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17日,星期二,下午三点。
经过一系列的法庭调查、辩论、陈述、评议,威森加摩做出判决:西里斯·墨斯法托·布莱克,作为一个在1975年11月即完全掌握变形技能的阿尼玛格斯,从掌握技能至今的十六年间,从未在魔法部相关部门进行登记,确实违反了魔法部于一□□八年颁布的《特定与特殊巫师技能考核、评定与管理法》第三章“阿尼玛格斯”第三段“所有学习和掌握阿尼玛格斯技能的巫师都必须在魔法部进行登记,取得允许合法使用该技能的证书,并根据魔法部的相关规定,每年进行一次考核与魔法再认证”的条文。根据该法律第十四章第六条的规定,法庭判处西里斯·墨斯法托·布莱克于阿兹卡班中、为期五年零四个月(16×4个月)的□□,并处12000加隆的罚金。
但是,考虑到西里斯·布莱克并未利用阿尼玛格斯进行其他犯罪活动(从阿兹卡班越狱这一行为,已经在上周五的审判中被免除了一切刑罚),且自1981年11月2日起,他被错误投入阿兹卡班并在此囚禁九年十一个月零二十天的事实,威森加摩裁定,免除布莱克的□□,改判为有魔法部相关部门指定与监督的、为期十六个月的社会服务,并处10000加隆的罚金。在今日的庭审结束后,西里斯·墨斯法托·布莱克必须在从明天起的三天之内,到魔法部相关部门进行阿尼玛格斯的确认和登记,并在十五天内缴纳罚金。同时,他还要在一个月之内,在《预言家日报》或《评论》杂志上刊登消息声明,向英国魔法界公告他的阿尼玛格斯形态。
布莱克立刻表示完全服从威森加摩的判决。他当庭支付了要求的罚金,并且同亲自前来采访这次庭审的《预言家日报》主编艾尔维·沃克和《评论》主编杰弗瑞·曼森预定了版面。随即魔法部的官员在威森加摩特派员和媒体的监督下,完成了对布莱克黑色大狗形态的阿尼玛格斯的确认和登记。而关于他的社会服务,鲁弗斯·斯克林杰——现任傲罗办公室主任,出示了西里斯·布莱克在1981年4月的傲罗训练与能力测试成绩单:“毫无疑问,西里斯·布莱克会成为一位杰出的傲罗,如果十年前没有被错误拘捕囚禁的话;然而同样毫无疑问地,只要经过很短一段时间的训练,布莱克能够做得和我们任何一位同事一样优秀。这意味着我们绝对应该避免再度错失人才。”
“我完全信任斯克林杰主任的判断。我也很赞成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具体执行威森加摩的判决。”走出审判室的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阿米莉亚·苏珊·博恩斯女士这样向记者们说。“布莱克是一位优秀的年轻人,他能重新回到我们中间——我的意思是,这十年来他也始终和我们站在一起,这事实令人高兴——非常的振奋。”
魔法部两位绝对重量级官员的态度,让今日威森加摩庭审中魔法部长康奈利·奥斯瓦尔德·福吉的缺席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人们——无论是魔法部、媒体抑或普通民众——对重新恢复了名誉的西里斯·布莱克怀抱了巨大的兴趣,特别是艾尔维·沃克在问第二个问题时就提到了哈利·波特:“如我们所知,布莱克先生是哈利·波特先生的教父。而且有消息说,布莱克先生正在向有关部门申请监护权的重新获取……那么,这是事实吗?”
“是的,这是事实。而且我可以非常坦率地告诉大家,我已经基本取得了监护权,就在威森加摩上周五宣判我无罪的那一刻。而现在,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闪光灯下,西里斯·布莱克快活地回答。他穿着合身而得体的长袍,虽然式样略有些陈旧,但一眼可见的崭新,而且质地是毫无疑问的最上品。与衣着相适应的是他的容貌——在这一点上布莱克家族历来存在优势;而清白被证明,罪名被洗刷,名誉被恢复,这一切都让他因为阿兹卡班十年的牢狱生活而憔悴不堪的身体重新焕发出生机。
从一个星期前的形销骨立,到此刻的清瘦却神采飞扬,西里斯·布莱克恢复了当年大半的风采,但又多了一种过去没有的深沉感觉。这种变化让记者们尤其满意;虽然布莱克没有解释这种变化的原因,而且很快就告别脱身,因为“迫不及待要和教子相处”,记者们依然可以确定,如果下一周的报纸杂志仍旧以布莱克为主题,他们会继续轻松赚取英伦三岛所有识文断字的女巫们怜悯的眼泪和兴奋的尖叫。
从威森加摩、魔法部官员以及记者们包围当中脱身出来的西里斯·布莱克,快速地进入到巫师法庭的等候厅——在那里,一大群人正满心欢喜地等待他的到来。阿不思·邓布利多和米勒娃·麦格是他们的首领。但当布莱克走进等候厅,接受的第一个上前祝贺,并给予大力拥抱的不是他的教子,哈利·波特,而是霍格沃兹的新任黑魔法防御术教授,莱姆斯·卢平。
黑发绿眸的男孩安静地看着教父和他的同学兼好友深情拥抱,亲吻彼此的额头。他已经听自家院长,还有鲁伯斯·海格讲了许多关于当年布莱克、卢平、波特几个的故事,哈利真诚地为教父和卢平教授感到高兴。而此刻半巨人的禁林看守为眼前这一幕所表现出来的深厚友谊热泪盈眶,正在响亮地擤着鼻子。
“哈利!”
接受了卢平、亚瑟·韦斯莱夫妇、麦格教授、海格等人的祝贺,西里斯·布莱克快速地走向自己的教子。他向黑发绿眸的男孩伸出双手。哈利·波特稍稍迟疑一下,随后猛地冲进他的怀抱。西里斯一把将男孩抱起来,带着他快乐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周围的人们纷纷对此露出微笑。
花了好一会儿,西里斯和哈利才让这种激动稍稍平静下来,他们注视彼此的眼睛里充满了喜悦。“我们一起回家,哈利。”西里斯说。“我这就带你回我们的家。”
“好——好的,西里斯。”哈利兴奋地点头,双手搂住教父的脖子,面孔上全是期待。
西里斯露出愉快的笑容,他随即放下男孩,牵住他的手。他迎向正稳步走过来的银发蓝眸的年长者,霍格沃兹的校长邓布利多。
“我要说我祝贺你们两个。”邓布利多微笑着,“我猜想你们已经迫不及待……弥补这错失了十年的教父子感情?”
“是的,邓布利多教授,我正告诉哈利,我马上就带他回家——回我们的家。”
邓布利多微笑颔首:“我可以想象这是多么令人愉快。不过,西里斯,在你带哈利回布莱克老宅之前,我想你还有件事情要做……也许不那么令人愉快,但是必须做。”
西里斯灰色的眼睛睁大了,他紧一紧哈利的手:“什么事情,校长?”
“要获得完全的监护权利,西里斯,你得从哈利·波特先生现任的监护人那里得到签字,完成法律步骤上监护权转移的全过程。”
西里斯皱了皱眉:“你是说,从哈利的麻瓜亲戚那里?”
邓布利多点头,“他们是哈利的亲人。”他看一眼似乎完全不感到惊讶、或者因为不能立刻和教父回家而情绪低落的一年级男孩,“我想你还记得我前两天和你的谈话,西里斯,关于莉莉给予哈利的魔法保护……那些条款是必须的,我要求你确保德思礼家在文件上签字,在他们自由意志的支配下。”
“我保证我会尽量,教授。”
“不是尽量,是一定做到,西里斯。”邓布利多轻轻地摇一摇头,半月形镜片后蓝色的眼睛闪烁出光彩,“不过我也考虑到那确实会有一点麻烦,因此我给你找到一位同行者,他会帮助你完成这件事——佩弗利尔教授!”
随着银发校长的呼唤,聚集在等候厅里的人们突然分开了一条通道。哈利·波特看到,他的朋友,哈利·阿尔法多·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正站在大厅门口的位置,旁边是德拉科的父母,马尔福夫妇。想起纳西莎·马尔福的温柔慷慨,以及她和自己教父的亲密关系,哈利不由在脸上露出了笑容。因此当看到他们三个一齐向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他很是开心地冲他们挥手,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教父瞬间阴沉下来的表情。
“恭喜你,西里斯。”同样忽略西里斯的表情,纳西莎挽着她的丈夫的手,优雅地向堂弟表达自己的祝贺。卢修斯·马尔福也礼貌地颔首,但随即转向一旁的邓布利多,“日安,邓布利多教授。见到您很高兴。”
“见到你们我也很高兴,卢修斯,还有纳西莎。”邓布利多微笑,蓝眸里光芒闪烁。“只是,虽然知道纳西莎会有很多的话跟西里斯说,而且你也很期待一场谈话……不过,并不着急在这一刻——圣诞节前后有的是社交时间,但魔法部却要在那时候放假。”
卢修斯·马尔福闻言微笑,他稍稍举起自己的蛇杖示意:“我完全了解西里斯的迫切心情,他已经和他亲爱的教子分开了十年。我们很乐意把时间让给哈利·波特先生……他完全有权利取得优先。”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卢修斯——你真的非常体贴,而且善解人意。”
邓布利多微笑回答,他随即转向马尔福身边黑发绿眸的巫师。“哈利……佩弗利尔教授,我想或许我们还是需要一次正式的介绍,给你和西里斯·布莱克先生——那么,佩弗利尔教授,这是西里斯,哈利·波特的教父。西里斯,这是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先生,‘格林—伍德’的老板,霍格沃兹魔法实践课教授。”
在蓝眸校长的介绍下,两人互相行礼。然而哈利·佩弗利尔看到了那双灰色眼睛里的敌意戒备,以及在公共场合不做出失礼举动的努力勉强。
“西里斯,佩弗利尔教授会和你还有哈利一起前往德思礼家;作为霍格沃兹的代表、我授权的全权代理人,协助这一份法律文件的完成。我希望你们合作愉快,一切顺利。”
“是的,校长。”西里斯回答。他再次向马尔福夫妇看了一眼,却见他们向自己的教子点头和微笑,随即毫不迟疑地走向等候厅的大门——甚至没有再多看自己一眼。
“那么,先生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哈利一定急等着回家。”
邓布利多的话打断了西里斯·布莱克对马尔福的怀疑,他重新把自己的教子放到考虑的首位。“佩弗利尔先生?”他转而注视黑发绿眸的巫师,生硬地问。
“请随我来。”
向西里斯微微颔首,哈利·佩弗利尔当前走出等候厅。他没有向哈利·波特打招呼,像是没有看见男孩一般地让目光直接从他头顶扫过——这让哈利忍不住有点儿失望。事实上,今天下午他们一起来到魔法部、威森加摩刑事审判法庭的等候厅,和邓布利多、麦格他们会合后,他和佩弗利尔就再没有交谈过。哈利很想告诉自己的朋友,非常高兴他会和自己还有教父一起去德思礼家,但是很显然地,黑发绿眸的年长者并没有打算留给他任何的说话机会……或者,给西里斯说话的机会?
跟随着两位年长者,哈利注意到他们没有像之前来的时候那样,穿过地下室长长的走廊,再通过电梯回到地面上。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打开了走廊和等候厅连接处的一扇栎木门,然后他们一起进入到门后一个非常狭窄的房间。穿过房间,从另一头的那扇门走出,哈利发现他们到达了一个和霍格沃兹的温室非常相似的地方,满眼见到的是无数形态奇特但生机勃勃的植物。同时,一阵流水的声音传来,哈利寻声望去,果然在一丛高大茂密的马东特葵后面,有一条大约五英尺宽的小河在流淌。
而那丛马东特葵后面还一个岩石砌的简单码头。黑发绿眸的男孩看到佩弗利尔在码头那根雕刻着奇怪花纹的石柱上轻轻拍打了两下,河的上游就晃晃悠悠飘过一条小木船来。船的大小正好可以装下三人。在佩弗利尔的示意下,哈利和他的教父坐进去;而当三人坐稳,哈利·波特猛然发现,小河的流水一下子变得湍急起来——以一种即使在魔法世界生活了好几个月,在男孩看来依然非常不可思议的方式,推动小船向水平位置更高的方向飞快地航行而去。
船的速度非常快。除了一片模糊的绿色,哈利没有看到任何两岸的景色。他们在水中高速漂流了大概十分钟,然后小船开始减速、靠岸。哈利发现下船的地方,是一个有点像长廊,然而廊柱被无数绿色藤蔓植物攀爬、彼此缠绕,几乎密不透风的建筑内部。他看到有阳光一线线地从藤蔓“墙壁”中投射进来;这些光线照亮了底下横穿而过的小河水面,也照出了河边一个看起来非常突兀的红色电话亭。
“这里……?”哈利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两位较年长者。
“进去。”哈利·佩弗利尔简单地回答。西里斯的脸上怒容一闪而过,但是他只伸手摸了摸哈利的头,“进去吧。”他同样说。
电话亭内的空间出奇的大。它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不仅容纳了哈利他们三个,哈利还看到至少再容纳三十个人的位置。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办公桌,一个穿着制服打着领结、身材好像弗立维教授那样矮小的老巫师正在调节办公桌上台灯的亮度。他背后的墙壁上挂着整整一面墙的淡红色帘幕,帘幕上用金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扇漂亮的大门。
“三个人?从魔法部?”老巫师抬起头来问。
“是的,从魔法部。”哈利·佩弗利尔回答,“口令是‘捷径’。”
“正确,先生。”老巫师点头,他随即举起魔杖,对着帘幕挥舞了两下,那丝绣的帘幕图案顿时变成了真的岩石大门。“好了,可以通过了,先生们。”
佩弗利尔向他颔首致意。三人随即依次通过大门。哈利·波特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某间餐厅的一条幽暗的走廊,他可以隐约听到音乐,人们谈话、说笑的声音,还有侍者询问点菜、送上饮料、菜肴,酒瓶的塞子被起出、杯子被倒满……他注意到随着自己的前进,周围的光线也在变强。当走在最前方的佩弗利尔抬手拨开面前有一道淡金色的帘幕后,哈利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咖啡厅二楼的楼梯口,正对着客人熙熙攘攘的一楼大厅。而他们无论服饰打扮,还是举止神情,哈利都能一眼分辨出他们都是真正的麻瓜而非巫师。
“魔法部的小花招……在这里安排出入口。”注意到教子眼里的惊奇,西里斯·布莱克轻松地解释道,“道理就和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样,麻瓜们总是很难注意到身边的人突然出现,或是突然消失。”
男孩理解地点头。他跟随佩弗利尔还有教父一起走下楼梯,径直走向咖啡厅门口。他毫不意外当他们走出大门,格林德沃那辆漂亮的加长宾利稳稳地停在了三人面前。身穿制服的男仆首领贾斯珀为他们打开车门。而当他们进入到轿车内部,司机卡尔先生从放下隔窗的窗口向他们敬礼致意。
“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哈利·佩弗利尔吩咐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址,司机卡尔点一点头,立刻发动了汽车。而哈利·波特则是微微地缩了缩身子——他想起了这一次最主要的目的,让姨父姨妈在监护权转让的文书上签字。虽然哈利认为他们会很高兴地摆脱掉自己这个负担,可是另一方面,哈利又担心德思礼会为了那些所谓的“面子”,还有邻居们可能的“闲言碎语”而拒绝教父的要求。毕竟,三天前路易斯·路易先生让他们签的只是有关这个寒假监护权的文件。而且邻居们看到了自己——至少,是自己当时乘坐的这辆车子。那些家庭主妇通常都有很好的记忆力,当她们知道了更多有关哈利·波特的事情,想让她们在暑假来临的时候不顺便关心一下自己的行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没有什么比自己像所有那些普通的读寄宿学校的孩子一样,平平常常、毫无奇特、不引起任何人注目地回家过暑假,更能符合德思礼一家对“一切正常”的标准的了。
因为对德思礼的了解,哈利·波特一路上都在担忧着。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并非没有意义——当那辆加长宾利再次在女贞路众人的注目中停在德思礼家门口,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哈利看到了他的姨妈佩妮·德思礼眼中的恼火。虽然这种恼火被很好地压制在礼貌和敬畏之下……但是,它们明显失去了控制,在佩妮·德思礼看清楚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容貌的一瞬间。
“女士,”抬起一只手,佩弗利尔有效地制止住佩妮·德思礼就要迸发的尖叫。“我想你们已经收到了我的信件,关于我今天的来访……我是哈利·阿尔法多·珀特拉文斯·格林德沃·佩弗利尔。”
佩妮双手握住胸口,一边用力地吸气,拼命试着平复激荡的心情。“你……你不是……哦,是的。”她瞪着一双眼睛,“我们收到了你的信件,在三天前你的……你的管家的口信之外。”
“那么我们可以进去,夫人?或许这件事情适合和您与德思礼先生两人一起谈。您知道——关于哈利·波特先生的利益。”
黑发巫师的态度很温和,语气也非常平稳,但是佩妮·德思礼却像是受到了很大地惊吓。“不,你们不能,因为邓……不,我是说,德思礼先生还没有回来——他还在回家的路上,马上回来!”
“我相信我们可以到客厅,或者起居室等候德思礼先生。那样会好些。”哈利·佩弗利尔说。他暗示性地扫了一眼周围,佩妮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注意到了邻居们充满探察兴趣的视线。她猛地抽一口气,然后奋力在脸上扯出一个微笑来。
“是的,是的,佩弗利尔先生,请进来。还有这位先生……哈利,你们应该立刻进到屋里来。”
西里斯·布莱克一直被自己的教子紧紧握住手。他从男孩的用力程度上感受到了那种紧张,因此尽管心中非常不满佩弗利尔的行事拖沓,他忍住了冲那个麻瓜女人吼叫着让她在文件上签字的冲动。而出于对教子十年来成长环境的尊重和好奇,他带着几分不耐,然而依旧安静地跟随那个有点儿神经质的高瘦女人进入到房子内部。
佩妮·德思礼把他们带到了客厅。“请坐。”她说,“茶?”她一边问一边转向厨房,想要表现得和平时招待访客一样,却在心慌意乱下碰掉了转角处花架上的装饰盆景。当她立刻蹲下身,试图收拾泥土和植物的时候,她的围裙又被某个钩子类的东西挂住了。“哦,老天,不……”
“请放松一些,德思礼夫人。”佩弗利尔说。他走过去,在佩妮惊惶的注视中抽出了魔杖,“修复如初。”随着咒语,跌碎的花盆和植物瞬间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同时佩妮的围裙也呈现出完美的状态。“不必费心,夫人,我们并不特别渴盼饮料。”
“是的,我们不渴盼饮料,但是希望你能在这份文件上签字。”西里斯·布莱克立刻接过了话头。他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了那叠文书,和一根羽毛笔一齐抛在身前的茶几上。“来吧,签字吧!不必要浪费时间——你丈夫什么时候回来?”
“几分钟……”佩妮脸色苍白地说。她不安地看墙上的挂钟。“信件——昨天的信上约定了四点……”
哈利·佩弗利尔微微颔首。“是的,预约了四点——所以是我们提前了五分钟。不过没有关系,德思礼夫人,我请您允许我介绍我的同伴和我自己。”在他具有安抚意味的言语下,佩妮·德思礼点头,并且在客厅里的一张椅子上坐稳。“西里斯·布莱克先生,已故的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夫妇的同学兼好友,哈利·波特的教父。”对佩弗利尔的郑重,西里斯漫不经心地点一点头。“而我,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霍格沃兹的教师,此行的校方代表,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授权的全权代理人。我们前来,是就哈利·波特的抚养和监护权问题,与您还有您的丈夫进行磋商。”
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佩妮顿时睁大了眼睛;她的脸色依然很苍白,不过神情已经比先前镇定了许多。“佩妮·德思礼……哈利的姨妈。”她说,“但是弗农还没回来,我不可能在他不在的时候——”
话音未落,房门那边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客厅里的四个人随即看到低矮肥胖的德思礼先生走进来。当看到自家客厅里一左一右坐在哈利·波特旁边的两名陌生青年男子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难看。
“那么你们就是那个——”
“那么你就是德思礼先生,哈利·波特的姨父?”抢在弗农·德思礼说出任何诋毁、辱骂魔法世界的词语之前,哈利·佩弗利尔起身说道。他们注意到弗农·德思礼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显然惊讶于眼前这个说话男人的容貌,他的目光在这个男人与自己的外甥之间来回游移,“那么……原来……我想我明白了——”
“不——弗农,不!”出乎意料地,首先尖叫起来的是佩妮。“你绝不能这样说——哈利他是……你知道的!我们参加过了婚礼!”
弗农·德思礼肥胖的脸上一下子显出尴尬的表情,而西里斯·布莱克则是瞬间阴沉了脸。哈利·波特,他没有完全搞清楚大人们在说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自己黑发绿眸的大朋友脸上认出了一种微微惊诧、意外和好奇的神情。
“既然德思礼先生已经到了,那么,我们不该再浪费时间。”将第一次得知姨父姨妈也受邀参加过父母婚礼的这个事实引起的心绪起伏压制到一边,哈利·佩弗利尔平稳地开口。“重新介绍一下,这是西里斯·布莱克先生,哈利·波特的教父。我是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霍格沃兹魔法学校的教师、校方代表。正如昨日信件上所说的,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商讨有关哈利·波特先生抚养和监护权的问题。”
或许是绿眸青年的态度过于和蔼和彬彬有礼,弗农·德思礼重重地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哈!”他肥脸上的小眼睛紧紧盯视哈利·波特,“教父?这么说这小子还有一个教父?多可笑……当初我们收养他的时候听到的是你们所有这些怪人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一个错误。”佩弗利尔说,他的目光示意黑发绿眸的男孩安抚住自己的教父,“因为某些原因,布莱克先生被当成伏地魔……黑暗势力的那一方面;他被投入阿兹卡班——巫师监狱,直到前几天魔法部才发现了这个重大的错误。现在,这个错误已经被修正,布莱克先生恢复了名誉和自由,所以根据巫师们的法律,他可以也应该行使对哈利·波特先生的监护权。”
“完全可以理解,先生。”弗农·德思礼冷笑,“而这也就是你们开着那种夸张的车子到我的家门口,威胁我请假提前下班来处理这个麻烦精的原因。”
“你——”
“弗农!”
西里斯的吼声和佩妮的尖叫同时响起。一道银亮的光芒在德思礼家的客厅闪过。随即西里斯·布莱克怒冲冲地瞪着佩弗利尔:“你在做什么?!”
“代你暂时保管魔杖,布莱克先生,直到我们今天的任务完成。”佩弗利尔冷淡地回答。“或许你希望在这里拖延几个小时,甚至几天?”
某种强大的气势从黑发绿眸的巫师身上散发出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德思礼夫妇,还有西里斯·布莱克都感受到了这种气势带来的巨大压力。西里斯皱一皱眉,将桌上的那叠文件拿起来,然后又推到弗农·德思礼面前:“读它,然后签字!”
“我警告你,我绝不会在任何东西上简简单单就签字——”
弗农粗声粗气地说,带着恐吓的低吼,不过显然这改变不了他的色厉内荏。他很快地浏览那份文件,对其中许多魔法名词狠狠地皱眉和抽动嘴角;他细致地阅读那份对巫师法律的说明附录,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过去,“这小子……波特还要在我家过暑假?”
“确切来说,是每年两个星期。”佩弗利尔回答,“因为莉莉·波特——哈利的母亲为了保护他,使用了一种古老的魔法。这种魔法以家庭和血液为基础媒介,要求至亲的接纳和情感奉献……所以当年邓布利多教授才会最终决定将哈利送到这里,而为了延续这种魔法,在哈利·波特成年前,继续每年在这里住上十天到两个星期是有必要的——毕竟,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后和他流有同样血液的亲人了。”
绿眸巫师的回答招来房间里四个人同时惊讶的抽气。不过德思礼夫妇是惊讶于魔法,西里斯·布莱克是没料到佩弗利尔会对两个什么都不懂的麻瓜解释得如此明白准确;而哈利·波特,则是第一次知道了母亲的魔法是如此的神奇,也第一次知道了一点自己当年是如何来到姨父姨妈家的事情。
“你们会允许他回来吗?就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家庭对待自己亲戚家的小孩,允许哈利·波特在接下来六年每年暑假的时候,过来住两个星期?”
弗农·德思礼脸上的肥肉抖动着,他似乎很想说一些反对还有讽刺的话,但是佩妮·德思礼已经干脆地回答:“是的,我们允许——只要他安安静静,表现正常……不弄出任何奇怪的……奇怪的事情。”
佩弗利尔转向男孩,“你会做到?”
哈利·波特立即点头:“是的,我知道该怎么做。”虽然男孩心里同样不太乐意这个附加条款,但是显然,这一条是校长还有佩弗利尔打算坚持,而教父西里斯也同意了的。他的顺从配合让黑发绿眸的巫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们怎么说,德思礼先生和夫人?任何其他意见?”
“我们……我们没有其他意见。”夫妻两个互相对视一眼,弗农·德思礼咬牙开口回答。
“那么你们可以签字了?”西里斯紧跟着问。
“不,等等——”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佩妮·德思礼身上。她的脸色苍白,但是,平时那种精干、严厉、骄傲的气质在慢慢恢复。“我看到了……我看到刚才文件上的语句,除了每年暑假的两个星期,哈利和我们‘脱离所有监护与被监护关系’——但是,如果事情再次发生了……我是说,如果那时他还没有成年,他会再次被丢到我们家来吗?”
客厅里沉寂了几秒钟,随后西里斯·布莱克猛然爆发了。他对佩妮·德思礼如此大胆、狂妄、充满了悲观和不幸的暗示暴跳如雷。如果手中还有魔杖,他绝对不介意将他们诅咒进大西洋的最深处。然而此刻他只能愤怒地咆哮,在空中奋力挥舞双手。
布莱克的愤怒让弗农·德思礼吓得从桌椅上跳起来,然而脸上肥肉抖一抖,随即坚定地搂住同样害怕得站起来,抑制不住身子战栗的妻子。
“如果发生了任何不幸的事情,我保证,那也将与你们这些愚昧——无知——可恶——该死的麻瓜们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西里斯咆哮着,“现在,签字!”
德思礼夫妇没有更多说话,他们迅速在文书上签好自己的全名。他们被文件突然冒起的金光吓得手一抖就将文件甩开,而文件就在空中被更多的金光包裹,然后消失了。
“这是……这不是……”
“这只是魔法契约达成,魔法部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信息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语声平静地开口。他的一只手搭在哈利·波特肩膀上,“从现在开始,你的教父,西里斯·布莱克就是你唯一合法的监护人了。”
哈利闻言点头。他为此高兴,只是德思礼家的环境让他真的很难高兴起来。于是他伸手拉住自己的教父。
“我们走,哈利——我真的不想在这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钟!”西里斯说,拉着哈利的手就往门外走去。
“阿尔法多……?”
佩弗利尔向男孩轻轻摇头,“不,哈利,我还有些事情要和德思礼先生、德思礼太太谈。”他说。没有理会布莱克挑起的眉头,也不去管德思礼夫妇瞬间变了的脸色。“你们先到车上等我——我大概需要五分钟。”
他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在厨房兼餐厅的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那是“曾经”哈利·波特除了楼梯下的碗橱之外最常待的地方,他还在那里吹胀了玛姬姑妈;他对着客厅里的壁炉盯了好几秒钟——回想着当年亚瑟·韦斯莱和他的儿子们硬生生炸开壁炉,从那里面冲出来;他还看着“曾经”属于他的碗橱,看向楼梯上方——不用上楼,他也记得那间“曾经”属于他的“最小的卧室”,在自己搬进去之前那里用来放达力·德思礼那些旧的、坏掉的和不要的玩具……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缓慢的观察已经成为了德思礼夫妇的噩梦。他们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酷似哈利·波特……酷似当年妹夫的巫师审视着自己的住宅,他们都知道从房屋本身这个巫师可能挑剔出多少问题:这里几乎没有哈利·波特生活过的痕迹——这对于德思礼,当然是令人满意的;但对于哈利·波特那个世界的怪人,他的学校的老师、校长的代表,显然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不需要‘摄神取念’就能了解到你们现在的每一个念头。”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回过身,面对着德思礼。“你们想得不错,我对你们对待哈利·波特的方式极为不满。”
“我们收养了他——你们没有!”
“‘你们收养了他——我们没有。’”佩弗利尔重复了一遍,“是的,你们收养了他,一个被丢在自家门口的十五个月大的婴儿。你们给他食物、衣服,给他机会去读书——就像任何真正善良、正派的人会对待被丢在他们家门口台阶上的婴儿一样。你们养了哈利·波特整整十年的时间,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德思礼夫妇脸上现出怀疑,弗农·德思礼重重地喷一口气。
“但是,你们提供的,也仅仅如此。就像对待那些被丢弃的陌生的婴孩,除了没有直接送去孤儿院,十年……十年来根本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你们和哈利·波特之间存在任何的亲戚情谊。让那个孩子穿你们儿子穿不下的旧衣服,让他因为营养摄入不足而发育迟缓;有意无意制造谣言,让邻居、还有学校的老师等对他错误认识和产生偏见;鼓励你们自己的孩子,还有其他的孩子孤立哈利·波特、欺侮哈利·波特。你们隐瞒那个孩子的身世,为了他所不能了解、也不能掌控的魔法去指责他,以禁闭和挨饿惩罚他。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你们想尽一切办法隐瞒和诋毁哈利·波特的父母,试图让他认为自己的父母是最糟糕的,而他本人也因此成为世界上最糟糕、最不配得到善待的孩子……佩妮·德思礼,我知道你是一个溺爱儿子的母亲,你视达力·德思礼为一切。我不知道,如果一切易地而处,你和弗农·德思礼遭遇了车祸身亡,而达力被交给了波特一家——如果他被如此对待,你的心里会如何?”
绿色的眸子凝视着脸色苍白的女人,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的声音变得像冰一样冷。“想想看,佩妮·德思礼,如果达力被送到波特家,没有一件新衣服,没有一样新玩具,每天不能吃到肚子饱饱,在不把家务做完之前不许上床睡觉……这样的生活,你的宝贝感觉会如何?而且,他还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那样的不正常——他是个麻瓜,什么魔法能力都没有,在巫师的世界就是一个无用的废物。他没法上学,即使上学了也什么都学不会,更别说什么成绩和奖励。他永远没法靠自己的力量谋生,除非他成年回到麻瓜世界,不过那时他也错过了学习的时间。无论在巫师世界还是麻瓜世界,没有保护,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捉弄和唾弃的对象……佩妮·德思礼,你喜欢这样的景象吗?”他平静,但是冰冷地叙述道,一边挥动他的魔杖。只听一声惊惶凄惨的尖叫,达力·德思礼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捆绑着,一路拖拽进了客厅。“你们觉得,德思礼先生、德思礼太太,如果我把你们的儿子带走,带到魔法世界,让他过一个星期那样的生活,对于他的成长成熟会有好处吗?”
“不——”佩妮尖叫一声,扑向了她的儿子。弗农·德思礼则是满面血红地愤怒瞪视黑发的巫师:“你……他做了什么?你要干什么就冲我来——欺负一个手无寸铁、什么都不能做的孩子!哈,这就是巫师,卑鄙下流没教养的货色……”
“闭嘴,弗农!”佩妮冲她的丈夫尖叫,她急切地转向佩弗利尔,“不,先生,弗农他不是——请你放开达力,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告诉他下一次不要试图往任何人的汽车上扔沙土、碎砖头、飞镖或者其他。”黑发绿眸的巫师冷冷地说,挥动魔杖放开那个高壮肥胖的男孩。“虽然并非所有拥有宾利的人都是巫师,但通常拥有这种座驾的人不是你们能招惹得起。”
佩妮用力点头,她死命将儿子搂在怀里。而弗农·德思礼此刻也稍稍平静下来——只要有时间让脑子略微转动一下,他就能够判断出儿子因为看不惯哈利·波特而做出了非常冒失的举动。不论这种举动有多么符合他的心意,对于面前这个男人来说,这都是难以容许……会被狠狠教训的。
“我很遗憾,今天的会面无论如何不令人感到愉快。尽管我的初衷是认识哈利·波特的姨父姨母,尝试沟通,最大限度地彼此了解……我唯一的希望是等到暑假到来,哈利·波特必须在这里暂住的时候,你们能够适当地对待他——即使不像对待真正的家人,也至少能有礼貌,如同对待客人。”
说着,他将手伸进了大衣,从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这里是三万英镑——两万五千英镑,为之前十年你们对哈利·波特的养育;另外的五千,为之后六个暑假你们对哈利·波特的招待。”他将支票撕下,递给弗农·德思礼,“我想这个数字是绰绰有余的。”
弗农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拼命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但是那个男孩给我们带来的麻烦……他出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一次次地给他转学,我们甚至因此打算搬家……”
“你们会在女贞路继续住下去——你们从来没有改变的真正打算!”佩弗利尔尖锐地打断他。“够了,弗农·德思礼!请不要再同我争辩你花费在哈利·波特身上的费用——我比你自己更清楚那些。”
“但是,但是……这支票……这支票它真的能——”
“到任何一家最近的银行去兑现——如果你想要立刻确认它的信用度的话!”
弗农·德思礼的脑袋耷拉下来,他不再说话了。
“可是,我们不能拿这个钱。”佩妮·德思礼开口道。她似乎已经从儿子会被强行带走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哈利……哈利他无论如何,都是我妹妹的儿子……”
“然而你从来没有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对待他,佩妮·德思礼。”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轻轻叹一口气,“无论你多么厌恶魔法,他首先是你的外甥,然后才是一个巫师。事实上,你们确保了这十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们从来都没有告诉他你们真正厌恶什么,只是一味地责骂、诅咒,用中世纪那种残酷、不人道的方法对待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莉莉会对此失望、哭泣,因为她的姐姐明知道魔法的存在,却拼命地隐藏、否认、抵制和试图毁灭它。”
佩妮一下子哭了起来:“可是……她死了……因为魔法、因为那该死的一切死了……”
佩弗利尔摇了摇头,他已经没什么更多可以说的了。“我不指望你们对哈利的观感有什么本质的改变。”他走到房门口,“我只希望——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唯一的期望,是当他暑假时再次回到这个家时,至少得到普通客人一样适当的对待。如果你们能够做到这样……那么,希望我们不用有再见的那一天。”
说完,他走出了德思礼的房子——就像“曾经”十七岁那一年,永远地走出姨父、姨妈、表哥的房子……这个世界上哈利·波特曾经仅有的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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