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哈利·阿尔法多·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回到霍格沃兹礼堂大厅时,舞会已经彻底改换了风格。
乐队演奏的不再是那种古典的、殿堂级的大师作品,而是现代的、带有明显街头风格的乐曲,舞池里也不再是那种对对成双、优雅华美的华尔兹,而是真正属于年轻人的活泼随性的热舞。人们簇拥在一起,跟着动感十足的节拍摇头摆脑,挥舞手臂,晃动全身。他们的动作也许不够美感,但那一张张青春笑脸毫无疑问地洋溢出来无尽的快乐和热情。
这就是我所爱的……所愿意为之付出哪怕生命的。黑发绿眸的青年巫师不由露出笑容。无论如何,三强争霸赛的圣诞舞会始终是美好的,抛开曾经所有的那些欺骗、阴谋、危险和死亡,犹如漫天乌云最亮丽的银边,永远地镶嵌在自己记忆的天空。
而此刻,眼前的一切比记忆中的更为美好。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以充满欣赏的眼光注视着舞池中纵情舞蹈的金发巫师的身影。也许是因为运动提升的热度,又或许是因为舞蹈意图的需要,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脱去了奢华的皮毛短斗篷、燕尾服外套和丝绒背心,只穿着一件绸缎衬衫。装饰层叠繁复的领口和袖口被解开了,那件质地轻薄的衣物随着青年的动作时而蓬松鼓气,时而紧贴身体;衬衫的下摆则依然被妥帖地束在长裤里,显得腰身越发细窄挺拔,而剪裁合身的长裤则与及膝皮靴一起勾勒出颀长健美的双腿线条。他的舞步快速而热烈,仿佛一阵小型的旋风,所到之处人们无不主动停下舞步,给他让出足够表演的空间,并发出赞赏的掌声和口哨;而从那张明朗灿烂的面孔和招摇示意的动作上,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也毫无疑问地充分享受着这一切。
不过,享受舞会的金发巫师并没有因此忽略他的朋友。事实上,他几乎是第一个发现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的到来,那双在大厅灯光下颜色偏深的蓝色眼睛猛然绽放出喜悦的光芒,仿佛晨星在深蓝的夜空升起。他迅速朝舞池边靠近。
“阿尔法多!”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甚至没等踏出舞池就大声地招呼道,“不要告诉我邓布利多先生真的说服了你!这真难以置信……但是,来吧伙计!加入我,来跳舞吧!”
哈利·佩弗利尔微笑一下,绿眸里是不容错认的愉快。但没有回应金发巫师的邀请,他抬手将一杯果汁鸡尾酒递过去。莱因哈特毫无犹豫地接过它,大大咂了一口,“哦,你真是救了我的命……我都不知道自己快渴死了!”
“慢一点,莱因哈特——既然你已经在舞池了出了足够长时间的风头,我相信你有充分的闲暇享受饮料。”
“你怎么知道我出够了风头?这是圣诞舞会,舞会就是要跳舞的。不然,来舞会干嘛?”莱因哈特蓝色的眼睛里光芒闪烁,“那么,跟我一起,阿尔法多?”
“请允许我郑重地拒绝。我不会参入你,跟你一起跳舞。”
金发蓝眸的巫师猛然板下脸,“这可说不过去——我强烈要求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加深了他的微笑。“因为我意识到当前的一切完全重合了一个经典的故事场景:两个姑娘一起散步,其中一个姑娘邀请某位绅士加入而该绅士拒绝了。绅士的理由是姑娘们行动目的不过有二,一是散步以消磨黄昏顺便说点私密话,二是为了展示一下她们格外优美的体态身姿。如果是出于第一个目的,绅士当然不方便加入;而假如是出于第二个动机,则显然站在一旁更有利于进行观赏。”
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睁大了眼睛,在抗议自己并非故意炫耀身材还是抗议自己被比作姑娘之间犹豫。但不等他作出反应,旁边已经传来克制不住的笑声——来自格兰杰夫妇,赫敏的双亲:“噗……哦,对不起,佩弗利尔教授。但这真的让人吃惊,先生;我们压根儿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不必如此惊讶,我的朋友们。”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愉快地挑眉,“我是巫师,但也是在英国长大。”
他的反应引来更多会意的微笑和疑惑的茫然。被“麻瓜爱好者”的低声嘀咕提醒,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慎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除非打算继续毫无反击之力地被调侃,迅速离开战场才是明智的选择。“别试着转移话题,阿尔法多,现在的问题是人们想要看到你展示身姿。”
“所以我不忍心让人们失望。”
“哦,不要这样,阿尔法多——你知道你不会让人失望的!而且我保证你的形象在我眼中永远美好!”
有光亮在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里闪烁一下,但随即,黑发绿眸的巫师流利地回答:“藏拙的意义,就在于始终维持一个人的完美形象。”对周围众多骤然黯淡下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佩弗利尔继续说道,“而且莱因哈特,我认为你也跳了太多场,应该休息一下,把舞池留给别人。所以,跟我来。”
佩弗利尔说着伸出手。金发巫师丢开了鸡尾酒杯,由好友带领着走出礼堂大厅,走出城堡,一直走向黑湖与禁林交界的地方。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发现自己了来到湖边,夜空中羽毛般的雪片纷扬飘舞,无声地落到双脚站立着已然纯白一片的缓坡上。金发巫师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冰晶触手的寒意立刻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也让他终于回过神来。
“好吧,阿尔法多,”莱因哈特耸一耸肩,随即满意地感觉到一个保暖咒如温水般洗刷过全身。“你让我跟着,于是我来了。有什么是你想说的?”
话音刚落,他吃惊地看到哈利·佩弗利尔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伸展双手、扭转腰身,开始一点点地舞动。佩弗利尔的动作初时有些迟疑、笨拙和僵硬,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正变得越来越纯熟自如,越来越自信、热烈和快速。那些轻快的转身带起小小的旋风,而降落的雪花被旋风卷入,在他身周排列组合出一串又一串转瞬即逝但美妙神奇的图案。
“哦,盖拉德丽在上,这是给我一个人的舞蹈吗?”莱因哈特忍不住笑容满面,“如果这是圣诞礼物的话,阿尔法多,你从没有过比这更棒的主意!”
“注意看,莱因哈特!”
金发蓝眸的青年巫师吃了一惊,发现黑发好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魔杖。佩弗利尔用真正舞蹈的姿态挥动手臂,动作从指尖一直抵达魔杖的尖端,然后轻轻一颤……一条亮白色的、仿佛水银一般的物体从魔杖一头喷出,并迅速扩散成某种动物的形象。
“守护神……”
“不,莱因哈特,仔细看。”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金发青年依言睁大了眼睛。那尽管看起来与肉身守护神几乎一模一样,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还是迅速意识到那绝不是守护神咒,因为没有人的守护神会有一组而非单独的一个——随着佩弗利尔指尖的动作,每一次振颤,都有一条新的水银状物体喷出,然后扩散形成某种动物:牡鹿、牝鹿、大狗、狼……每一个都像实际的生物那么大,周身发出月亮一般的银色光芒,明亮却不耀眼;而且,也没有什么人的守护神能够长时间维持形体,而且像真正的动物那样活动自如——当那一个个银白色的动物形象稳定后,它们开始走动、跳跃、奔跑,彼此触碰、嬉戏和追逐,飞溅而起的雪沫和地上虽然轻浅但显明的足迹让这些银色魔法生物的存在真实无比。
它们很快发现了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的存在。那头牝鹿第一个走近他,歪着头观察他。莱因哈特惊讶地从那双银月颜色的眼睛里看到温柔亲昵。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牝鹿的额头,然而就在将及未及的一瞬,牝鹿避过了,轻巧地跳跃开去,回到那头高大威严的牡鹿身边。
失望升上莱因哈特的心头。然而这种情绪不过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因为他分明地看到牡鹿对着自己打了一个嘲笑的响鼻,而它们身边那两条银色的犬科动物,原本充满戒备和威胁的表情也松弛下来……事实上,以金发巫师对于犬类的了解,那种程度的咧嘴几乎称得上是“大笑”了。莱因哈特不由地挑起了眉头,看着那头银狼慢慢地走近他,绕着圈打量他,银色的大尾巴几乎甩到他的身上。然后,银狼在他身前轻快地跑了两步随即又停下,回过头来看着他,以一种通常的狼绝不可能表露出的温和友好的眼神鼓励他。那头银色的大狗也作出了相同的举动,只是犬类的动作更活泼,更热烈,邀请玩耍的意味也更明确。
而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不可能拒绝这样的邀请。
他开始奔跑。两头银色的犬类兴奋地跳起身,一左一右跟随在他的两侧。那对银鹿随后也加入了奔跑的队伍。莱因哈特大笑着,挥舞着手臂,试图去触碰身边那些神奇的魔法伙伴。但每一次,他的意图都落了空:牡鹿和银狼维持着队伍基本的形状和速度,它们仿佛能够预知巫师的动作从而提前加速;那头牝鹿,它的行进路线是最多变的,总是不断地停顿、冲刺和折返,还经常突然地高高跃起;而银色的大狗,除了加速和变向,更擅长使用典型犬类技巧的就地一滚,让莱因哈特抓来的手总在毫厘之差的地方落下。他们在开阔平坦的缓坡上兜出一个又一个大圈,直到莱因哈特脚下发软地滑倒在雪地上。精疲力尽的金发巫师索性仰面朝天,舒展开四肢,大口喘着粗气,哪怕银色大狗调皮地刨起雪粉撒向他的面孔,他也仅仅抬起左手松松地遮挡住双眼,再没有力气发起反击。
“开心吗,莱因哈特?”
金发蓝眸的青年懒洋洋地挪开挡住眼睛的手,但下一秒钟,他僵住了。莱因哈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完全没有想到刚刚玩耍嬉戏的银色生物还不是那个神奇魔法的全部: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就在自己身前,但和那双翡翠一般的绿色眼睛一起俯视自己的,还有一只闪闪发光的银色凤凰,以及一条颜色相对幽暗的、仿佛磨砂工艺琢磨而成的眼镜王蛇。它们分别占据黑发巫师的左右肩头,以一种真正居高临下的、怀疑而挑剔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在魔法世界,凤凰总是令人惊叹的生物。然而这一次,是从统计学上更常见的蛇类让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当那条颈部赫然膨胀成倒三角形的眼镜王蛇将目光对准自己,并吐出长长的蛇信捕捉空气中的信息时,他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一存在其实是由魔法创造。金发蓝眸的巫师感到被一股冰冷和阴森森的气息笼罩了,然后一种微微尖锐的刺痛感自上而下刷过,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魔法蛇信舔舐过了全身。他觉得自己完全被摄住了,即便哈利·佩弗利尔温暖的手掌扣住了自己的手,并在拉动自己起身站直后始终没有放开,也没能驱散这种奇异的感觉。
但是,另一种触碰解除了莱因哈特的僵硬。金发巫师感受到自己空闲的那只手上传来如蝴蝶翅膀震颤一般的轻柔触碰,他缓缓转动目光,吃惊地发现是那头银色的牝鹿用鼻子摩挲自己的手心。当莱因哈特冰蓝色的眼睛与牝鹿银色的双眼相对,一种温柔又怜悯、骄傲又满足的奇异感觉犹如一股温泉,从他的手心缓缓流入,经由血管,直抵心脏。
莱因哈特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缩回手。他抬起眼,凝视黑发的好友,微带颤抖地问:“那是什么?”
“那是……魔法,一个咒语,我给它起名‘爱的记忆’。”回答他的声音同样带着微微的颤抖。停顿一下,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叹息,“你刚刚触碰了我的母亲,莱因哈特。”
没有什么回答会比这更让人吃惊。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目瞪口呆,望着那头银色的牝鹿轻快地跳回高大威严的牡鹿身边,与它彼此亲昵地挨蹭脖颈。
“所以那头公鹿……你的父亲?”
“是的。还有教父和叔父。”黑发绿眸的巫师带着怀念的微笑,用目光示意银色的狼和狗。而随后,他向肩头停憩着的银色凤凰以及不知何时游走到凤凰同侧的眼镜王蛇转过头。“我的导师、领袖、同盟和保护者。”
一定是未知的魔法,彻底禁锢住了自己语言的能力,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想着,保持着张嘴结舌、哑口无言。而在一片寂静中,他似乎清楚地听到了凤凰欢乐的鸣叫和毒蛇警告的嘶嘶声;他看到那些神奇的动物靠近佩弗利尔,向他伸出额头。而当黑发巫师的手在它们的额头上逐一轻柔地抚摸之后,那些银色的躯体开始膨胀和向上升腾,它们在半空中彼此会合、交融、变化,形成一个鹰翼狮身的巨大银色身影。而就在狮鹫形象完全清晰的一刹那,一片耀眼的光芒从它身上发出……银色的魔法生物已然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消散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莱因哈特。”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低声叹息着,轻轻挥舞一下魔杖。“呼神护卫。”
一只银白色的大鸟在雪夜中展开双翅,超过两米的翼展让它显得异常硕大,然而乘风滑翔的姿态,又是无比的从容和安详。金发青年瞪圆了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住第一次亲眼目睹的佩弗利尔的守护神:“阿尔法多,那是……”
“是的,莱因哈特,那就是我;我的生命、我的经历、我曾经的一切教会了我三思和冷静,因为人们永远都难以承受鲁莽冲动的代价——‘密涅瓦的猫头鹰,总在黄昏之后才开始飞翔。’”
“黑格尔。”
“是的,黑格尔。”黑发绿眸的巫师微笑起来。“我的过去,造就了今天的我。然而,惟有现在决定未来。莱因哈特,我亲爱的伙伴,你是否愿意加入我,让你的天鹅成为我生命中无可取代的印记?”
笑容凝固在金发青年的脸上。冰蓝色的眼睛无意识地眨动着,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仿佛看到大海在燃烧,日月在极夜中升起,无数的星辰在同一瞬间爆炸,流光的碎片汇聚成璀璨银河,一直奔流到宇宙的尽头……他抬起手,魔杖在雪花飞扬的夜空中虚虚挥舞:“呼神护卫。”
银白色的天鹅从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的魔杖杖头喷出。天鹅拍打着宽大的羽翼,迅速找到了空中的同伴。它们在空中盘旋,来回交错间彼此的头颈和胸脯巧妙地擦碰。而后,两只同样优美、矫健的银白大鸟以自然界中天鹅和雕鸮绝不会出现的比翼飞翔的姿态,彼此追逐、又彼此眷顾着掠过黑湖冰封的湖面、禁林高耸的树梢和群山连绵的山脊。
当守护神终于一起化作银色的薄雾消散在面前,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直直地看向那双犹如有冰蓝色火焰在燃烧的眼睛。
“所以,你的回答,是‘是’。”
“从来没有第二种可能的回答。”
一个笑容在翡翠般的绿眸里绽放,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本能地意识到危险。但在他作出任何反应之前,他被抓住了: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吻上了他,舌头坚定地分开他的嘴唇,探进他的口腔,不耐烦地索求他的响应;他的背部被一双手急切地摩挲着,一股股混乱的电流从脊椎发散向全身各个方位。当这个热吻逐渐停下,变成嘴唇上一下一下的轻刷,莱因哈特终于喘息着看进黑发巫师的眼睛,注意到它们已经变成了近乎黑色的暗绿,里面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喔哦,”哈利·佩弗利尔低声说,带着意外之喜的惊讶和愉快,“花花公子,说真的?”
莱因哈特眨眨眼,直觉地反击:“只是个意外,远低于平常水平的发挥。”他摇晃脑袋,试图清理自己的思绪。然后,金发巫师猛然发现了什么,“混蛋,阿尔法多,你把我的衬衫扯坏了——我最喜欢的一件!”
“那么,我们显然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到舞会上。”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愉快地说,一边伸手快速地整理过金发巫师的衣着。“来吧,我带你溜回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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