个人之间的不同。斯内普无法想象詹姆·波特用那样富于技巧和礼貌得体的方法说话,而佩弗利尔的技巧又比卢修斯·马尔福少了一份心机算计,在适当的范围内显出真诚。然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佩弗利尔精通魔药,这使得与他的通信往来真正具备了学术交流的意义和价值。而且,他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慷慨”让自己确实地承了他的情,但他本人却丝毫不提任何回报——这通常只发生在最亲密的友人和合作者之间,而此刻,自己甚至还未正式确定要与他合作。
如果说一个人的言行果然可以反映出内心的态度,那么毫无疑问,在最初的两个星期,佩弗利尔向自己释放出的完全是亲近接纳的信号。斯内普当然不认为佩弗利尔有多大的必要向自己讨好,尽管他是如此自信于在魔药方面的实力,然而比较起连续取得解毒剂方面巨大成功和突破的格林制药掌舵人,这种实力又显得不是多么值得一提。或者,他是想为格林实验室延揽人才,减少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可是以如此私人的、非商业的形式又未免太过迂尊降贵。而自己,则是被拜特雅妮的说辞以及这种态度说服,可笑地认为,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就是这样一个尊敬有识、亲近学问同道!!
两个星期,佩弗利尔只用两个星期就取信了自己,让自己在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一个可以成为朋友的人——事实上,在某种意义上自己已经认同了“朋友”这个位置,只是还没有那么明确。可是,可是这个佩弗利尔,就这样回应了自己的信任,当自己试图表示出关心的时候,冷冰冰地宣布“这件事不值得一提”!这样的回应……就好像对着站在门阶、期望主人开门迎客的人,当面把大门甩上一样!
玩弄人心的高手吗?或许是。
斯内普突然发觉嘴里充满了苦涩: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会渴望理解,也会期望有人真诚相待?是从什么时候起,厌倦了尔虞我诈,口是心非,而希图在某些不那么复杂的关系中寻找一些单纯的东西?
十五年前失去的,十一年前放弃的,十年来取得的……最基本的需求,最简单的社交,霍格沃兹半封闭的生活,虽然还不至于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起,但自己就真的安心蛰居,在对那一群又一群只会践踏魔药这门精深艺术的小孩子的批评指责中消耗掉大部分生命?
是的,当然,这样的生活对自己来说是合适的。安静,平稳,尽管有邓布利多的时时打扰,依然保留了相当多属于自己的时间;这些时间可以用来钻研咒语,可以试验魔药,也可以仅仅是追忆、是悔恨,是缅怀逝去的一切温暖与美好——阿不思给予了这样的机会,阿不思鼓励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吗?
然后,他又鼓励一切从追忆、悔恨和缅怀延伸出来的。用唯一的理由,但该死的有效——“一切为了……”,他甚至不需要把这句话说完,自己就会完全顺从他的旨意:接近某些人,注意某些事,刺探某些消息。十多年来自己习惯做很多事,自己也曾以为那确实已经成为自己生活、自己本性中的一部分。然而,这一次,佩弗利尔,却让自己发现,人的贪心期待……真是无穷无限。
清醒点吧,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前”食死徒,一个双面间谍不需要朋友,更不应该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可以真的抓住些什么。那不过是些根本称不上“友谊”的无用的东西,除了证明自己的软弱,它们一无是处。
至于欺骗……从来没有过欺骗,充其量是一次你来我往的逢场作戏,而自己遇上配戏的对手恰好是喜怒无常。“不值得一提”,就像佩弗利尔轻描淡写的,果然不值得一提。
当愤怒的情绪转回到冷静的分析思索,斯内普庆幸自己的理智终于重掌了局面。虽然这种回归过程比自己料想的远为艰难,但,到底是恢复正常。
说起来,自己又到底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尽管佩弗利尔的态度是对自己自作多情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到底没有任何实际言语上的冷嘲热讽,更没有行动上的不善和为难。他只是拒绝自己,保持距离站得远远的,就像狮子守卫私人领地,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刺探任何不希望被刺探的隐私罢了。那是佩弗利尔自己的性命,他有权自己处理,不论是看重还是看轻,甚至抛弃。凭什么拜特雅妮都没有更多过问的事情——他确定那个年长精明的女巫早已经注意到了——他,西弗勒斯·斯内普有权过问呢?
何况,每个人都会有希望保守的秘密,每个人也都会有自己保护秘密的方法。佩弗利尔的方法无疑是直接和冷酷的:他降下一道警戒线,不许越雷池一步。而顺应他的意图,说明已经接收到警告的最好方式,莫过于同样态度强硬的表示:“那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再与你的秘密接触的可能”。
如果是真的朋友,或许会采取这样的做法。但自己,又怎么可能在这里止步?在这里停止已经旺盛如春夏滋生的蔓草般的怀疑?
那是因为……那个诅咒太不寻常了。
一个声音在心底轻轻地说。那是个黑魔法诅咒,一眼就看得出来。而且,这个黑魔诅咒显然不普通。即使自己只是匆匆一眼,那种隐隐缠绕的黑暗气息还是让自己异常的惊惕,以及……熟悉。
而那种熟悉,最初以为是他处理阴尸的残留。那些黑暗的存在总是能够残留下一些可怕的东西,哪怕危害已经被清除,也必然留下痕迹,就好像愈合的伤口会留疤一样。但佩弗利尔所遭受诅咒的感觉并非仅仅如此,那种力量,那种经过反复净化、削弱、重重禁锢却依然透出邪恶和顽强的力量……只有一个人,一种魔法给自己过如此深刻的印象。
手臂上的那个标记,已经很久没有痛过了——从那个魔头消失至今,整整十年。
黑眸里射出冷冽的光芒:是的,就是那种感觉。不鲜明,但已经足够自己确定,那个诅咒,来自同一种力量。
在音讯不通的那十天多一点的时间里,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到底去过了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或许,自己确实不愿意去想一个格林德沃和黑魔法、黑魔头的关系,然而,谁又能够真的忽略一个曾经出过黑魔头的古老世家,忽略一个格林德沃?尤其,当他显出那样态度的反复无常,以及言语的不尽不实。
而那是邓布利多必然要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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